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

　　羽箭离弦而去，吉羽听到了肃杀的破空之音。箭身没进那人的身体，鲜血溅上了身旁飒飒的竹叶。
　　“重阳，我决不会背弃你……”
　　吉羽茫然地垂下左臂，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猛地睁开双眼，眼前是花纹繁复的穹顶，她正躺在行宫的大床上，四肢僵硬，大汗淋漓。
　　——又做那个噩梦了。这样的场景，她到底梦见多少次，怕是连自己也数不清。
　　侍婢站在床边，语气恭谨：“公主，请梳洗完毕后，移步狩猎场。”
　　她想起来了，今日是魔族节庆，王族的每个人都要到“魍境”狩猎。即使她是半年前才从民间找回的公主，也要履行职责。
　　她点头：“我知道了。”

　　进入魍境时，眼前一片翠绿——竹林随微风发出飒飒的响声，浓密的枝叶遮住了天空。身后忽然传来响动，吉羽搭箭上弦，却见一袭蓝袍从竹林中步出。
　　她蓦然僵住：“你怎么会在这里？”
　　重阳向她伸出手来：“阿羽，我来带你离开。”
　　吉羽的脸色倏然苍白。
　　半年前，魔城张贴皇榜，寻找自小失落民间的公主。她揭了皇榜去，只需几滴眼泪，便哄了重阳来帮她。
　　她怎么可能是公主？她只是阵法师重阳捡回的弃儿，偷懒不肯学布阵的小学徒罢了。然而重阳对她有求必应，只要她想，他便一定全力以赴。
　　据说公主背上有天然的五棱星胎记，而重阳施法在她背上画下的图形骗过了所有人。于是小学徒吉羽摇身一变，成了尊贵无匹的魔族公主。
　　临走之前，吉羽躺在他怀里，眼角眉梢尽是喜悦：“重阳，我绝对不会背弃你……”
　　回忆戛然而止，而今只剩下决裂。从一个月前，她无视了重阳的秘密书信，决意永远以公主身份活下去时，她对他，便只余算计而已。荣华富贵已在手中，怎能轻易放弃？
　　但吉羽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找到魍境中来。
　　近处有人声传来，她一个激灵：“你快走，我是不会跟你离开的。”
　　重阳眼中是一片奇异的深邃，和每次布阵时的神色无异：“你的秘密，只有我知道……”
　　人声越来越近，而他却殊无离去之意。那个重复了千百遍的梦境在脑中倏然闪过，吉羽不假思索地举起弓箭，放箭离弦。
　　鲜血噗地涌出，重阳低头看向胸膛上的伤口，忽而勾唇一笑：“你说过，不会背弃我。”
　　她猛然记起去往魔宫那日说过的话——“重阳，我决不会背弃你……否则，就让我活在愧悔和煎熬中，不得超生。”
　　不得超生。
　　吉羽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猛地睁眼，眼前是花纹繁复的穹顶。侍婢站在床边，语气恭谨：“公主，请梳洗完毕后，移步狩猎场。”
　　不，这不是梦境。吉羽浑身发冷，如堕九重地狱。
　　她一直活在无法挣脱的轮回里。
　　她听到自己机械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响起：“我知道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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