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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自从那晚宁小霜光明正大的非礼过丛任之后,两人面对面都有些尴尬,能躲就躲。
宁小霜是害羞的,一看到丛任之就会忍不住想起那晚见到的内容,而丛任之是别扭的,他自懂事以来,除了他家小二,连他娘都再没见到过他的身体。结果这次,身家清白毁在一个女鬼手上,教他怎么甘心?因此丛任之见着宁小霜就没有好脸色。
因着这茬,整个队伍的气氛都安静不少,再也听不到他们两个人整天的吵吵闹闹的声音。丛小二可算高兴了一场,终于不用每天看见他家公子被欺负得惨兮兮了,害他总是抱不平。周宣林也高兴坏了,烦人精终于打算放过他的耳朵了。比较在状况外的是钱珠玉,完全搞不清楚两个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问谁谁也不说。
这种情形持续了几天,最后到底被打破。
某日丛任之晨起到客栈后院去呼吸新鲜空气,呼吸完愉快地跑回楼上房间,一开门,脚上却踩着一个滑溜溜的东西,幸好他刹车及时,才没有非常不幸的摔倒在地。
丛任之低头一看,害他摔倒的罪魁祸首是一只黑黝黝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不诡异渗人。
他吓得抬脚就要去踩,却被一个声音阻止:“喂,是我。”
丛任之循着声源望过去,这才发现,整个房间的地上全是人体的躯干四肢,手啊,脚啊,胳膊,大腿等等等等,而是声音发源地的那颗头,本应放置眼珠的位置,空洞洞的,只留下诡异的眼眶。
“一大清早你就想吓死我吗,宁小霜?!”丛任之又忍不住怒吼。
宁小霜快速念了一句诀,躯干四肢迅速朝脑袋靠拢,一转眼又是一个完整的身体。
“我是在舒筋活络。”
丛任之嘴角抽了抽:“你舒筋活络的方法还真是特别。”
“没见识,混沌鬼域的鬼都是这么干的。”
他抽得更厉害,这些鬼舒筋活络的方法,不吓死人都不可能。
“我说,姓丛的,咱们和解吧。”宁小霜想了想,很不情愿地说道。
她还要跟他待在一起很久,老僵着也不是办法,没人斗嘴憋得慌。
“谁要跟你和解,咱们有什么矛盾吗?我怎么不知道。”他摆明了不买账。
“给你点好脸色你就要顺杆往上爬了?找你和解是看得起你。”
“对不起,你去看得起别人去吧,我不稀罕。”
“你……”宁小霜很无语,“对不起成了吧,丛大公子,那晚是我错了,我不该‘非礼’你。”
“占了我便宜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那你想怎么样?”
“表明你的诚意出来。”
“怎么表明?”
丛任之想了想:“没想好,你先欠着吧。”好机会总要留在该用的时候,不趁机留一手以备不时之需的是傻子。
头晚下了一场雨,空气微湿,山路泥泞不堪,并不好走。
青衣的公子手中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是蜡烛、纸钱之类的祭拜之物,独自走在曲折的山道上。他的鞋面已经沾满了泥土,步履却从容不迫。
转过一个小山包,赫然出现一座孤零零的新坟。
坟上的土填了不过两月,荒草却已蔓延肆虐开来。
青衣的公子立于坟前,放下手上的竹篮,轻轻叫了一声:“叶儿……”
一声,已包含了无尽的哀凉与悲酸。
青衣公子没有再说话,将蜡烛插在坟前,蹲下身用手一点一点拔去墓碑前的荒草,他拔了很久,终于将草拔干净了,又看着墓碑叫了一声:“叶儿。”
修长的指节触摸上那墓碑上雕刻的字:先室柳叶夫人之灵。
落款:夫欧阳裕一立。
夫欧阳裕一立……
青衣公子黯沉了眸光。
他有什么资格,刻上这一句话?明明是他先遇上她,她倾心爱上的,也是他。
“叶儿,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在地下,可安好?”青衣公子喃喃说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叶儿,你应了我誓言,却自己丢下我一人,背信而去。你可知宗楠的心,有多痛?今日欧阳裕一求我放他来看你,叶儿,我怎么会应?若不是他,若不是他……你我如何走到今日这一步,生离死别,阴阳两隔。”
“再过几日刑部的文书便会发下来,届时,我让他去陪你,好不好?”青衣公子独站了许久,沥沥淅淅的小雨开始落下来,飘在他的脸上,衣襟上,烟雨朦胧中,挺立着似一座不动的雕像。
渐渐有细小的液体在他脸上汇成一颗一颗晶莹的水珠,从他的下巴滴进襟里。青衣公子的泪,也随着那水珠,静静地滚落下去。
悄然无声。
青衣公子收好竹篮,一步一步,不曾回头。
而他离开之后,立马有一个女子从暗处跑出来,她满脸都是疯狂的泪,哭倒在坟前:“小姐,你听见了,姑爷要死了,姑爷要死了,你满意了吗?生前你就一心一意爱慕胡公子,现在姑爷要死了,你肯定一点都不难过对不对?欧阳裕一要死了,欧阳裕一要死了……”
女子又哭又笑:“你非要逼得画眉走投无路才肯甘心吗?我不会如你的愿,我绝不会如你的愿!”
整个坟头,都是女子诡异凄凉的哭叫声。
便是这日,周宣林又梦见了那晚的上元灯会。
上元灯会上,柳叶和胡宗楠一见倾心。那晚他们躲在灯会的一间阁楼里,娓娓而谈。谈时事,谈政治,谈理想,谈人生抱负,谈风花雪月,肆意欢脱,心心相印,只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同她如此契合。
临走时,柳叶悄悄赠与胡宗楠一方锦帕,其中何意,自无需再言明。
她脸颊红似朝霞:“你若想见我,拿着这锦帕找画眉便是……”
胡宗楠含笑点头:“叶儿……我可能这样唤你?”
“自然。”
“宗楠必不负叶儿一番情意。”
落魄书生与富家小姐,这本是戏文里最常见的一类情缘。
几日后胡宗楠果然去柳府找上了丫鬟画眉,将那方锦帕给了画眉,上面新题了一句诗:沅有芷兮醴有兰,思佳人兮未敢言。
柳叶收了那锦帕,欢喜不已。
此后,柳叶和胡宗楠开始偷偷见面,约会,情到浓时,胡宗楠抱紧她:“叶儿,我现今落魄,不能允你一世安稳。马上便是科举考试,待我金榜高中,便同你父母提亲,可好?”
怎么会不好?
自然是极好极好的。
天底下哪个女子,不希望同她欢喜的郎君,永结姻缘之好,白头到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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