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好起什么名字的红开文

　　山野小札

　　成化十三年，大雪。

　　谁都不会认为这是吉祥如意的一年，黄河水灾牵连中下游六十多个城乡县村，饿殍遍于野，大量的流民无处可去。对于那一年的记忆，许多人都只有满天的大雪和冻死在街边的难民。

　　对于卓玉贞也是一样。

　　成化十三年她还很小，只有七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若是往年，她应该在娘身边依偎着，听她讲香山居士的诗。

　　卓玉贞祖上曾出过翰林，现如今家里有些败落了，父亲却也是十里八乡都尊敬的学院祭酒。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儿，父亲从不屑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诗词歌赋、诗书五经，样样不少的教着。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父亲曾笑着点着她的额头说道，而如今她几天吃不上一口米水，独自缩在角落里。再好的学问现如今也买到一个馒头。

　　“你这个女娃子哟。”一旁豆腐摊子的老板听卓玉贞口中念念有词的背着《劝学诗》摇头笑了起来，“这个时候还有力气背什么诗，倒不如省点力气讨饭去。”

　　卓玉贞仰起头愣愣的看着卖豆腐的老板，半晌说道：“我抢不过他们，讨不来饭。”

　　现如今难民满城都是，官府那少得可怜的救济粮哪里够几万人的吃食，自然是弱肉强食，有力气的正值年壮的便去抢小孩老人的粮食。卓玉贞这样瘦小的，怕是讨来了剩饭残羹也被立刻抢了去。

　　卓玉贞拽着自己露出棉絮的破袄，小声说道：“娘亲说害怕的时候就背书，慢慢的背，背完了她就来找我。”

　　她还记得那天夜里，洪水咆哮着，她被娘亲奋力的推到一颗小树上。当时她害怕极了，不住的大声喊着娘亲。

　　娘亲拽着颤巍巍的树枝大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囡囡乖，莫要怕。”娘亲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对她说道：“婆婆还在那边，娘亲去把婆婆接过来。你在这里莫要怕，我立刻回来。”

　　卓玉贞哽咽着点点头，娘亲对她说慢慢的背书，背完之前她一定会来。她扒着树枝，小声的，一篇一篇的背，从《弟子规》到《劝学》，从《诗经》到《礼记》。

　　她虽然年纪小，但是记性特别好，父亲从小就夸奖她才情斐然，聪记强识。而现在她却怕自己记得太多，背的太久，娘亲不能快些回来。她背得又急又快，雨一直下，她的声音却在这样孤寂的夜色中传得很远，仿佛天地间只有这雨声，这水声，和她的背书声。

　　雨一下就是一夜，他的娘亲再也没有回来。

　　卖豆腐的老板看着卓玉贞又黑又亮，像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心中有些不忍。半晌他叹了口气，将车子推走了，这年成饿不死自己便是大幸，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又过了一天，卖豆腐的老板又从那个巷口路过，卓玉贞还坐在那里，就好像一天都没有动似得。

　　明明已经走过去了，犹豫了半天，他又折回去，悉悉索索的从买豆腐的车里掏出了一包豆干递到卓玉贞面前。

　　“你不是说书中自有千钟粟么？背一段我昨天听的《劝学》来，我这里有卖不出去放坏了的豆干给你吃。”卓玉贞听到昨天见过的那位卖豆腐的大叔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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