[古剑二]未离

　　第十二章

　　这梦大概已经朝着猎奇的方向发展了。
　　苍清就这么看着梦里面的自己和对面的男人伤离别了半天，直到送他到了下界。八成只有做梦才能这么容易二话不说直接往浊气深重的下界跑，对方身上一身的魔气就算了，为什么连她都傻不兮兮的跳了下去！
　　她确定梦里面的自己身上连魔契石都没有。

　　然后苍清看见那男人也愣住了，“你下来做什么？！”
　　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惜她这话张嘴变成了另外一句：“这和你没关系，还不快走！”

　　这人就和她犟上了，脸色那是比先前师尊的还要难看，上来就拉着她往回走，“你未被魔气熏染过，如此贸然！简直……胡闹！”
　　私逃下界，你也很胡闹=。=

　　“要是有事早就在出法阵的那一刻就有了！你再不走我们两个都会有大事！”这拉拉扯扯的简直了！她觉着再等下去马上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罢了，我就知道，果然还得我亲自送你走！”苍清这回总算是心口合一，趁着对方不备飞快地掐了法诀，“虽然地点不太确定，距离总是有保证的。”

　　她看他一眼，“你走后，就别再回来了。”
　　苍清心里突然一阵难受，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了这句话。这果然不是什么好梦。

　　“阿清你……”他一见苍清的的动作便知不妙，等到此刻已经无法打断施术，可偏偏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苍清身后的人。“快闪开！”他伸手就想去拉住苍清，却不想她直接推开了他。

　　什么？！

　　苍清这边刚刚把他整个人踹进传送法阵，她也跟着往另外一边飞了起来。
　　被打飞了……

　　这种事情说来实在是惨不可言，等到苍清回头看到阴了她的人究竟是谁的时候，只知道自己这回能不能活着回城确实成为了一个问题。她这次估计真的是摊上大事了。
　　她都快忘了这是个梦。

　　“私逃下界，你们这是要去哪？”看到人真的走脱，沈夜大约是怒极，语气反倒是柔和起来。

　　苍清咳嗽了两声，嘴角呛了血口中带了点腥味，落在雪地上格外刺眼。她擦了擦嘴角，慢慢站起，酝酿了一下。最后一咧嘴道：“私奔。”

　　为什么她会说这句话！
　　苍清心中无数次想要倒带重来，可这梦似乎不大受控制。这剧情估计也要向着更奇妙的方向飞奔起了它的小短腿，最后她活活被沈夜那副越发不对的表情给吓醒了。

　　“大祭司我什么都没做！”

　　“苍清道友！”清和终于看到苍清醒了过来，先前他一直以为她是被梦给魇住了，用了几个静心的法术也不见效果，等到他发现她手里攥着的石头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这东西，恐怕还有其他作用。
　　清和费了些力气才将石头从她手中取出，未过半刻，苍清果然醒了过来。

　　听完清和的解释，苍清默默才安慰自己绝对不是被吓醒的，那样也太丢人。梦中自己是多么的英勇无畏，对着大祭司都敢直接叫板，根本不怵他！
　　就是起来用力过度，伤口被牵动了她现在浑身都在疼啊。苍清咧着嘴吸了一口冷气，深呼吸后便听着清和接着道。

　　“这石头恐怕还有些其他的效用，勾人心绪恐怕还只是它最肤浅的部分。真正的用途，恐怕要等炼化了才能知晓。”这到此处，清和有些疑惑，想要向苍清求证一番，“恕贫道冒昧，不知，道友你梦中可见到了什么奇怪之处？”

　　最奇怪的就是出现了个最不应该出现的人。这些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她也觉得这梦是有哪里不太对劲。照着清和的说法，是这块玉石状的东西引人发梦，可为何会梦到这些？

　　清和见苍清陷入沉思，便说起了自己的事，“洞中我拿到与道友相同的石头后，神思便开始不属，眼前突然闪过某些回忆，却并非是虚幻的梦境。”接着又说起二人从洞中逃脱后的事情，却略过了他是如何将苍清救出的部分。大致是不愿借此居功，苍清这才知道，他们现在已经在距离那个灵脉数十里外的江陵城中。

　　这一去却是太远了些。
　　清和见她初醒，伤势未愈也不再打搅。只交待了几声伤情和用药，便离开了房间。

　　苍清检查起了自己的伤势，应该是用了法术的缘故，表面上像是好了七七八八，可伤筋动骨这身体还有得养。这下是真的欠了人情，这倒霉催的，之前还以为能从他身上敲出来什么好东西，这下估计连那块不吉利的石头都要送人了。
　　她静静地抬头望了一眼屋梁，脑中又掠过那些情境。
　　“唔……”头突然刺痛了一下，像是神经被触动了。

　　只是，她究竟忘记了什么？
　　苍清看了一眼自己侧腹的旧伤，和梦中的伤口悄然重合。
　　“并非是虚幻的梦境……”

　　前后八年，城中风云变化。
　　她是为什么受伤，又为什么被派遣下界。
　　这些事情，恐怕没她想得那么无关紧要。

　　纪山。

　　阿阮坐在石凳上，不断地拆卸着偃甲制成的玩具，玩得津津有味。时间悄然滑过，她没注意到另一边的人已经靠在一旁小憩。

　　“阿清。”他蓦然睁开了眼，不再重复梦中的场景。
　　太真实了，身体却像真正回到了那一日，以往灵巧的双手却连个人都抓不住，甚至连衣袖都没能触碰。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被重伤。之后，他被那传送阵法毫发无损地送到了武陵。
　　那时他一个人坐在树下，茫然地看着这陌生的一切，不知道是哭是笑。
　　他后悔了。

　　“谢衣哥哥？”阿阮正投入着，手上的方块还没被拆解完毕，突然被声音一惊，“你刚刚在叫苍清姐姐吗？”

　　谢衣手指微颤，“不过是梦中呓语，阿阮可是想你阿清姐姐了？”
　　他还是没有回答。

　　阿阮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话题被岔开，点点头老实道：“苍清姐姐最好了，会带阿阮吃好多好吃的。”而且还不会时不时做一些奇怪的食物让她尝尝……

　　“哦？这么说来，这些年来我可是饿着阿阮了？”谢衣语调一转，“看来我是得再好好研究一下食谱。”

　　阿阮的脸瞬间苦了下来。

　　这小孩子心性这几年还是丝毫未变，什么心事都写在了脸上。谢衣一笑，便没再提这件事。至于食谱，看一看也是无妨吧。嗯，阿清很喜欢吃下界的食物，如果下次有机会的话可以自己再动手试试。
　　如果有机会的话……

　　他真的后悔了。
　　他后悔，当初没有将她带走。
　　谢衣觉得，自己终究是个自私之人。即使现在阿清不记得他，却也活得十分肆意。可他终究是放不下，他不甘心。
　　十几年未见，谢衣曾无数次地想，她当初被大祭司重伤后会有什么结果。也许是带回了流月城重罚，也许是当场就……每每想到这里，他便不愿意再想下去，又埋头做起了偃甲。可他万分没有想到，他们再次见面居然是那样一副情形。
　　命运真是一件十分玄妙的东西。它就在你措不及防时给你一记重击，说不出的滋味。他一直觉得若是能看到她活着便是大幸，可真当面对着毫发未改却唯独不认识他的苍清之时，他又起了贪念。

　　“你走后，就别再回来了。”

　　他倒是宁愿永不踏足流月城，自从他决定离城的那天起，就只在梦中看到过他的家乡，时光渐远，就连这个梦都快成了一种奢望。他更希望自己能看到族人能够离城，好好在下界生活的那一日。但谢衣却不想被人忘记，被自己重要的人从人生中生生抹去。即使他们再也不见也好，比起不存在，这并不算多么残忍。

　　瞧瞧，他还未被擒回城中，便已感受到了他师尊对他的惩罚。

　　谢衣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和苍清一同度过了那些在巫山的日子，他连试探都不敢。他甚至想过如果苍清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不会直接拿着他亲手送给她的偃甲鸟向城中透露他的消息？如果有一天她拆开了两只偃甲鸟会不会发现其中的纹章？
　　他终究是想得太多。

　　他怕得也太多。他怕苍清继续留下来会自己会被发现身份，只要是流月城的其他人发现了他们两个，他还能继续流亡下界，可苍清怎么办？以师尊的性格，十之八/九未免不会迁怒。他怕她本就是师尊派往下界来寻他下落的诱饵。他还更自己会忍不住寻找恢复记忆之物，或是想尽办法将她留下。
　　人的欲望是很可怕的东西，总是得一望十。他整整大半年的时间都在用在下界寻找解救族人对抗心魔之法来麻痹自己，却在得知她已经走完巫山的十一座峰的时候，开始制作了赤豹偃甲。
　　可还未来得及做完，苍清就像是不愿给他一个结果般，匆匆离开了。

　　他心中的沟壑越来越深，就像是填不满的黑洞。他本以为时间一长便能和当初离城时那样，渐渐恢复。他是谢衣，流月城大祭司的叛师弟子，曾经的破军祭司，生灭厅主事，破开伏羲结界引心魔进城导致戕害下界黎民的罪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挽回这些错事，若是成功，他也不奢望能够得到原谅。

　　谢衣想，他们还是不要再见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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