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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孟南端着药盘走到范哲的房门前,敲了敲门,里面传出范哲低沉的嗓音,“进来。”
推门而入,孟南瞧了下床前坐着的范哲,此刻,他的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那身粘了泥土和血渍的衣裳放在旁边的凳子上。
孟南将药盘放在桌子上,拿起生理盐水、双氧水走到他跟前,拉起他的胳膊,将那一道略微有些深的伤口暴露在灯光下,然后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最后再用双氧水,透明的液体淋在伤口上,发出“滋滋”的声音。这种消毒水洒在伤口上是很疼的,孟南下意识瞧了瞧范哲。
他那长了胡子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痛苦的表情,眼角眉梢都是青紫的,嘴角是已经干枯的血渍,眼睛里平静无波,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臂。
身上的伤口除了手臂上略深,其它的都是些皮外伤,像是被重击所致,刚刚给他做了些检查,内脏应该没有伤到,只是右脚踝脱臼了,虽然给他复了位,但是得将养些日子了。
将伤口包扎好,孟南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空气中飘荡在消毒水的味道,她静静地看着范哲,片刻,轻轻问:“你跟谁打架了吗?”
范哲抬起头,眼睛里闪过惊讶,随即垂下了眼眸,嘴角似乎是扯了一缕嘲讽,说:“我以为你不会关心我的事情。”
孟南愣了愣,说:“你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我怎么会不关心?”
范哲又抬眼,瞧着孟南清丽的面容,愣了片刻,眸光中似乎有柔光滑过,随即唇畔扬起笑意。
孟南假装没有看见他表情的变化,静等着他的回答。
范哲想了想,说:“之前在商场上结识的人,今天在外面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我,想要找我的麻烦,于是跟他们起了冲突。”
“不需要报警吗?”
范哲摇了摇头,说:“即使报了警,也不能震慑他们,反而对我很不利。”
屋子里又静了了下来,范哲盯着对面眼睛里充满了疑惑的孟南,淡淡笑着说:“不是因为我做了坏事害怕警察找到我,我现在的情况很特殊,需要时间来解决很多问题,你能理解吗?”
孟南心里叹了口气。她要怎么理解呢?这个男人身上似乎背负了很多的秘密,又像是有许多难言之隐,从今天晚上的情况来看,他所遭遇的必定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情。想起他曾经保证过的不会给她和黎叔带来麻烦的誓言,孟南有些迷茫。
她不是少不更事没有丝毫警惕性的孩子,社会的黑暗在她流浪的几年都曾见识到过,这样来历不明又行踪诡异的人潜伏在他们家总是让人心里不踏实,但是他当初做保证时那么坚定的神情,无端就让孟南心里相信了他的话。
孟南端起桌上的药盘,站起身对着范哲说:“你脚上的伤得半个多月才能好,这些日子你就卧床休息吧,要不然以后留下病根就不好了。”说完拿起那身脏衣服径直离开了。
屋里一下恢复了寂静,范哲瞧着那具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面容慢慢变得深沉。
经过十几日的修养,配上黎叔自己祖传的治疗跌打损伤的膏药,范哲的脚伤基本恢复了,只是还不能长时间的站立。
好在这些天的病患也不多,即便是孟南也有很多时间可以坐下来休息。范哲嫌憋在屋里难受,就一只脚蹦到院子里,要么坐到石凳上半天拿着不知什么东西研究,要么帮着孟南摘摘菜、算算账什么的。吃过晚饭,两人会坐在一起说说话,有时候会讲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只不过大部分都是范哲在讲,孟南只是简单插几句嘴。
说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孟南会大笑,这时,范哲会觉得很高兴。
他觉得,孟南笑得太少了,整日一副淡淡的面容,有时虽然也会对着病患微笑,只是那种笑根本没有直达心底,没有一个年轻女孩子应有的朝气。
不过,不管怎样,两人的关系比之前似乎亲近了许多,有的时候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而对于范哲的受伤,于果仿佛很心疼,往这里跑的更勤了,只是她这样的殷勤,却遭到了刘大志的蔑视和嘲笑,笑她没有一点儿女孩子家的矜持,傻子都能看出来人家明明对她没有一点意思,却偏偏没有自知之明地硬往人家身上贴。
于是,又一场战争爆发了。
这日下午,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黎家的院子里,一身华丽的衣衫衬得那人更加容颜美丽,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只是被墨镜给遮住了半张脸,樱红的嘴唇含着薄薄笑意,只是瞧着孟南的时候,即便是隔着厚厚的镜片,孟南依然能感受到镜片后面那锐利的眼神。
那人摘下眼镜,不是孟韦婷又是谁。
孟南没想到她会突然找上门,只是疑惑她来的目的,还没等孟南开口,就听她说:“这里挺幽静的,适合养老。”
短短的一句话,孟南就听到了里面所隐含的意味,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淡淡地说:“你怎么会来这儿。”
孟韦婷轻笑了一声,说:“放心,我不是来找你的。”说着眼睛四处搜寻了一遍,问:“范哲人呢。”
孟南指了指地方,孟韦婷一摇一摆地走进范哲的房间,之后门也被关上了。
她这一进去就是半个多小时,等孟南将饭做好,还没见她从范哲屋里出来,就在孟南收衣服的时候,房里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声音,“这里有什么好的,你非要呆在这儿。”
过了几分钟,范哲的屋门打开,孟韦婷面色铁青地走出来,立定在院子中间停了一会儿,扭头看见正在忙着收拾垃圾的孟南,缓缓走到她跟前,用冰凉的语气说:“孟南,我有话想跟你说。”
此时接近黄昏,漫天的霞光在照在她的半边脸上,将原本明艳的脸颊更增添了一份艳丽,只是另外半边脸反而蒙上了一层阴影,她的脸色深沉,眼神似乎透着厌恶,就那样定定地望着,让人禁不住心里发毛。
小镇有几个茶社,平时光顾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喝茶、聊天、下棋,兴起时,还会拉一会儿二胡,哀伤嘶哑的音调飘荡在空气中勾起人们脑海中的许多哀愁。
二楼设立有雅间,虽说布置很简单,比起下边来,到底清净许多。
已经有些发黑的桌上放着两杯龙井,这算是这里最顶尖的了。茶的热气袅袅升起,清淡的香气顿时在鼻腔里弥漫,对面的那张美丽的脸在视线里也渐渐模糊了。
“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孟南问。
孟韦婷优雅地拿起茶杯,看了看里面的茶水,凑到鼻间嗅了嗅,然后又放下,抬起眼,语调缓慢说:“上次见到你就想跟你好好聊聊,只是一直没有空闲。”她看了看窗外的景致,又转过头,说:“这个地方,你来了多长时间了。”
“有几年了。”孟南淡淡地说。
“听范哲说,你会给人看病?”孟韦婷看着她,语气里带着疑惑。
孟南淡淡笑了笑,算是默认。
孟韦婷眼睛里似乎有些失望,她垂下双眸,片刻,又抬起头,眼里的失望依然消失。
孟南知道她在失望什么,自己现在的处境并不像她想像的那么惨。如果她见到的是什么整天哭哭啼啼,疾病缠身,生活的潦倒困苦的孟南,想必她的内心一定会很欣慰的。
“自从你离开后,我一直担心,你一个人孤身在外,要怎么生活。不过,现在看来,,你似乎过的还不错。”孟韦婷话里行间似乎透着关心,只是眼睛里却是冷然。
担心?孟南禁不住冷笑了一声,这是这些年她听到的最好笑的话。当初毅然决然地将她赶出去的时候他们怎么会想不到她一个女孩子家独自在外流浪生活会有多么艰难,现在又来这里虚情假意做什么。
见她露出一副嘲笑的表情,孟韦婷面容稍稍变色,说:“你那是什么表情。”
孟南收起笑容,声音里不带丝毫感情,说:“我过的好不好跟你似乎没有什么关系,这些年,没有我在你们眼前晃悠,想必日子一定过的很舒心。只是,我很好奇,今天你把我弄到这里来,到底想要说什么。如果是说一些虚情假意的话,那就不必了。”
孟韦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目光里充满了怒火,咬了咬银牙,几乎要站起来,但是想到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完,于是忍了又忍,终于忍了下来。
孟韦婷吐出一口气,将紧绷的肌肉放松,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想不到几年不见,你倒变得越发伶牙俐齿了。既然这样,我就不说那么多了。之所以把你叫出来,是想问你……有没有告诉范哲我和你的关系。”
孟南挑了挑眉,双眼微微眯起,说:“怎么,害怕他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怎么会。”孟韦婷下意识地回答,她看了看孟南,只见对方白皙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波澜,顿时心里很不舒服。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城府。
“范哲成长的家庭很和睦,他可能没有办法理解像我们之间这样复杂的关系,最重要的是,如果他知道了我们的关系,那么在你身上发生的那些不幸的事情也有可能曝光,这样的小地方,人们的思想应该没有那么开放,如果他们不能包容那种事情怎么办,你就不怕他们整天在你背后指指点点的吗?”
孟南心里一声冷笑。是啊,她并没有说错,如果别人知道了她们的关系,那些过往的许多事情可能都会暴露出来,而这又是孟南最不愿意提起的,眼前的这个女人分明知道自己的弱点,所以才会如此威胁。
忍住心中的厌恶,孟南语气冰冷地说:“我想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从我离开的那天开始,跟那个家的缘分就已经尽了,这么多年,无论生活怎样艰苦,也没想过去到你们的面前求你们施舍,更不会在别人面前提及你们借此攀附,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永远不要和你们见面。”
“那最好。”孟韦婷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顿了顿,她收敛了笑容,又说:“今天我劝范哲跟我走,他却要继续留在这里。”
孟南静静地看着她,等着下面的话。
“这里其实并不适合他,有些人想要对他不利,而我可以为他提供一个更安全舒适的环境,希望你能帮我劝劝他。”
“劝他跟你走吗?”孟南说。
“没错,我想你对他应该会心存怀疑,他这样突然闯入你的生活,而你却不了解他的任何事情,难道你就没有过担心吗?有一天他会不会给你的生活带来变故。”
孟南端起茶杯,抿了口清茶,丝丝清香在口腔里滑过,自味蕾蔓延至四肢百骸。孟韦婷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范哲这样身份不明的人留在家里确实有些让人不安,况且从范哲受伤那天说的那些话来看,他似乎仇人,而那些仇人像是发现了他的踪迹。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也许不久之后就会被人发现。现在,既然有人主动提出要给他提供更好的环境,不管对他还是黎家来说都是好事,这样看来,似乎没有她没有理由拒绝孟韦婷的请求。
见她半天不说话,孟韦婷又说:“如果你说动了他,我会给你一笔报酬的,毕竟范哲在你这儿的这段时间受你很多照顾,补偿你们也是应该的。”
孟南忍不住笑了,天边残留的霞光照射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清瘦的脸庞生出一种奇异的色彩来,“报酬?你能给我多少?”
看,一听到钱马上就换了一副欣喜的模样,孟韦婷心中暗自鄙夷着,脸上却不露声色,“你说个数,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会满足你。”
孟南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笑意盈盈地说:“我要孟家的全部财产。”
孟韦婷脸色立刻沉了下去,语气冰凉地说:“孟南,我没有时间在这里跟你开玩笑,如果你能让范哲离开你家,我会立刻给你开一张十万元的支票,这些……够你好好花几年的了。”
十万,她可真是大方啊,孟南的笑容更盛,她的后背轻轻靠在椅背上,温柔地说:“十万,确实不是小数目,如果我拿了这笔钱说不定可以像你一样买漂亮的衣服穿在身上……”说着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孟韦婷心中的鄙夷更甚。
“可是,怎么办呢,我不想听你的指挥。范哲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吧,反正我们也不缺他一口饭吃,要说麻烦,只要他没有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又有什么好怕的。”
这是在耍着她玩吗?孟韦婷漂亮的面容浮现一丝怒气,眼睛里似有一团火再燃烧,她压下心中的怒火,轻轻吐了口气,语气阴沉地说:“孟南,你这是在故意跟我作对吗。”
孟南轻轻地笑了一声,柔声说:“这要看你怎么想了,如果你非要认为别人不听从你的指示就是跟你过不去的话,我也没有办法。”说完脸上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丝毫没有被对面阴沉的快要滴水的面容影响。
孟韦婷仔细观察面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面白如玉、肤若凝脂,比起几年前它更加漂亮了。那时在它还没完全长开的时候,就是学校许多男生追逐的目标,现在,更是让许多女人嫉妒。
可惜,这样的可人儿即便是有一张勾人的脸,又能怎样,谁会喜欢一个身体有残缺的女人,她几乎能够预想到孟南晚年的光景,必定很凄凉。
想到这里,孟韦婷心里觉得舒坦了许多,她深深舒了一口气,说:“既然这样,我就没有什么好跟你说的了,但是我需要警告你一句,范哲的事情你最好少管,他只不过是这里的一个过客,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离开,所以你不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随着皮鞋踏在木梯上发出的沉重的“咚咚”声渐渐远去,四周一下安静下来,孟南将目光移向楼下,那一抹俏丽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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