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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水仙的男人
那天﹐我和幾個好朋友與幾個剛認識的朋友﹐一起去了一家卡拉OK廳。
那天﹐我和一個本應全無交集的人﹐成了朋友。
那天﹐我認識了一個屬水仙的男人。
寬敞的大廳以一個小舞台為中心。我們選擇了一張離人群偏遠的圓形小桌子﹐點了一些茶酒小食﹐天南地北地聊起來了。
不知為何﹐平時被評為多嘴的我﹐那天特別安靜。或許是因為腦筋短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也或許﹐我突然想感受那種當聆聽者的感覺。
嘻聲笑語中﹐很自然地﹐我發現到我對面的﹐第一次見面的他﹐漸漸地也沉寂下來﹐靜靜地喝著酒。剛見面的時候﹐他話雖然不多﹐卻是一個很懂得吸引他人注意力的人﹐也絕對不是一個怕生的人。現在的默然無語﹐突然給我有一種很脆弱的感覺。
一起去的人不多﹐桌子也很小。雖然他坐對面﹐但離我不是太遠。如果我傾身向前﹐可以在不打擾旁人的情況下和他聊天。於是﹐長姐情懷開始膨脹的我靠前﹐問﹕“你還好吧﹖”
他有點意外地抬頭略略看了我一下﹐說道﹕“我沒事。只是有點悶。”
我點頭﹕“想唱歌﹖”
他搖頭﹕“現在不想。”
我看了看他面前的酒罐﹐把它推開﹕“聊天﹖”
他笑了﹐終於正眼望向我“想畫畫。”
我也笑了﹐“那就畫啊。”
我把用來點歌的小紙張和鉛筆送到他面前。他嘴角泛起一抹微笑﹐執起筆﹐開始全神貫注地把想說的話畫到紙上。
其實﹐他是一個很帥很可愛的男人。他在專心畫畫的時候﹐四週好像冒起了一環光。
我噙著笑﹐享受著喧譁裡的一抹靜謐。
這時﹐吧檯旁響起了悠然的歌聲﹐看來是今晚的主要娛樂項目開始了。歌聲十分優美﹐演繹中的客人十分投入﹐仿彿他真的是站在萬眾注目的大舞台上。
我對著在唱歌的人出了會神。
當我轉頭﹐才發現他已停下了筆﹐正對著他的畫發呆。
我剛要問﹐他卻突然把紙撕碎了﹐丟進煙灰缸中。我嚇了一跳﹐卻阻止不來。
“你幹什麼﹖”我略帶怒氣地責問他。
“沒事。” 玩世不恭的神情實在很適合他。可惜我不大會欣賞。
“不準再破壞自己的作品﹐不要的給我。” 我瞪著他。
“好啊。” 他壞壞地笑著﹐繼續埋頭苦幹。我緊緊地盯著他﹐免得他再來驚人之舉。
這次他卻連連抬頭看我﹐然後再低頭拼命畫。我仰身一望﹐見他畫的是一個女孩﹐半身被黑影掩蓋﹐長髮飄揚。從我的角度﹐她臉上的神情模糊不清。
“是誰啊﹖”
“你啊。” 他笑。
我再瞪他一眼。“讓我看看。”
我把紙搶過來﹐用力地看著那個女孩。
她大大的雙眼直望向前﹐在注視著什麼﹐眼中只有一片漠然。她嘴旁叼著淺\笑﹐卻不知為何﹐很苦﹐很無奈。
是我嗎﹖不可能。
“我發現﹐我已經畫不出女生了。” 他淡淡地說。
我無言。
“剛一直想畫個女生﹐卻畫來畫去都好像是在畫自己。看來﹐在美校的那四年是白過了。” 他低頭﹐在另外一張紙上畫起來。
我站起身﹐和他旁邊的朋友說了幾句﹐換了位子坐他身邊。
“我有一個女朋友﹐很漂亮。我和她感情不錯。她在西安這幾年﹐我有時候也會想著她。”
我把酒推到他面前。
“可是我越來越發現﹐我們之間的距離﹐原來已經變得那麼遠。不但是地理上﹐心靈思想上也是。不過﹐這不是她的錯。” 他苦笑。
“難道是你的錯﹖”
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
如果有人現在看到我們﹐或許會誤會我們在深情凝望。
可惜﹐我很清楚他不會愛上我。我也很瞭解﹐自己不會愛上他。
我拍了拍他的手﹐再次看向那個半邊埋藏在黑暗中的未成形女子。
“這個﹐就送給你吧。失敗的作品。”
他自嘲地笑著﹐抽出另一張紙﹐在紙上方畫了一條橫線﹐在橫線下畫了一個小圈﹐在小圈下畫一個小圈﹐在這個小圈內填進黑影﹐在黑圈下再畫上一條橫線。這樣子兩條橫線便構成並行線﹐中間塞進了一個白圈和一個黑圈。
“這是天。” 他指著上面的橫線。
“這是地。” 他指著下面的橫線。
“這是我。” 白圈。
“這是我的影子。” 黑圈。
“我發現﹐原來世間上真正存在的﹐只有我和我的影子。”
我皺眉﹐剛要說話。他把紙轉了180度。
“現在天地倒翻﹐影子成了我﹐我成了影子。有時候我真的分不清﹐究竟誰是影子誰是我。”
他突然跳起來﹐大聲說“我要唱歌﹗”
旁邊正聊得開心的大家被他嚇了一跳﹐然後集體起鬨\。我倒是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要唱什麼﹖”一個朋友興致勃勃地問。
“嗤﹐他一向只唱那麼一﹑兩首。” 他一個好朋友說。
他跑過去吧檯跟老闆說了幾句。不久﹐大廳中便響起了張信哲 “不要對他說” 的音樂。
他緊緊地抓著麥﹐投入看著電視畫面。他開始唱歌的時候﹐我真有點張信哲在真人演繹的錯覺。可是抬頭卻還是看到那個白皙瘦削的青年﹐深情地唱出一個個微帶懮傷的音符。
不是常說﹐唱歌的時候﹐感情的投入盡可以禰補技巧上的失誤嗎﹖除了高音地帶不可避免地走了一下音﹐終結來說﹐他還是唱得不錯﹐令人不禁迷醉其中。他真的把這首滿溢著孤獨與無奈的味道的歌唱得十分傳神﹐就像他真的在經歷著某種撕裂般的無聲痛楚。所以﹐當他唱完﹐徹耳的掌聲便在大廳中響起。
余興未消的他﹐跑進舞池﹐四處奔跑風騷地連環換著舞伴﹐跳起勁舞。我發現﹐他身邊同一時間從來不會少于三人。其實﹐他真的是一個很受歡迎的人。當然﹐他自己也清楚知道這點﹐而且看來還會善於利用。
不過﹐可惜他一個都不愛。或許﹐他不懂得去愛。
他閉上眼睛﹐仰著頭﹐隨著節奏轉慢的音樂扭動著身體﹐昏黯的彩燈在他臉上緩緩蠕動﹐不時把他的頭臉掩進黑暗。光與暗掙扎著﹐拖出一條條糾纏的長線。
看著他﹐我好像看到了那不小心低頭看到自己水中倒影的絕色美少年﹐那瑟色斯﹐那麼深刻地又絕望地愛上了自己的倒影﹐從此不悔﹐至死不渝。就算重生為花﹐卻還是逃不過既定的命運\。
他又會否如那美麗卻可憐的花兒﹐一生垂著頭看著自己的倒影﹐直到歲月的流逝使他再次在孤獨中慢慢地枯萎﹑死去﹖那瑟色斯還有寧芙女神痴心地懷念著﹐但他呢﹖
我看著手上的那個女孩﹐或許也可以說是他下意識的自畫像。她無神的眼眸茫茫地看著前方﹐似乎看不到自己的出路。如果眼睛是靈魂之窗﹐那麼這個窗子﹐已經緊緊地封鎖起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可以瞭解認識不久的他心裡的想法。我只知道﹐當我們真正真正地愛上自己﹐那大概就是一輩子的事了。因為﹐我們可以逃避任何人和事﹐卻永遠沒有辦法逃離自己自身的桎梏。
我把女孩收入手袋中。
突然﹐也好想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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