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江山

　　临近新年，京城里渐渐热闹了起来，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摊前也格外热闹。
　　“……颜大将军话音一落，四下哗然，只见皇上脸色活脱脱是一片黑云压城，众大臣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眼看我们大将军就要被治上一个抗旨不尊的大罪……”
　　众人不免吸了一口气，抗旨不尊？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呀！
　　“忽然，角落里响起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带着几分高贵慵懒，原来竟是那位风流倜傥的九王爷，‘颜将军并非有意顶撞父皇，还请父皇恕罪。颜将军与儿臣乃患难挚交，此番拒婚，不过是因为不愿儿臣伤心，因为——林太尉家的三小姐，原本是儿臣心仪之人！’”
　　喝茶的诸位听客经过说得书先生这么一惊一喜，不由得心思恍惚起来。
　　兄弟不夺所爱，佳人喜得良缘，这可是七年前流传最广的一段佳话。然而这阵子重新被各大茶舍的说书先生提起，自是有一段缘故的。据说，这位风流倜傥的九王爷上官逸又在边关惹了身桃花债，这回被邻国的公主看上，追上门来了！
　　“哎，这位九王爷也真是生性风流！”听官甲一声长叹。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九王爷这样风雅的人物，天下有几个女人不喜欢？”听官乙显然是这位九王爷的忠实粉丝。
　　“这话倒也不差，”听官丙若有所思道，“听说这位公主不过是单相思罢了。”
　　“可不是嘛，”穿着略微华丽些的听官丁插嘴道，“我有个表哥是朝廷里当官的，说是九王爷为了拒婚，私底下差点跟皇上闹僵了。”
　　众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此事当真？”
　　听官丁嗤笑一声，“那还能有假？不过是你们这些平民百姓不知道罢了。九王爷独宠王妃一人，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任他哪里来的公主娘娘也没有办法。”
　　他口中的王妃，自然就是七年前被九王爷风风光光娶进门的心爱之人，林家三小姐林平烟。
　　众人不由得一阵唏嘘，纷纷羡慕起这位三小姐。能得这“京城三杰”之首的九王爷如此钟情，不知是修了多少世的福气。
　　然而，重重高墙环绕的宫殿之内，气氛却冰冷到了极点，难怪人们常说皇家无情。
　　“看来，父皇是真的要逼儿臣了？”那人嘴角含笑，眼里却没有温度。虽是跪在地上，却自有一段高贵的气质，比那御花园的雪梅尚且傲上几分，果真不愧是“京城三杰”之首。
　　殿堂之上的君王却不能安坐，拍案大怒，“你这个不肖子孙！”
　　“儿臣是否不肖，这天下都看着呢，由不得父皇一个人说了算。”那人轻笑一声，抬头直视那位两鬓微白的王者，“倒是父皇这么做，就不怕让儿臣寒心？”
　　“让你寒心？”皇上冷笑道，“朕只怕不能让你死心！”
　　上官逸却慢慢站起身来，挺直了脊梁，傲骨如梅，仍旧是温文尔雅的声音，“父皇若执意如此，恐怕很快就要后悔。”
　　“放肆！”君王勃然大怒，抓起案头的方砚就向上官逸砸去。
　　上官逸定定站在那儿，噙了冷笑，任那砚台砸在额角，冰凉的血丝沿着耳鬓滑下，“西川的十万兵马早已在城外候命，父皇大可以再试试激怒这十万兵马的主将！”
　　“什么？”那身明黄的老者提高了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不可能！你疯了！”
　　“我若真疯了，那也是父皇逼疯的。”上官逸直视着自己的父亲，“我肯叫你一声父皇，为你奔波卖命，不过是因为母妃对你的一丝情意。如今，我该还的也还的差不多了。这么多年来，你步步紧逼，处处算计，我都不与你计较。只是这一次，你动了不该动的人，就别指望我还会对我言听计从！”
　　“所以，你这是要逼宫吗？”皇上脸色苍白，眼角的皱纹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当年你在你母妃的灵位前发誓绝不染指皇位，朕才会放心器用你，你难道忘了吗？你这个畜生！”
　　“皇位？你当真以为我稀罕？”上官逸勾起一丝冷笑，“父皇难道没发现，你这个皇位近年来越坐越不舒服吗？父皇如此英明，不还是要处处受制于人？”
　　案头的青灯烛光一闪，越发看不清两人的表情，只能听到那声音冰冷得似千年寒冰。
　　“竟然是你！”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歇斯底里的喑哑，“勾结朝臣，笼络民心，私结邻邦，云容生的好儿子，好得很！”
　　“母妃早在儿臣五岁那年就去世了，怎么比得上父皇这么多年的教诲呢？”
　　“竖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可见父皇确实老了，儿臣一开始不就说的很清楚吗？儿臣不过想要父皇一道圣旨罢了。”
　　龙袍下的手微微颤抖着，苍老的声音透着不可侵犯的圣威，“你说！”
　　“颜将军智勇双全，最适合担当西川兵马主将。儿臣自认武艺不精，愿自降一级，为西川军师。有生之年，我二人决不再踏入京师半步。此外，希望父皇不再干涉我二人的婚事。”
　　皇上执笔的手凝注，冷笑道，“西川兵马多达三十万，离京师又不过数日路程，若全权交给你二人，不就等于把江山送给了你们？”
　　“父皇当年将儿臣派去西川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点？时至今日，父皇以为还有回旋的余地吗？”上官逸不由得微微一笑，“我劝父皇还是认真考虑一下儿臣的意见，毕竟，一切只在父皇一念之间。”
　　“朕凭什么相信你俩不会玩弄这江山社稷？”
　　上官逸俊眉微挑，“父皇当日相信儿臣绝不染指皇位，怎么今日就没有勇气再赌一把，信儿臣一回？儿臣的心思，父皇不是七年前就已清楚了吗？”
　　君王的十指越发冰凉，不由得狠狠捏拳，青筋毕露，“你真的要为了一个男人，背弃你的家国兄弟？”
　　“父皇此言差矣，”上官逸唇角浅笑，“儿臣不过是向父皇求个一世安宁罢了。再说，子辰与儿臣镇守西川，也是为国效力，为父兄效力，何来背弃之说？”
　　“你以为你握着三十万兵马，还能一世安宁？”
　　上官逸不以为然，“难道布衣江湖就能一世安宁？父皇不是一再教导儿臣，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安宁，只有谋定的制衡吗？”
　　“好！朕允你！”君王忽然抚掌大笑，“不过，永远别忘了你亲口答应过朕的！”
　　上官逸的眼里闪过清淡如水的笑意，像是凝了一个寒冬的冰终于慢慢融化，“父皇放心，儿臣绝不忘记。”
　　孤傲的背影渐渐远去，一轮弯月不知何时已挂上枝头，清冷的月光照在冰凉的大殿之内。君王静静坐在森寒的龙榻之上，目光幽邃地看向远方。
　　“云容，逸儿真的长大了，再不如当年的你我那般受人欺压，你可欢喜了？可是，他竟然为了一个男人，不惜放弃这万里江山。朕该怎么办，怎么办……”
　　这个年，京师上下终究没能过得安稳。
　　除夕宫宴，皇上终于当着百官的面将那邻国的小公主赐给九王爷为正妃。九王爷抗旨不尊，被降为西川军师，即日动身前往西川，有生之年不得踏入京城半步。不过，好消息是颜将军无罪释放，恢复其西川大将军职位，二人同时动身离开京城。
　　消息一出，众人心中是悲喜交加，连年夜饭都食之无味。喜得是这位九王爷果真是忠贞良人，为了王妃竟然公然与皇上作对。悲的是颜将军和九王爷这一走，“京城三杰”就只剩四王爷一位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