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雾镜

　　“妈妈，我出门了。”进藤叼着面包片，弯着腰一跳一跳地穿着运动鞋。
　　进藤夫人从厨房里出来，看见进藤落在桌子上的饭盒：“阿光，午饭忘记带了！”
　　“哦哦，妈妈你帮我放书包里。”进藤单脚着地，正在跟另一只鞋子奋斗。
　　“光仔，穿鞋子就蹲下来穿啊，这样子多危险！”美津子把饭盒放进书包，递给穿好鞋子的进藤。
　　“我知道啦~这次是赶时间赶时间！”进藤接过书包，两只脚jiao替着竖起脚尖，快速地敲了敲，便跑了出去。
　　“早去早回！”美津子看着急冲冲跑出门的进藤，不放心地喊了一句。
　　“知道啦！”进藤头也不回，只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往身后挥了挥，转了个弯就不见了。
　　进藤夫人关上门，看了看客厅墙上的钟表。
　　真是的，才这个点，这么急出门干什么啊？

　　当然是去刺探军情啦！
　　进藤沿着马路奔跑，穿过住宅区附近的小公园，来到车站附近。
　　唔、不是这里…啊，这里好像是…不对不对，没有那个招牌…是了，就是这里！
　　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个地方。
　　清晨时分的阳光带着些许雾气，身后是车水马龙的街市，喧闹声渐渐响起，却都成了无声的背景。进藤光站在大厦前，莫名紧张起来。
　　他艰难地咽下口水，举步迈进。
　　走进大厦，坐电梯，推开围棋会所的大门……这种感觉，就像做过了很多遍。
　　轻巧的物件敲击木质的声音，老人貌似不适的咳嗽声，空气中还弥漫着中年大叔惯常抽的烟味，还有那个……诶？海王中学的校服！
　　他，他，他是我学校的吗？
　　“你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清脆的声音响起，市河晴美看着眼前这个一推开门就在发呆的学生，忍不住开口询问。
　　不过看这个孩子的校服，跟小亮是同一个学校的哦，不会是来找小亮的吧。
　　“啊，啊，那个，没事。”进藤慌乱地摆手，“我走错了，抱歉。”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逃走了。
　　是他，一定是他！
　　惊慌失措的进藤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踏进这里东张西望的时候，原本那个安静打谱的少年手上动作一顿，夹在手指之间正准备放下的黑子，被反手嵌进了掌心。塔矢亮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头，却只看到一个匆忙离去的背影。
　　原本还有几分好奇的市河小姐见进藤如避猛虎般转身就逃的行为，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她习惯性地看向少年的方向，意外地发现从不会被外界声响打扰的塔矢正抿紧唇，死死盯着门外的走廊。本就清冷的面容上更是结了一层寒霜。市河走出柜台把门拉上，想了想，泡了杯清茶给小亮端过去。
　　“谢谢。”塔矢亮放下手中的棋谱，端起杯子浅尝。
　　市河看着塔矢，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小亮，你认识刚才那个孩子吗？”
　　“不认识。”塔矢放下茶杯，开始收拾棋盘。
　　“那个孩子，穿着海王中学的校服哦。”市河猜测道，“没准是来找你的呢？”
　　“……”塔矢加快了收拾的速度，“我没见过。只是……”
　　“只是什么？”
　　“没什么。”塔矢把最后一捧棋子放进棋盒，盖上盖子，“市河小姐，我先走了。”
　　“好吧。”市河看了墙上的时间，发现已经是塔矢平时去棋院的时候了，“我帮你把书包拿出来。”
　　“麻烦你了。”塔矢走向柜台，接过书包，“再见，市河小姐。”
　　“再见，小亮。”市河送上一个大大的笑容，“路上小心，还有，棋赛加油！”
　　塔矢微颔首，就走了出去。从面部表情到走路姿势，与平时都没有丝毫差别。
　　“可是，总觉得小亮怪怪的。”市河看着塔矢走远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只是’，只是什么呢？”

　　“呼——”进藤把书包往桌子边上一挂，整个人都摊在了桌面上。
　　做梦对象竟然出现在现实中而且还是春梦对象，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惊悚的梦与现实吗？而且之后的那两个梦里，那个小男孩，那个棋会所，绝对就是塔矢亮和车站的那个地方啊！为什么别人的梦都有美女相伴，再不济中个大奖也好啊，而我的梦却是性侵对象和灵异小说啊？要不要这么古怪离奇啊！？
　　不对！
　　进藤光猛地抬起头，却是‘砰’地一声。
　　“啊！”
　　“哎哟！”
　　两声痛苦的哀嚎同时响起，进藤光捂着额头，眼泪汪汪地怒视出现在面前的人。
　　“三谷佑辉，你死定了！”
　　“喂喂，不要用这么诱人的表情看着我，小心我忍不住兽性大发哦！”三谷佑辉色眯眯地看着因为疼痛而激出生理性泪水的进藤，语调里满是调戏。
　　“去死！”进藤用力抹了一把脸，把那几滴鳄鱼泪擦掉，“为什么同样是撞到，你就没事啊！”
　　“嘿嘿，这就是本大爷与你们这种凡人的区别。”
　　“麻烦收起你的中二病。”进藤不在意地吐槽，“大清早的你干嘛！”
　　“收作业呗~”三谷摇了摇手中的几本作业本，作业本们娇羞地承受着进藤如饿狼般的目光。
　　“喂，你不会又想……”三谷拉长了声调。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进藤一把夺下，开始走上快速完成课堂作业的康庄大道。
　　三谷无奈地坐在进藤旁边，也就是他自己的位置上，“真是服了你了。”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进藤头也不抬，笔下飞快。
　　“嗯……”黑绮佑背着书包从两个活宝身边走过，留下一个低沉的单音。
　　“……”
　　“小佑佑，早上好啊~”销魂的波浪线让在场三人同时黑线，女王大人川村健一坐在座位上，笑得灿烂。
　　黑绮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也就是进藤身后，拿出作业本，指向明确地看向了三谷——手中的作业本。
　　“三谷，作业。”
　　“小佑佑，你这样忽视人家，人家会伤心的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三谷内牛满面地贡献了收上来的作业本，嗯，突然觉得进藤抄作业的动作还是蛮标准嘛，扭头学姿势。
　　喂喂，三谷同学，剩下黑绮和你身后的川村相爱相杀真的好吗……
　　不管怎么说，美好的清晨就在扭头学姿势和相爱相杀中悠悠然飘过去了。
　　高中生的日常，总是充满着青春与无奈。

　　历史老师座间木二看着又在课堂上呼呼大睡的进藤光，无奈地大叹一口气，决定遵从自己的本心：忽视之。
　　而此刻的进藤，多么希望有一个人能来叫醒他。没有人注意到，埋在手臂下的那张脸，渐渐苍白。

　　身上是一件明显大了很多的黑色校服，宽大的袖子卷了好几道还是盖住了半个手掌。小男孩阿光拎着包，正在找下棋的地方。
　　进藤光跟在他的身后，烦躁不安地转来转去。
　　明明只是一场梦，自己却像个鬼魂一样，只能跟在阿光身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没错，进藤现在正悬空地漂浮着，虽然只是白茫茫的一团球。但是在之前的梦里，尽管有过附身事件，可一旦离开小男孩，进藤就没有存在的实体，残留在梦中的只有意识。可是现在……
　　进藤小光球又开始围着阿光绕圈圈了。
　　说起来，藤原佐为也是跟在进藤身边不能远离吧。难道这是灵魂效应？
　　我现在的这个状态，是灵魂？可是我连一个人形的轮廓都没有啊！
　　小光球一闪一闪地貌似在思考着，却被一声惊叹摁掉开关，变成了黯淡的雾蒙蒙。
　　“哇！这里就是海王中学？”阿光终于找到了之前说过的学校，“是数一数二的名校啊！如果不是比赛，只怕一辈子也不会进来！”
　　哼，才怪！
　　进藤听到小男孩的喃喃自语，不赞同地撇撇嘴。我还不是靠着自己的能力考进来了。你这个笨蛋怎么会是我的小时候，也太没志气了吧！
　　不过海王中学的围棋社，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呢？嗯嗯，没准这就是梦中最大的BUG啊哈哈哈~
　　“唔…是这里吗？”正在进藤腹诽的时候，阿光也找到了举行比赛的场地。
　　“看来我来早了，筒井他们还没来。”
　　喧闹的会场，有老师正在给自己的队员加油，说着鼓励的话；有同学正在对弈，为了巩固自己的定势，稳定一下心绪；还有一些人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聊天打趣。
　　进藤看着周围都是正常初中生身高的少年，又看看只到人家胸口的阿光，坏心眼地想：这么明显的身高差距和不合身的校服，要是被逮住了……加贺铁男这家伙可真是大胆！不过话说回来，上次还不觉得，现在怎么越想越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呢？
　　小光球又开始一闪一闪了。

　　“好兴奋啊！真想快点下棋！”耳边传来了那只鬼的声音。
　　阿光双手抄在脑后，悠哉地说：“喂，今天由我出马！”
　　“什么！？”
　　“我亲自上阵，佐为你大可放心休息！”
　　“小光，难得你主动要下棋，我非常高兴，不过……”
　　进藤看着越争越激烈的两个人，翻了个白眼。他左飘飘右晃晃，突然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人。
　　“啊！那个人不是住在我家对面的高田吗？”
　　咦？我怎么说出来了。
　　进藤连忙捂住了嘴。
　　咦？我不是一个球吗，哪来的嘴？
　　进藤诧异之下，才发现自己又跑到阿光的身体里了。
　　怎么又这样……他看着长了一截的衣袖，上面还残留着男孩子特有的流汗后的味道。进藤面色一僵，忙把袖子从嘴上拿开。看来，等一下要问问筒井这是谁的衣服了……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快点躲开。虽然是在梦里，但要是被当场揪出来，不管是梦还是现实都很丢人啊！
　　进藤用着阿光小了好几年的壳子，举着手臂遮遮掩掩地退出那个熟人的视线，脸对着一张桌子，小眼神却瞟来瞟去。

　　“喂，来练习一下吧。”两个穿着校服的初中生走到进藤前面的这张桌子，一边聊天一边展开了棋局。
　　进藤向四周张望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看见筒井和加贺的身影。闲来无事，只好盯着棋面打发时间。
　　“哎哟，一点也打不起精神。”
　　“反正一定是海王中学拿冠军！”
　　“他们的规模不同啊！部员就有几十个！”
　　……
　　落子的声音伴着两个初中生的抱怨声，渐渐变得遥远而不可闻。进藤只觉得自己对他们下的棋，走的每一步，都有种熟悉感，好像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最合适……
　　“顺利的话，也许能拿到亚军。”说话的少年落下一子，小臂却突然一滑，“啊！”棋盘角落里的几枚棋子被碰掉了。
　　“哎哟，你怎么搞的！”
　　“对不起，对不起！嘻嘻……”碰落棋子的那个男生轻轻发出嬉笑声，进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喂，你放错了，不是那儿吧！”另一个带着眼镜的男生大叫道。
　　“胡说八道，明明是这里！”
　　“不对，这个子不是放在这里的！”
　　眼看着两个人因为被碰掉的棋子的位置争吵起来，进藤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两位同学，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就让我来吧。”进藤毛遂自荐，“我刚刚一直在看你们对弈，还记得位置。”
　　“好啊好啊，就让你来！”眼镜男似乎感觉到从对面传来的恶意，他看了一眼进藤，决定相信这个明显发育不良的少年。
　　“喂，凭什么让他……”棋子男不乐意了，进藤一看他们俩的声音都快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连忙把整盘棋的棋子都扫到了自己的手里。
　　这举动一下子引起了两个人的不满，进藤却是不管不顾，自觉摆弄起来。
　　“先是这样…然后是这里…接着是…”进藤感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在他眼前缓缓打开，他完全忽略了身边两人目瞪口呆的样子，“最后几步是这样，好了，你们刚好就下到这里。”
　　“混…蛋！你记得又怎么样？”棋子男最先反应过来，恶声恶气道，“这种小事，我们当然懂！”
　　“好吧好吧，是我多事了。”进藤举起双手表示无辜，“那你们继续，继续。”
　　“从第一步重新排棋子，就算是稍微懂一点围棋的人也做得到啊！”进藤快步远离是非之地，却还是能听到身后传来的抱怨声。
　　是啊是啊，是个人都会。呼—真是的，干嘛没事去帮别人摆棋子啊。我现在要做的不是应该从这个梦里脱离出去吗？！
　　进藤继续小幅度地东张西望，也就因为这个错过了那两个男生震惊下的窃窃私语。

　　终于，进藤看到了筒井姗姗来迟的身影。
　　“啊…筒井！”
　　咦，我没说话啊。怎么，额…
　　进藤单手扶额，怎么又出来了…不过出来也好，省得破坏剧情。
　　剧情？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进藤小光球几近灰黑地飘在阿光身后，没有注意到原本应该把注意力放在阿光身上的某只鬼魂正眼露忧伤地看着他，或许，还有一丝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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