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ummer

　　>>>>>Angel

　　2006年夏天

　　刘昌炫一直是被周围所有人看做一个五岁未满的小宝贝走过成长的每一步的，即使今年，他已经十一岁了。
　　班级里的姐姐们早就为随时掐他的脸找好了各种理由“他跳级上来的啊、比我们小两岁诶，掐掐脸有什么啊”“对啊，我在家里就是这么掐掐我小弟的”“是啊 反正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他就是我弟弟，我摸摸脸蛋掐掐下巴有什么啊！”“……”
　　刘昌炫脾气很好，每次去教室后面的垃圾桶倒垃圾都会被三五成群聚在一块的姐姐们顺手掐一把，他也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笑，缩缩脸躲开这一只只并无恶意的手。
　　女生们其实也只是对昌炫才会这样，班级里的其他男生都已经走进青春期，开始撑开骨节，声音变粗，互相间也避不开的敏感，能跟男生打成一片的只有少数性格极度外向开朗的女生，大部分女生还是只停留在偶尔亲昵一下昌炫的阶段。由于昌炫的可爱幼齿，大家都自觉的叫他：宝宝。

　　女生们喜欢，男生却不见得喜欢。不过那些在班级受欢迎并且能够成为女生讨论的热门话题的男生都不把他当做一个人民公敌——毕竟这男生还小，跟我们玩不到一起去又有何妨？况且，他不就是一个——宝宝？

　　七年级开学的第二天，在班导的陪同下，打开教室门走进一个同学，个子比班级其他的男生还要高一些，低着眉眼，没有任何介绍，直接走到了教室最后的一个座位。
　　学生之间的消息总是传得最快，所谓的“一传十十传百”在学生中间绝对是一个真实的传播速度。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信儿，这位同学才坐进教室不到一节课的时间，下了课大家就三三两两的歌者课桌闲聊：“知道么他就是跟上一届的级长打过架的那个方旻洙！”“怎么还蹲级了啊不会是来咱们年段来打架了吧”“是被勒令退学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就休学一年重新回来了”“好像在别的学校也念过吧反正比咱们年龄都大”
　　昌炫边上也有人在嘁嘁喳喳的谈论着新同学。方旻洙，方旻洙，原来叫方旻洙……他用他那葡萄粒子一样的眼睛瞧着方旻洙，方旻洙正把帽子扣在头上，脸埋在臂弯里，右臂直直的向前伸去，右手垂在前座女生后背咫尺。那位骄矜的女生为了避嫌，将自己的座椅向前移了很多，让自己前胸后背都挤在课桌和座椅之间，用这种状态告诉所有人：我才不会让他的手碰到我的后背，即使他是无意的。
　　预备铃响起，方旻洙一下子就醒了，看到前面的女生的状态，才知道自己的睡姿让前面的女生窘了一整个课间。前桌女生的女同桌侧头瞅了他一眼，拍拍同桌，说：“他起来了，你坐回去吧。”方旻洙用手抹了一把脸，昌炫看到他的口型，应该是对前桌女生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昌炫一直看着方旻洙，愣神半晌，他没有听见他说话的声音，他只是看到了他的口型。可是 ，他的表情，却让人觉得他的那句抱歉跟本不是说给谁听的，只是想表示，我并不吝啬给你一句抱歉因为它信手拈来并且对我一点影响都没有。

　　提及班里的核心人物，李秉乔可以说是这个班级里最受女生欢迎的男生了，有时候在课堂上突然回应老师的话总是劲爆课堂，声音不大，但是谁都听得见，全班的男生女生都会哈哈大笑。李秉乔这个名字是女生口中出现的频率最高的关键词。他头在之后昌炫的课间观察，他发现方旻洙虽然对前桌的女生说过抱歉，但是他的睡姿一点都没有变，脸埋在左胳膊肘里，右臂直直的向前伸去，修长的右手自然的下垂。而渐渐的，方旻洙前桌的女生没有再故作矜持的向前挪凳子，她甚至有意无意的让自己的后背碰到方旻洙的手。

　　昌炫不明白的是，这个时候的女生虽然表面上义正言辞尊师重道其实内心受“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个信条侵袭超严重，在昌炫疑惑方旻洙前桌的女生到底讨不讨厌方旻洙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关心答案。因为除了宝宝，大家看得出来。头脑聪明，成绩中上等，班导常常半带嘲笑半带挖苦的说：你怎么就不认真学学习！？这个时候李秉乔的脸上就会浮现一种天生优越感的笑容，然后在大部分人艳羡嫉妒参半的眼神中淡定的微微撇撇嘴。

　　这一天，方旻洙回到班级的时间明显晚了好多。
　　刘昌炫方旻洙所在的班级是整个年级最高调的班级，因为他们的实力强悍过人，班科任的配备也是最精良的，在预备铃即将打响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预备铃之后，老师就位，学生就开始打了鸡血一样的课前背诵。而这一天，上课铃已经打过，方旻洙才回到教室，老师冷着脸点点头，他才低着眉走回自己的座位。
　　在这回座位的路上，他赢得了所有的目光。开学之后，在预备铃之后不归位上课铃之后不回班的迟到第一人终于出线了。昌炫也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方旻洙的脸，他突然发现，班级里的男生们比方旻洙都少了一样东西。他自己说不上来方旻洙多的是什么，可他发现，方旻洙虽然其貌不扬但是他的轮廓特别的好看，眼睛虽然不大，可是凌厉又安静的眼神让他的眼角看起来很有味道。确切讲……他觉得班级里其他的男生还都是男生，可是方旻洙已经有了作为一个男人的模样了。
　　而方旻洙的余光也感受得到班级了注视他的目光：惊讶、嫉妒、艳羡、气愤、好奇、鄙夷……可唯独有一份目光，来自一双葡萄粒子一样的眼睛，那目光里，是真诚，赞许，他经过那目光的主人的一瞬间微微的侧了下身。他可以确定自己有哪怕千分之一秒，他们对视了。
　　——真是漂亮的眼睛啊，葡萄粒子一样的眼睛。
　　看到那双眼睛之后，那双眼睛明显慌乱了，还不自觉的用手把自己的嘴埋了一下，只露出无辜的眼睛，这一刻，方旻洙，有点想笑。
　　——呵，真是小孩儿。

　　可是，方旻洙还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教室的门就被人打开了，教导处主任看到还没就座的方旻洙，勾勾手指示意他出去一趟。
　　讲台上的老师明显对于课堂刚开始被两度打断这个情况很不满意，而老师的敌人注定会是全民的公敌，如果你不跟着老师的目光将某人变成众矢之的，那么你就会是下一个众矢之的。这个道理已经是学生们的潜意识了，而他们不懂的是，在迎合老师去攻击众矢之的的同时，他们自己也希望自己是那个众矢之的，因为，那是风头浪尖的位置。
　　方旻洙出去后一上午都没有回来，消息被传得七七八八比如说方旻洙其实是一回来又被之前的对头盯上了但是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对方的势力已经壮大了男女生和男生一个眼神不和就打起来也不是没可能。女生们在他被叫走之后频繁的提起他，李秉乔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也没能转移女生对方旻洙的好奇与谈论。
　　方旻洙还是回来了，在班导的陪同下，而班导是一个势力的女人，在送走方旻洙那位气质卓越的姨母之后，她冷了一张脸瞪着方旻洙回到自己的座位，这个眼神是全班都看得见的。班导的这个行为已经再明显不过是要把方旻洙塑造成全民公敌：他浪费了时间、耗费班主任老师的精力、分散同学注意力……总之影响同学们学习就是大逆不道罪不容诛。
　　在班导的注视下，在这个眼神的暗示下，一天过去，一个星期过去，一个月过去……没有人敢和他交朋友。
　　反正他也不在乎。
　　朋友？女生互相说别人的坏话来鉴定彼此关系多么融洽。男生抱成一团共同讨好一个核心人物。在这样的环境里交朋友？他方旻洙不稀罕

　　中午放学的时候，同学们稀稀拉拉的走了，昌炫一直等到没有人才最后一个离开教室。这个时候，整个教学楼都没有声音了。
　　空旷的教室里，昌炫站起身，收拾东西的声音格外的寂寞。将油笔按头弹回去的声音，文件夹上魔术贴打开的声音，这些声音在暗淡的教室发出孤寂的回响。角落里一个人影坐了起来，发出刚刚睡醒的一声“唔”。昌炫吓了一跳……还有人呢？
　　方旻洙问：下课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下课了，问这孩子只不过是给他压压惊而已。
　　昌炫：……嗯。
　　旻洙合上了垫在脸下的课本，朝昌炫走过去。——
　　“走，吃饭去。”

　　方旻洙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对这个孩子产生好感的，他每天都是目送昌炫在昌炫自以为教室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情况下离开教师的他知道其实他们都跟这随波逐流并紧紧抱成一团的小班级格格不入。
　　他也不想入。
　　方旻洙也不是没有见过以李秉乔为首的男生三五成群的一堆在窗户边闲聊荤段子，有时候恰巧昌炫经过，李秉乔会笑着逗昌炫，像那些女生那样捏捏昌炫的脸蛋，即便如此，昌炫也是没有什么脾气的腼腆一下缩缩脸走过去，不拒绝也不排斥，但是方旻洙知道，其实昌炫跟他们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他总是这么好脾气——方旻洙心想。

　　方旻洙领着昌炫去吃饭，走了十多分钟离开了学校周边的小吃店，基本没有校服的颜色出现在周围。方旻洙领着他进了一个粥铺，这粥铺的名字很小众：小宝粥铺。方旻洙走进去的时候屋里仅有的两三个店员都笑着跟他打招呼，他给昌炫点了一份小笼包，又去找了几个自己明显已经吃过很多次觉得值得一吃的拌菜给他，最后一碟小菜上桌，方旻洙坐了下来，儿昌炫已经一手一只筷子伏在桌子边等了他好半天了。方旻洙从鼻子里哼着笑了一下，“你就先吃呗。”
　　昌炫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说，“等哥一起吃啊。”说完咬着下嘴唇。方旻洙看着他纯良无辜的样子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说，你先吃。
　　昌炫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小笼包，他聪明是聪明，但是从小不太会使筷子。这家“小宝粥铺”的包子又小又圆，他瞟了方旻洙一眼，用一根筷子插向了一个小笼包……
　　方旻洙还没见过这么吃包子的，他愣了三秒钟，继而又淡定地打趣着说：“你怎么不直接用筷子串成一串吃呢。”
　　昌炫也愣了一下，以为方旻洙在教他，于是“哦”了一声，用那个已经插上一个小笼包的筷子继续插向第二个小笼包、第三个小笼包、第四个小笼包……

　　开学一个月有余之后学校照例举办秋季运动会，会前的操场上有各个班级的列队演练，由于上一届运动会时有女生因为争夺打班牌的位置大打出手最后闹得两个女生的男朋友分别带了两伙人群殴，校方取消了女生打班牌的规定，改由男生打班旗。方旻洙所在的班级，七班，当时长得个子最高的男生就是方旻洙，班主任让他来打班旗，剩下的二十一个男生和十九个女生正好组成每一排五个人的矩形“方队”。问题在于，男生队列多出一个人，女生队列少了一个人，老师看来看去，最后将刘昌炫小朋友叫出队列，一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语调都带着悲悯地说：昌炫啊，你个子小小的，长得又秀气，你就进到女生队伍里去好不好？就走一圈检阅而已……没人会注意到的……好不好？
　　女生们用怜爱的眼神看着宝宝仰起脸看班主任的背影，宝宝“哦”了一声，回过头侧眼扫了方旻洙一眼。李秉乔在男生的队伍里，冲昌炫笑着喊了一句：没事昌炫，谁要是敢笑话你我请谁厕所干活去！！！
　　昌炫冲他尴尬的回笑了一下。
　　——什么啊……装女生这种事情也要在全班面前麻烦我吗？……好吧，我是觉得在哥面前有点不好意思……

　　学校进行预检的时候，已经要求各个检阅的队伍都正式着装。过去各个班级的男生都在这个时候张望每个班级打班牌的挂名班花身上的苏格兰裙，现在各个班级的女生都在这个时候张望每个班级队伍前头打旗的班草们。七班的情况不大相同，由于某宝混迹在女生的队伍里，还必须穿上班主任从别班借来的女生校服，七班的男同学女同学都在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刘昌炫同学。昌炫低着头，不停地向下拽着裙子，好像自己拽一拽这个裙子会变得更加长一样，女生打趣他：“宝宝啊，别拽了！一会儿我都看见你衬裙了~”
　　李秉乔冲那个女生回敬了一句：“什么眼神啊你，那是运动短裤好吧？”
　　本来张望方旻洙的同学也随着方旻洙的目光看向了刘昌炫，她们没一个不纳闷：平时一点笑模样都没有的方旻洙怎么这会儿居然眼带笑意了。
　　预检终于结束了，昌炫拔腿就要跑回教室脱掉运动短裤外面的裙子，突然他肩膀被人住了，方旻洙手上戴着白手套，一手握着旗，一手拍了下昌炫的肩膀，说：淡定点。
　　昌炫一想，也对，自己留着短头发穿着裙子在操场上跑肯定一眼就被认出来是男生了，还是慢点走吧……
　　而他们的身后，李秉乔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嫉妒了吗？

　　回到教室之后，昌炫坐在座位上，自己鼓扭鼓扭就把裙子脱下来了，他将裙子塞进袋子里放到了教室后头同学的置物柜里，回到座位上如释重负一屁股就坐在了座位上，当他感觉到不对劲站起来时，屁股上已经红了一大片，座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大滩的红色钢笔水，他正愣神之际，后桌的男生正得逞自己钢笔水洒得真是时候，他大笑着冲昌炫喊：“哈哈哈，你装了一回女生怎么装得连这个都来了！？你也太入戏了吧！？啊哈哈哈……连那个都来了……乐死我了……哈哈哈……”
　　李秉乔朝那个男生疾步走了过去，在他都还没到达目的地的时候——
　　昌炫正在愣神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
　　众人只见这开学一个月，在同学面前连话都没说过一句的问题学生，拿起那个男生桌前的红色钢笔水，直接砸在那个男生头上。
　　——“你他妈脑袋都能来月经了。”
　　那个男生在座位上捂着头，吓得都忘记了喊疼，只是一脸惊惧的看着眼前这个人。
　　方旻洙转身，握住昌炫的手腕，到教室外去了。

　　在厕所里，昌炫看着自己身上当六分裤穿的方旻洙的短裤，说：哥啊，这个……好像有点大啊……
　　方旻洙瞟了他一眼，“挺合适啊。”
　　方旻洙将原来浸了红色钢笔水的裤子直接扔在了垃圾桶里，说，走吧，你不是喜欢上数学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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