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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临城(6)
坐在观众席上的何局长一眼就认出那只凤凰,正是困扰了他将近一个月,以致夜夜做梦都梦到的不祥图案。他的脸因为兴奋涨得通红,在人们还未明白发生什么事时,他已拍案而起,吼叫着:“凤翔!是凤翔!快抓住他!”
听到凤翔的名字,客人们惊慌失措,仓皇离席,而待命的警卫们,听到何局长的命令,个个端起枪就向凤翔冲去。逃跑的客人手忙脚乱,堆倒了椅子,绊倒了长桌,有的妇人扯着大裙摆,一路上横冲直撞,倒是成功拦截了数名警卫。现场一片混乱。
“都别动!警卫快上去抓住他!”何局长目眦欲裂,声音嘶哑喊道。
而黑衣人自始都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出闹剧。他走向舞台从盒子里取出那把枪,把玩一会儿。
这时,警卫终于从人群脱困,十分狼狈地跑去包围住凤翔。
面具之下传出笑声:“终于来了啊。”
远处何局长吼道:“抓活的!”
就在警卫要上前扣住他时,他的周身突然冒出刺目的火花,闪得警卫们睁不开眼。数秒后,当他们再
看时,凤翔已不见踪影。
“怎么样,这瞬间转移的魔术,诸位可还满意?”
人们立刻回头,那凤翔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跑到了公馆十多米高的屋顶。
他坐下,还是盯着那把枪。
“王司令,这就是你最心爱之物吗?这枪破旧不堪,就算是全新的也太过普通,偷了它,那我岂不是太亏了?”
一直坐在原位的王司令,从头至尾,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阴沉着脸,望向凤翔。
“王司令你告诉我,你最心爱的东西是什么?”他问得极其认真,语气柔和,仿佛要宴请宾客的主人在问客人的喜好。
下面的何局长已经抓狂:“嚣张小贼,今日我何某,就要在此将你正法!”
凤翔朝何局长看去,笑道:“呦,何局长。我这小贼竟然还要劳烦您亲自来抓,在下深感荣幸吶。不过您打扰我和司令谈话,那可就不对了。哦,您是因为丢了东西着急吧,不过那几根…呃…东西对您有用吗?所以在下就擅自帮你解决了,说实话,那东西腥得狠。”
何局长一张脸因为凤翔的话涨成了猪肝,额角的青筋,隔着层层脂肪,竟然爆了出来,生怕下一秒它就会破裂。
就在僵持的时候,人们看见一个身影,悄悄地从凤翔身后阁楼窗子爬了出来。他手中拿着长杆,小心翼翼地接近凤翔,在抬头瞬间,人们才看清,竟是时景。人们屏息看那个少年要如何做。只见他
慢慢走到凤翔身后三四米远的地方,趁他不备,忽然挥出长杆。
凤翔没有想到背后有人,他只觉得今天来的不过是些胆小怕事的人,不会有人冒险爬这么高来抓他。所以在时景挥杆的瞬间,他没有丝毫防备。长杆在距他只有几厘米的时候,他腾空而起,双手顺势抓住杆子一端。可是这屋顶是个斜面,又长了青苔,凤翔的一点拉力,加上脚底打滑,时景没控制好力度,将人推了出去。于是在下面人的眼中便形成了这样的情景——凤翔紧抓杆子一端,整个身体悬在半空中,时景全身贴在屋顶的砖瓦上,僵硬着,不敢动,只怕一个动作,两人都掉下去。
凤翔依然谈笑风生,好像命悬一线的人不是他。
“你若松手,我就会掉下去,如果命大没有死,他们便会抓住我,你也就立了大功,此后衣食无忧,你那花楼里的小情人,也能过上安稳生活;你若不松手,我只要稍稍用点力,那你就要给我陪葬了。”
时景一早就认出他是那夜在花楼遇见的人,他咬牙,吃力说道:“我若松手…那就是残害性命…我没有这个勇气…也没这权力。你快把司令的手枪扔下去。”
“呵,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意思得多。你不会死,还会转运。”说完,凤翔一个借力,利用杆子的弹力,将自己弹起来,巧妙的力道,并没有影响到时景。
他腾起之后,在下落之时,轻巧又精准地踏到三楼凸出的窄窄窗棱,削去一些重力,继续下跳,重复之前的动作,就这样平安地降落在平地上。一系列动作让人们目瞪口呆,他就像一只燕子,轻盈敏捷。
站定后,他扬扬手里的抢,还是玩世不恭的样子,说道:“这个我拿走了,王司令,仔细想想你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我还会再来的。”
警卫们刚要上前,他扔出两颗鹌鹑蛋大小的珠子,顿时浓烟四起,人们惊慌逃窜。
王芙芝一直站在人群中,目睹了所发生的一切,此时灰白的浓烟迷了所有人的双眼,人们无措尖叫着寻找出路,她站在原地,玩味的笑意更深,沉寂太久的生活终于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
受到惊吓的老爷夫人绅士小姐们,全然没了平日的优雅矜持,他们慌乱冲撞,怨声叫骂。被踩到裙角的名媛淑女尖声喊叫,嘴里吐出了无比恶毒的咒骂,慷慨儒雅的绅士,一手推开挡在前面的人,不顾那些老人倒地后是否受伤。
不知是谁慌乱中推了芙芝一把,本就看不清路途,一时没站稳,她向后仰去。就在倒地瞬间,一双手揽住了她的腰,阻止她与大地的亲吻。那双手拉着她转了一个圈,待她站稳后,就引领着,带她走出迷雾。
在迷雾边缘,灰白的颜色逐渐淡去的地方,她看清了来人。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过耳的头发卷曲着,有几缕高高炸起。藏在眼镜后的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深邃得好像无际海洋。他的穿着相对于今天宴会的其他男人来说,有些邋遢---黑色西装敞开着,上面压了好几条折皱,里面的白衬衣也许是在刚刚的慌乱中,浸了打翻的红酒,狼狈不堪。
而他丝毫不在意这些,嘴角挂着顽皮的笑容,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远离人群,他才停下来,看着芙芝,手没有放下来的意思,笑容不变,眼里却多了真诚的狂热。
“阿芙,你今天太美了!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光彩照人,如花似玉,秀色可餐…呃…惊天动地…….玉树临风?还有什么词来着?”男人眉头轻皱,绞尽脑汁搜索那些前天才学到的成语。未果,他眨巴几下眼睛,像只委屈的金毛猎犬,巨型而且卷毛,问道:“阿芙,一表人才算不算?”
芙芝满头黑线,面对眼前的巨兔无语,她的左手正奋力地一根一根扒下右手上像章鱼须一样紧扣的手指。
“你怎么来了?”
听到芙芝开口说话,金毛猎犬兴奋了。
“想你呀!我先坐了半个多月的轮船,然后是四天火车,接着黄包车两个小时,中间转了好几辆,最后步行二百米到这里。”
“你没有请帖。”
“这么混乱的场面,谁还会管。”他兴奋地差点摇起尾巴。“今天好玩吗?”
芙芝目光深邃,抚着手指,每每在想些事情时,她便做这动作。
“很有趣呢。”继而转向男人的方向,眼睛却放远,她说:“宋竭,欢迎回来。”
名叫宋竭的男人,脸上又呈现顽皮却意味深长的笑。
那天的寿宴,到最后不欢而散。人们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青一块紫一块的伤。请了医生来为众人简单包扎了一下,人们便悉数离开。
与其说是寿宴,不如说是一场战争。一个人对近百人的战争。以少对多,只不过多的一方发生内乱,最终仓皇战败。
送走客人,王司令就把自己一个人关进书房,一整晚没有出来。他没有发火,只是沉默着,铁青着脸。第二天一早,他同往常在家的日子一样,和一家人一起吃早餐。餐桌上的氛围极其沉默,两位夫人寒蝉若噤,所有人只埋头吃饭,甚至连菜也不敢夹,可是王司令,一直没有提起那只被盗走的枪。
而最为失落气愤的除了何局长,就再无别人。此时,他正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他的左臂在昨天的混乱中骨折了,绑着绷带,垂挂于胸前。整整一个城的警力,竟然对付不了一个小小毛贼,思及此处,他七窍生烟。敌明我暗,要再遇见凤翔,可是难上加难。
中午,何局长从警局出来,直奔王公馆,他要就昨天的事情,郑重向王司令谢罪。
还没见到王司令,他就已经汗如雨下,他设想了很多后果,最有可能的便是王司令一怒之下革了他的职,他甚至开始想,没了这官位,以后要做什么。一刻钟过去了,王司令从楼上缓缓下来,何局长立即站起来,一脸懊悔与愧疚表情。
“司令,我……”
王司令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昨天的事错也不全在你,你不必太过自责。那凤翔太狡猾,就算是十个绍城的警力也未必能捉住他。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现在,你们的当务之急是多招募一些年轻力壮的警察,以后还有很长的路。”
他吸了口烟,好像想起什么。“昨天那个爬屋顶的小伙子就不错,有勇有谋,你把他招下吧。哦,他应该不是这里的下人吧?”他问管家。
管家答道:“那小伙子叫时景,是平时来送货的。”
“司令,何某一定要抓住凤翔,一雪前耻!”何局长发誓道。
“嗯,回去吧。”
他离开,未至门口,又听到王司令的话:“季生,别出差错了。否则上面的调令下来,我也保不了你。”
他惊出一身冷汗,身形一晃,走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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