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颗心 玄珠

　　第十四章

　　乾清宫西暖阁。

　　烛泪一点点滴下，玄珠百无聊赖的盯着，手好痒，她几个月没有碰花炮了，心好烦，这种幽闭的生活！她知道朱祐樘是担心她甚过于惩罚她，但他不知道一个人被关久了，脑子都会不正常了吗？他整天忙着国事，晚上才到西暖阁来看她，又不许她干别的事，她又不是他的禁脔！玄珠从不是依从别人的人，他把她关起来，她偏不。玄珠拿起蜡烛，凑近床帐上的五彩流苏。

　　火舌渐渐吞噬，从流苏，到床帐，到锦被，玄珠退到门边，又将房中所能找到的水全洒在自己的周围。

　　临近的太监看见西暖阁中有烟，忙跑来叫门：“娘娘，着火了，快出来呀～～～”

　　玄珠将门的插捎拴住，道：“我知道，火就是我放的。叫皇上不许再软禁我！”

　　那太监傻了眼，娘娘疯了，推门又推不开，他急急忙忙跑向御书房，边跑边叫：“皇上～～～贵妃放火自焚了～～～”

　　朱祐樘奔向乾清宫，远远的就见西暖阁中火光闪动，他嘶声叫道：“玄珠～～～”就要往火中冲去，心中悔恨万分。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那年玄珠与谢淑妃下棋时的情景，那种不顾一切要闯出重围，宁可全军覆没也要撕开敌方一个缺口的阵势，令他更为惊惧。他不该软禁她的，他不该软禁她的，他早该知道她会选择激烈的反抗。玄珠就像她最喜爱的花炮一样，没点燃时，安安静静，一旦把她点燃了，她就会在绚烂中毁灭。

　　“皇上，那边火大，这边还没烧起来。”众人把朱祐樘拉到西暖阁门边。

　　“玄珠！开门！”朱祐樘叫道。侍卫也进来开始撞门。

　　玄珠看了看火势，身边的水还可以阻挡一会儿，她特地把窗子全打开，烟还是很大。“咳咳～～咳咳～～不要撞门，我就在门后，把我撞倒了我可不保证会出什么事。”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出来？”朱祐樘心急如焚的道。

　　“你不许再软禁我。咳咳～～”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我答应，我答应，你快出来。”朱祐樘道。

　　玄珠打开门，朱祐樘一把将她抱住。仔仔细细检查看她有没有伤着。

　　“我就知道这招有用。”玄珠高兴的说。

　　朱祐樘看了看玄珠濡湿的裙摆和西暖阁满地的水，火气直往上冲，咬牙切齿道：“你耍我？”他还傻乎乎的担心得要死。

　　瞧见他突然阴沉无比的脸色，玄珠怯怯的道：“你上次还不是骗我雷尽～～～”

　　朱祐樘气得推开她，吼道：“你知不知道刚才我有多担心！！我后悔得恨不得杀了自己。”

　　玄珠被他一推，没站稳，跌到了地上，腹中突然疼了起来。“哎哟～～”她叫道。

　　“痛吧。”朱祐樘冷声道，并不想扶起她。

　　“我肚子好痛～～”玄珠捂着肚子，感觉上次流产时的剧痛又向自己袭来。

　　朱祐樘看玄珠脸色不对，急忙抱起她道：“怎么了？”

　　“我肚子痛，怕是要生了～～～～”玄珠虚弱的道。

　　“快～～快传太医～～～”朱祐樘大叫。

　　玄珠抓住她的手忍痛道：“对～～对不起，没想到会害你这么担心。”

　　“别说了。疼成这样。”朱祐樘抱紧她。

　　玄珠摇了摇头，道：“不～～你听我说完。你想想～～～如果换做别人，不是你，我会这么顾惜自己的性命吗？”

　　这句话如重锤般击打在朱祐樘的心上，使他突然明晰了过来。他喃喃的道：“我知道。我知道。”又高声叫道：“太医怎么还不来～～～～”

　　经过一整夜的折磨，玄珠生下了一个女孩，所幸母女平安。不是儿子，不能立为太子，朱祐樘还是很满足，他和玄珠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这次玄珠顺利生产，你的功劳不小，钱太医。说，你要什么赏赐。”朱祐樘满脸喜气的问。

　　“皇上，微臣不敢要什么赏赐。”钱太医突然跪下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朱祐樘不解的问。

　　“皇上，经过这次生产，贵妃的旧疾复发，生产后身体更加虚弱，贵妃的肺病怕是好不了了。”钱太医道。

　　“你说什么？”朱祐樘揪住钱太医的衣领。

　　钱太医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而且。贵妃不能再生子了，身体承受不住。”

　　朱祐樘松开钱太医，沉默半响，才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玄珠生产后，身体就如钱太医所说变得不怎么好，咳嗽也总好不了。朱祐樘在她生下女儿的第二天就宣布册立玄珠为皇后。称呼的改变对玄珠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本来宫中就她一个女人，她仍旧住在乾清宫的西暖阁，与朱祐樘日夜相对。

　　“你说给她取个什么名呢？要不叫硫磺吧。”玄珠捉狭道。捏了捏她怀中孩子的小脸，真好玩，像棉花糖一样软。

　　“天，算了吧。我要封她玄祐公主。”朱祐樘早就想好了。

　　“玄祐公主？不好玩，还这么拗口。”玄珠撇撇嘴。

　　朱祐樘捏住玄珠的鼻子，道：“你敢反对？”

　　“好，不反对。那让我取个小名总成了吧。”玄珠还是想自己给孩子起个名。

　　“不许叫硫磺！”

　　“好，不叫硫磺。我要叫她石榴。”玄珠把玩着孩子的小手。

　　石榴。朱祐樘看看孩子红润剔透的脸，觉得这名字还满配这个小家伙的，就答应了。

　　玄珠急忙道：“不许反悔呀～～～”

　　好像有点不对。朱祐樘恍然大悟，石榴，石硫，还是和花炮沾了边！瞧着玄珠那得意偷笑的样子，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哈哈～～石榴。爹爹听了也会很高兴吧。咳咳～～～咳咳”玄珠又咳嗽起来。

　　“有那么值得高兴吗？别笑了，看你咳的。”朱祐樘心疼的抚着玄珠的背。这个病，枉他贵为帝王，遍请名医，还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折磨自己最爱的女人。

　　“姐姐，我要看小侄女！”安平蹦蹦跳跳跑进来道。

　　玄珠把孩子递给她，安平胡乱的抱着，高兴得不得了，一会戳戳孩子的小脸，一会揉揉孩子的小嘴，那孩子哪禁得这种折腾，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弄得安平不知怎么办才好，无助得看着玄珠。

　　“她叫石榴。你抱着她慢慢摇摇。”玄珠道。

　　安平把婴儿在怀中放好，慢慢摇晃，轻声道：“石榴。石榴。乖，别哭～～～”过了一会儿，孩子果然不哭了。安平笑道：“好好玩。姐姐再多生几个吧。”

　　朱祐樘听了安平这话心中一痛，默然不语。玄珠看他的神色也大致猜到了一些，笑道：“生孩子又麻烦又痛，我才不想再生呢。你自己也可以生呀～～”

　　安平睁大明亮的眼睛问；“我也可以生？怎么生？可我也怕痛呀。”

　　朱祐樘搂紧玄珠道：“别听她瞎说。她逗你呢。”这个女人，当了娘了还是那么像个小孩子一样。他好笑的想，可心中仍残留了几丝苦涩的感觉。

　　×××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转眼到了弘治十四年。这几年玄珠的生活还算称心，除了花炮被朱祐樘严格限制以外，基本上所有的事情他都会依着她，也常常和二哥，大哥见面，只是身体似乎越来越差，从朱祐樘的眼中，她看出了担忧，也知道自己这病恐怕是好不了了。

　　今天宫中大摆赏花宴，宴请文武百官。玄珠身为皇后，当然要跟朱祐樘一起出席，她看着在坐的大小官员，寻找着二哥的身影，找到了！大哥竟然也来了。“大哥二哥～～”玄珠叫道：“到这边来坐吧。”

　　群臣都有点不舒服。这个皇后真是一点礼数都不懂。这种事情也不是发生过一两次了，也曾有官员跟皇上提起过，可皇上不过一笑了之。谁都知道当今圣上是古今第一痴情人，只有这一个女人，宠得紧呀。

　　朱祐樘看众官员有所不甘，接口道：“韩大人，费大人，张大人也一起坐过来吧。”

　　玄珠岂不知下面有好些人看不惯她的行为，不过她高兴，才懒得理他们。“大哥，大嫂又快生孩子了吧，这次我可希望是个男孩。”玄珠笑道。

　　“放心，我去跟她说去，这次一定是个男孩。”焰硝保证。每次与玄珠见一面，她就憔悴一分，肺病在折磨着她的身体，他却无能为力。花炮，最后还是害了她，他当初真不应该引她进入这一行。

　　“安慰我也不用信口雌黄呀，你去说就是个男孩？你以为你是谁呀，送子观音？”玄珠好笑的问。

　　“他不是送子观音，他是送女阎罗，三胞胎女儿，真不知是怎么弄的。大哥，你能教教我吗？也好让我引以为戒。”硝石插嘴道，还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教给你也没用，你又没个人试验?”焰硝也不是好欺负的人。

　　“是呀，二哥，你也不小了，怎么还不结婚？不如我求皇上给你指一门吧。”玄珠也附和道。

　　硝石连连摆手，道：“不要，不要～～～～”难得急成这样，额上都冒出汗来。

　　好像有点不对。玄珠试探的道：“难道二哥有喜欢的人了？”

　　“才怪！”硝石叫道，脸上却泛出可疑的红。

　　朱祐樘看见韩承影旁边坐着一位不曾见过的年轻人，长得极英俊潇洒，便问：“这位是谁？韩大人？”

　　韩承影答道：“这是舍弟韩承安，今年刚刚及冠。从小习武，现在在京师衙门里当捕快。带他来见见场面。 ”

　　“真是个风流人物。不知配给我家安平如何？”朱祐樘随口道。安平公主今年十四岁了，虽还未到婚嫁年龄，但这个年轻人朱祐樘实在是很满意，就忍不住说了出来，安平还小，现在也不一定非要他答应，两个人还可以培养培养感情。朱祐樘最疼这个妹妹，故什么事都想为她安排好。

　　安平正在一心逗着怀中的石榴，听到朱祐樘提到要把自己配给谁谁谁，就抬起了头，向韩承安看去。

　　这漫不经心的一眼，却注定了一世的沉沦。

　　面前的这个人，剑眉飞扬，眼睛如最纯净的湖水一样澄澈明亮，浑身散发的明朗感觉让安平想起了夏日午后的阳光。安平看着他的眼，竟想飞身投入其中，红晕不自觉的染上双颊。

　　“看来安平很满意呢。”玄珠调笑道。看向韩承安，他的脸色倒是很平静。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玄珠觉得她好像见过韩承安，又好像没有。

　　“婚姻大事不同儿戏，小民还想考虑考虑。”韩承安道。声音也清朗好听。

　　“也行。不过以后要是有空可要进宫来玩。”朱祐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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