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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你一会儿出去买个小炉,买个药罐。然后重新买个马车。我打算在马车后边熬药,就这样一路慢慢回去。”纪靡音想着路程上不能断了安胎药,于是着意让流光重新买过马车,买上药炉和药罐。这样在路上也可以喝药了。嗯,路上的饮食也不能马虎,不若都在靖州多采办点。
“我拟个单子,你出去照着单子准备回来吧。”
起身走到桌前,取出笔墨。
流光走过来,轻声道:“我来磨墨。”
磨墨手里的劲道要均匀,她怀着身孕,还是不要辛苦的好。
纪靡音将随身墨锭交给流光,看他细细研磨。
这方墨是之前在宫里,闲的无聊,做着玩的。并不足够精贵,却分外精细。她用上等的桐油为烟,每斤烟兑入五胶。合调入鸡子、玉屑、冰片、珍珠和丁香花粉。在铁臼里,细细捣杵而成。
纪靡音蘸墨,慢慢写下一堆果脯,鲜果,干果的名字。然后还有靖州的一些点心酥饼……这些东西都是吃了能养胎的,也能满足她路上的胃口。
按照之前生养琅琅的经验,她只会见着过度油腻的东西才呕吐,别的时间,却是很能吃东西的。她存下心思要将这些东西,往多的准备,自然分量也开的很足。
一口气写完,停笔才发现自己写了琳琅满目几十种东西。纪靡音顿时感到脸上有点发热。
流光接过单子,却并没有说什么。他跟纪靡音点点头,就出去采买了。
纪靡音躺回床上,再次抚着肚子,跟孩子讲起了他的兄长琅琅。琅琅,从来没有离开身边过这样多日子。不知道,他在宫里好不好?
目光落在窗外,已经是初冬了……
他有记得添减衣物吗?
“文王殿下。”内监跟在琅琅身后,想要劝,却又知道他的脾气近来是越来越不好,若开口劝,只怕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琅琅并不理解内监的心思,他只顾一路走到书房外,就要闯进去。
“殿下,皇上正跟……”
“让开。”
“殿下。”沈公公无奈的揽着琅琅。皇上正跟朝臣会面,怎能让文王就这样闯进去?
琅琅站定,眼一眯。
“殿下,不若先回去吧。今日的课……”内监看文王被拦在书房外,忙又劝起来。
“沈浮!”琅琅将内监的话置若罔闻,只盯着面前挡路的沈公公。
“殿下。恕奴才不能就这样让你进去。皇上早有吩咐,他在处理事情,让谁都不要打扰。”沈公公被他看的头皮发麻,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不放人。皇上早说了不让人进去,他若将文王放进去,只怕……
“殿下进来吧。”临安走出来打开门。
文王看一眼临安,再看一眼沈公公,冷哼一声跨入房内。
御书房里的两位大臣看见琅琅进去,忙行礼道:“见过文王殿下。”
琅琅微微抬手,让他们平身。
严唯淳看着琅琅,他的眉眼怎么就如此肖似他,而不是她呢?就连这份淡定从容,也似极了他。不过看他眼中含火,这模样倒隐隐有几分纪靡音当年的味道。
“临安,送两位大人出去。”
“微臣告退。”
房门打开,又关上。
严唯淳收回目光,安静的看着奏折。这个儿子这么些日子来始终不愿与他亲近,现在却主动找上门来,不知所为何事?
琅琅气鼓鼓的,半晌才开口:“那个孟裳,凭什么支用我宫里的东西?还看母后不在,克扣她宫里的份例银子!”
严唯淳惊讶的看着他。
纪靡音离宫后,掌管后宫的事务就落在了孟裳身上,他也不曾过问过后宫的事。只是现在琅琅说什么?孟裳支用琅琅宫里的东西,还克扣纪靡音宫里的银子?
纪靡音虽然自请出宫了,但是考虑到宫中还是需要人打扫,维护。所以严唯淳反而多拨了两个本分踏实的人去照看着皇后寝宫。每月的份例银子,行宫那里算一份,宫里算一份,并没有少开销一分。这都是他亲口跟孟裳提过的,她现在却还是克扣她的银子,是什么缘故?
“你,怎么知道这些?”
琅琅随手在左下坐好,冷哼一声道:“他以为我年纪小,不知道我和母后宫中例银和惯常使的东西。这次入冬,该送到宫里的熏香和份例摆设都有所减少和替换。我去到母后宫中,才发现母后那边的银子减少,甚至连取暖用的炭火,也被她欺着母后不在,全部换成了劣等炭!父皇若不信,大可将宫人都叫过来。”
严唯淳听的孟裳如此行为,当下震怒,冲着门外大声道:“沈浮,你去把皇后和文王宫中的宫娥内监都叫过来,还有内务府管事的!”
琅琅唇边浮一朵讥讽冷笑,安静的坐在椅子上。
“琅琅,你……”严唯淳看着琅琅,想要跟他闲聊,却突然发现不知要跟他说什么。他以前都是纪靡音在管教,纪靡音出宫后,事事自己拿捏主意,他竟是全然没有为他做到过什么。
琅琅扭头,斜挑着眉毛看严唯淳。严唯淳在他清澄目光里微微迟疑了下,开口道:“最近功课可顺利?”
“顺利。”琅琅敛目,乖巧道,心里却是不屑他的问询。他不是每日忙着朝堂大事,忙着在孟裳身边团团转吗?怎么有空来关心他功课了?琅琅是不屑这份父爱的。对他而言,父皇是天子,是母后的夫君,是生养他的父亲。但是他心里却并没有太多他的位置。
严唯淳听他说的简洁,也没有再出声。琅琅每日的功课,自然有人来禀报给他,其实不用问琅琅也知道,他的功课有多出色。只是开口的时候才发现,或许是因为这些年的疏离吧,他与琅琅聊天,竟然总是找不到话好说。也是这一刻,严唯淳才发现自己和琅琅的距离有多遥远。他实在不是一个好父亲,也难琅琅与他不亲近。
两父子沉默而尴尬的坐在房内,直到临安带人进来,才总算是打破这沉静。
“奴婢/奴才,见过皇上,见过文王殿下。”
“都起来吧。”
“谢皇上。”
“朕素来不管后宫的事,今日听琅琅说起才知,皇后宫中和琅琅宫中居然在皇后走后,各项体例有减少?”严唯淳打量着堂下跪着的众人,看他们的脸色因为他的话而瞬间起了变化。
“不敢欺瞒皇上,皇后宫中和文王殿下宫中,确实各项都有减少或更改。”内务府的管事倒是直截了当的承认了事实。
严唯淳目光落在他身上,缓缓道:“朕记得曾说过,皇后宫中和文王殿下宫中的东西都不能随意减少!你们倒是胆大包天,连朕的话也不听了?!沈浮,将这个敢欺上瞒下的奴才拖出去打死!”
“皇上饶命啊!”内务府管事没想到皇上如此不留情,当下凄惨大叫。
琅琅皱眉,想着游尚并不是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管事。何况,正是有游尚为他和纪靡音宫中人打点种种,才使得宫娥、内监们的日子不至于更苦。他见严唯淳要杀游尚,忙开口求情道:“父皇,游尚无罪,还请父皇饶过他一命!”
“无罪?”严唯淳听的内务府自己都开口承认克扣,已经瞬间给游尚定罪。此刻琅琅却让放过他一命,所谓何事?
琅琅点点头:“游尚现在并不是内务府最高位阶的管事。内务府克扣的事,他是知道,但是因为是贵妃掌管后宫,他也管不了太大的事。素日里,若不是他从中斡旋,我和母后宫中只怕会更加寂冷!”
严唯淳此刻被琅琅一说,才发现他听得“克扣”就失了理智。面上控制着,让沈浮放开游尚,继续问话。
“琅琅既然为你求情,朕就先放开你,你将事情前前后后说清楚。”
“谢皇上,谢殿下。”游尚忙叩头,开始交代他知道的种种事情。
“当初皇后娘娘还在宫内的时候,奴才本是内务府管事。那时候贵妃娘娘每月总是领取各种份例超出体制。臣无法做主多给,所以总是告诉贵妃,种种份例超出。贵妃心有不满,臣却也无奈。后来皇后娘娘知道了,就让从她宫中支领克减出来填补贵妃娘娘所缺。这件事,皇后不欲张扬,为太多人知道,所以只有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身边的妆雯,皇后娘娘身边的冻绿姑姑,以及奴才和罪妇竹锦知道这件事情。”游尚缓一口气,接着道:“后来皇后娘娘去了行宫,皇上让贵妃娘娘执掌后宫诸事。娘娘就革了奴才管事的职衔,只在内务府做个闲差。奴才知道管事克扣文王殿下和皇后宫中人,所以也有处处周旋,只可惜奴才人微言轻,也说不上什么话。”
“内务府已经换了管事,何以沈浮你还将游尚给朕领来,已致朕差点错责了他?!”严唯淳听的这番话,心里感慨良多。他是真的没想到,纪靡音居然会偷偷贴补孟裳的亏空。
“奴才该死!”沈浮跪在地上。内务府的管事更换,他又怎么不知道,只是游尚自己执意要过来……
他真不该一时心软!
“起禀皇上,这事都是奴才的错!”游尚看沈浮被责,忙出来揽责任:“奴才见沈公公来带人见皇上,想着管事今日出宫去了,就跟沈公公说让奴才来面圣!”
“出宫?!好一个出宫,他也不必再回宫了!”严唯淳冷哼一声,正待要再说,却听外边临安的声音传来——
“皇上,内务府管事许伞回宫,此刻正等在殿外,皇上是否要召见?”
“宣。”
“奴才见过皇上。”内务府管事许伞进来行过礼后,看周围跪成一团的众人,眉头不禁微微攒起。皇上从不过问后宫事务的,难道是这些人生了天大的胆子,将事情告到皇上跟前?
想到这里,许伞就忍不住心苦。他跟着孟裳作威作福,只觉得好日子正开头,可不想现在就死了。抬眼看琅琅,只见这孩童一脸讥笑,顿觉今日——命休矣!
“许伞,你的胆子可真是大啊,居然敢克扣王爷和皇后宫中诸物!”严唯淳看他偷眼看琅琅,顿时怒喝一声。
“皇上饶命啊!奴才都是听贵妃娘娘安排,奴才该死!求皇上恕罪!奴才……”许伞本就是个胆小的主,见皇上出声威严,当下就乱的只顾磕头求饶!
“临安,去宣贵妃娘娘过来见驾!”
“是。”
很快,孟裳就高高兴兴的带着妆雯过来了。
自从上次在这里撞到纪靡音,严唯淳就再不许她踏足御书房一步。而纪靡音出宫后,她更是没有机会见上严唯淳一面。现在严唯淳召她去御书房,怎能让她不心喜?
只是孟裳没有想到,她刚踏入御书房,就看到一堆人在里边,当中跪着的,居然是许伞。
“贵妃,许伞说你指使他克扣皇后和王爷宫中的份例银子,替换她们宫中应该使用的份例物品?”严唯淳并不理会她的呆怔,见她走进来就出声问道。
“臣妾并没有故意克扣她们的银子。只是皇后既不在宫中,她那一份份例银,自然有所减少。至于王爷的份例银子,臣妾并不曾有令,让人克扣过。”孟裳可不承认她有动过琅琅的份例银子和东西。
“哼,贵妃真是贵人多忘事!父皇,儿臣每到深秋都会习惯用暖玉碗盛粥喝,想必父皇也知道?当初皇祖奶奶在世的时候,特意赏赐琅琅一对雕花莲形玉碗。早前贵妃在母后离宫后,将各宫中的东西收回去,说要重新好好按制分配。将儿臣这对玉碗也收了去。玉帛后来看分来的东西里短缺了很多原本儿臣用顺的东西,就禀告了儿臣。儿臣想着别的东西倒也罢了,只是这玉碗是皇祖奶奶亲赐,就让人去内务府领这玉碗,内务府偏生说玉碗已经送到贵妃宫中,说儿臣只是王爷,按体制不该用玉碗。儿臣倒是不知道我大殷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体制,堂堂王爷居然连个玉碗都不能用了!”琅琅冷笑一声,看孟裳和严唯淳脸色都不好看,再接着继续道:“若只是玉碗这件事,儿臣也不会来找父皇。儿臣想着父皇前朝事忙,不忍心为这两只玉碗来打扰父皇。可儿臣这一番忍让,却让贵妃和宫中的人越发欺儿臣软弱。玉帛,你将你知道的事情,禀告给皇上。”
“玉帛,你说。”严唯淳看琅琅让玉帛来说,就叫玉帛来说。他倒想听听看,孟裳都做了些什么事!
玉帛听的这话,步出来跪在地上:“王爷每日总是要习字千篇,所以纸墨一日都不能短缺。在皇后娘娘离宫后,内务府先是说王爷用的纸墨太贵,将纸墨换成劣等的,今日更连劣等纸墨都不再给领。早前皇后娘娘在宫中的时候,就曾说过,如果王爷的纸墨开销超过体制,就让从份例银子中克减。奴婢跟内务府管事说了这事,内务府却说份例银子已经扣光,不再给纸墨。奴婢当真以为是王爷宫中的例银用光,回到宫中算了一番,却发现今月王爷的份例银子并没有使光。恰好王爷回宫,要纸墨习字。奴婢见瞒不住,只有告诉王爷。”
“父皇,当年皇祖奶奶曾言字如人性,教导过儿臣要好好习字。母后也素来重视儿臣功课。每日里,儿臣就算再忙,也必然要平心静气的习字千篇。为这,儿臣宫中的纸墨由来就用的快。儿臣宫中使的宫娥、内监比例制上要少,每月的份例银子也没有别的开销,所以从不曾超过。更何况,母后在宫中的时候,就已经让儿臣和玉帛每日里记录宫中开销。儿臣和玉帛查了开销,确认这个月的例银根本只用了一半!内务府欺压儿臣到如此地步,儿臣实在是不想忍下去!”琅琅接口,再次搬出早就离开人世多年的皇祖奶奶。
底下文王宫中的宫娥和内监都双眼含泪,更有一个内监扑出来,小声啜泣着道:“求皇上为殿下做主啊!从贵妃娘娘执掌后宫来,宫中人多欺王爷无靠,处处为难奴才们。王爷每每总是忍让,还教导奴才们谨言慎行,不许奴才们跟外边人计较,受了气也尽量忍让着。贵妃娘娘和宫中诸人都欺王爷心性好,处处短少王爷的份例。王爷总说自己宫里早时得的赏赐诸多,不缺那些东西使,处处忍让。奴才们受欺负,看王爷被欺负,都听王爷的话,忍着,让着。可让奴婢们忍不住的是,这些也就罢了,居然还有贵妃宫中人说,说贵妃说的,王爷他——王爷他不是皇上亲生子!”
“小顾子!”琅琅听他说出这事,忙大叫制止。
叫小顾子的内监看琅琅制止,忙收声不再言语。只是看他那脸色,分明不豫至极。
孟裳听的这话,忙跪在地上:“皇上,臣妾冤枉啊!”
严唯淳看小顾子提起亲生子这事,于是震怒道:“贵妃你给我住口,听小顾子说!小顾子,你接着说下去!若有半分虚假、隐瞒,朕必将你当庭杖毙!”
小顾子看一眼琅琅,再看看严唯淳,终于硬着头皮道:“奴才不敢欺瞒皇上。贵妃宫中的人议论,说王爷并不是皇上亲生子,而是皇后娘娘给皇上戴的绿帽子。还说当初朝堂上的大臣也都生过疑惑,要求太上皇清点皇家血脉。后来这事因为顾忌着皇家颜面被压了下来,但实际上,王爷并不是皇上的亲生子,所以皇上才会冷待皇后和王爷!更有人说,王爷现在依然是王爷,只是因为明面上,王爷是皇上唯一的皇嗣。但是等贵妃娘娘产下皇子,王爷的位份就会受到威胁,所以当初王爷才会下手害的贵妃小产!皇上,王爷每日都在佛前祷告,说当日根本无心也无意要推贵妃落水,不知为何却人人皆道是他害死了贵妃腹中胎儿。奴才看着王爷长大,王爷从来心善,又怎么可能会推贵妃下水?奴才早年在太皇太后宫中当差,曾听太皇太后提起王爷容颜肖似皇上6分,肖似太祖皇帝9分!王爷确实是千真万确的皇家子,是皇上的亲生子啊!”
严唯淳每多听一句,脸色就越发多难看一分。等到小顾子说完,他已经气极。顺手将手边的一枚臂搁扔向孟裳,怒道:“孟裳!”
“皇上,臣妾并不知这事,臣妾宫中理应也无人会提起这件事。”孟裳没想到私底下与妆雯说的这事居然会被琅琅宫中人知道。到底是谁,将这个消息添油加醋的传出去?还是,这其实就是那个小鬼陷害?孟裳猛然抬起头,注意到琅琅唇边一闪而过的得意,顿觉头上一片乌云。果然是他,明明没有的事,他却编来罩在她头上。这种皇家丑闻,皇上听了又怎么能饶她和她宫中之人?
“皇上,皇上请你明察,臣妾根本不知道这事,臣妾是被人冤枉的。臣妾绝……”
“够了!”严唯淳将早先让临安去内务府拿的帐薄和各种记录取出来,扔在地上:“你看看你每月用的东西。你倒是给朕说说,每月里送到你宫中诸多东西,都去了哪里?你只是每日闲在宫中,何处需要使这样多银两?”
有内监跑进来,急急道:“起禀皇上,羽林军中郎将薛敛薛大人有急事求见!”
“没眼色的东西,没见朕正忙着?”
“皇上恕罪!薛大人说是非常重要的大事,让奴才一定要通传。”
“让薛卿有事明日再奏。”严唯淳这后宫的事还没处理好,却突然听到薛敛来,于是只让他明日再来。
“是。”内监退出去,却又很快走回来。
“怎么回事?!”严唯淳看处处不顺,当下气极。
“薛大人,薛大人说宫中有名贵之物流落民间,实在是件大事,望皇上……”
流落民间?大殷早有明律,凡是宫中的东西,万不可流露宫外。若被查明私自贩卖宫中之物,经手之人都将严惩。现在有宫中之物流落出去,确实是件大事。
“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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