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

　　【你不致命的温柔，我却难以接受】

　　苏苏艾坐在草地上，倚着身边樱花树茁壮的枝干小睡，远方的风里有些空洞，融合了樱花的香味变得沉重，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肩头，缱绻着一片白色的花瓣。我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等他。树叶有节奏地飒飒摇摆，比我的心还要烦躁几分。
　　“若歌？”忽然他睁开了眼，看到不远处的我，眸里有些惊喜，我未应他，他也不恼，只抬手张开好看修长的五指，朝我摆摆手示意过去。樱花落在他浅褐色的碎发上，他并无所谓，看我依是不应他，不禁皱了皱眉：“若歌，等多久了？”
　　我不动，只静静地看着。
　　苏苏艾有些懊恼，他懒懒地起身拍落衣袖上的花瓣，风游荡在耳边，像一只蛊惑人心的妖精。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有些歉意地望着我，声色温柔：“若歌生气了吗，一定等很久了。”
　　看他走近，我才叹了口气：“不久，不过两个时辰。”
　　苏苏艾无奈一笑：“够久了。”

　　“我以为你要一天以后才回来。所以，我只知道有人在那里站着，没想到是你。”苏苏艾拉起我的手，笑容扬起，“很抱歉若歌，让你等那么久。”
　　“为什么没有想到是我呢。”我无处找话题，又不想让空气沉默。
　　苏苏艾眸里有光黯淡，他踌躇了一会，更紧地握住我的手：“我没有想到你会来找我。”
　　我冷笑：“我来找你了，你很开心吗。”
　　“我很开心。”他没有想多久，只点了点头回复。
　　我有些惊讶，抬头正对上他温暖的眸光，好温柔，像个誓言。可惜不能是我的。
　　他笑笑，揉了揉我的头发。有樱花的风里，他的声音不轻不重，让我惶恐：“若歌，你来找我了，我很开心。”
　　“为什么？”
　　“因为你很少来找我。”
　　“也许，只是因为你经常黏着我，偶尔旁边看不到你，很不习惯而已。”
　　他笑笑：“那也很好。”
　　我有些语塞，我不喜欢深入话题，也并不特长和别人说话，虽然一直认为自己不善交流，但却记得苏苏艾曾经说过，我善于辩论，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都能朝着我的思维发展，并且无人能敌。我权当是个笑话，尽管这笑话不假。我只相信我所相信的，我只看到我想看到的。除此之外，万物皆与我不相干。

　　地下的落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让气氛沉默比不语更加尴尬。我突然甩开他紧握的手，念动咒语朝对面的红叶树林疾步而去。
　　苏苏艾愣了愣，不甘地念动咒语，在我之前到达了树林深处的木屋。看到我风尘仆仆地到达，他好气地拦住我的去路：“你……”
　　我瞪他一眼。让开。
　　他皱着眉头执意不肯，看我的眸中多了点央求：“若歌，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顿觉好笑，冷冷地看着他。事情？我能发生什么事情？
　　“若歌。”苏苏艾摇摇头，声色浅然，“不要这样好吗，毕竟我们是恋人。”

　　【我的心，只为我自己而生；我的行为，只顺从我的心】

　　我神情傲然地看着苏苏艾，苏苏艾终于妥协，他帮我打开门，在我之后才走入。
　　屋内光线明媚，易西抬起头，迎上我面无表情的目光。他愣了愣，转而微笑：“若歌，你违反了规定。”
　　看着他伪装的笑容，我却没有生出嫌恶，他如此可悲，对我伪装已是仁至义尽。我冷叹，话语不轻不重，失去温度：“我没有。”
　　面对我一如既往的否定，易西浅浅一笑，保持他一贯的绅士风度：“你有。”
　　“没有。”
　　“你有。”
　　“我说了没有。”我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苏苏艾走近我捏了捏我的手心，语气暧昧，轻轻落入我耳中：“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和导师叫板的学生。”他有些幸灾乐祸。
　　我瞪他一眼。
　　他立刻收敛了笑，眸光流转地看着我。
　　易西也收起笑，目光不明地看了眼苏苏艾，转而与我说话：“有和没有不是否定了就不存在的，我一直觉得若歌你是个资质不错的学习者，可是你的思路，有时候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我冷笑，眸光带着嘲意。
　　苏苏艾看向易西：“她怎么了？”
　　易西浅浅地看着我，声色不变地回复苏苏艾的问题：“若歌所接收的任务位号C等级，C等级任务，即以需求人的需求为最大标准。”
　　“我做到了。”我耸肩一笑打断他的话。
　　易西未恼，他好笑地看着我，继续说：“你确实做到了。此番委托是伪装成盗贼窃取需求人家里的钱财，转而不动声色地交给需求人，获得的报酬比例为窃取财务的十分之一。”他顿了顿，看我的目光中多了点厌恶，“你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语。
　　“你的任务没有顺利地成功，在入室盗窃时被需求人的家人发现，你与他们发生了争执，将他们杀死并放火烧了整个房子。”易西露出笑颜，“很失败的一次任务，若歌。”

　　确实，对我来说，这次的任务简直是不堪提起，而自己接受的委托也是如此好笑。雇佣一个杀手去入室抢劫，抢的还是需求人自己家里的东西。这种矛盾的安排，分明是故意希望我任务出错。而安排任务的人，恰恰是面前笑得风生水起的我的导师易西。
　　我却并不怪罪他。因为他怪罪我，是情有可原。

　　我解嘲地笑：“易西，你还是对从前的事情在怀吗，如果是真的，你可以大大方方地谈。我不怕你。”
　　易西的神情变得凝重：“你说什么。”语气有些退缩。
　　看着他畏缩的神情，我不禁觉得好笑：“易西，时间快到了，还有五天。五天后，你再也约束不了我了。”我挑衅地看着他，抛出七年前他将我灵力封印的约定，他说要在这封印效应的七年间杀死我，实现他的复仇。我笑笑，对他说我等着你。如今七年只剩下五天，而他的复仇，也快到了吧。我一直等着他向我挥出他的风刃，然后我用我的火焰将他杀死。
　　复仇结束。封印解除。我照样可以做整个灵力学院的最风云人物，成为其他人眼中的怪物，去实现我自己的复仇。

　　对于我的嘲笑，易西保持了沉默。
　　苏苏艾有小小的诧异，他看向我，看到我无所无谓的笑容，最终无言以对。我注意到他的目光，但我诚然无所谓。
　　四年的恋人，从十七岁相恋，到如今的二十一岁。他清楚我是怎样的人，我也清楚他是怎样的人，他从来不向我隐瞒他的心情，我不屑于向他隐瞒我的心情。我们对对方都似乎毫无保留，可是其实，我们都在相互保留。我不知道他的过去，他亦不知道我的过去，我们完全属于彼此，却又是完全隔离。

　　易西顿了顿声，终于缓缓地看着我，说：“若歌，你将会得到你的报酬，需求人的官司，学院负责。”
　　我认为他在怕我。我冷冷一笑，返身离开了木屋。
　　苏苏艾想来追我，却被身后的易西叫住：“苏苏艾。”
　　苏苏艾转过身，眉眼间有些疲惫。
　　易西的声线变得低沉，语调缓慢：“苏苏艾，我让你成为她的恋人，并不是让你爱上她的。”
　　苏苏艾沉默了一会，终于扬起脸，映着朦胧的光线，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瓣羽毛：“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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