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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她很清楚自己和苏誉的关系正处在一种漩涡中，越来越深，像是沼泽一般陷在其中。李穗抽身不出，她像是一个游走在海岸线上的可怜人，涌来的滚滚海浪随时都可以将她淹没，而她却只能站在被潮汐吞噬的砂石上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当她想到童童笑容的时候，她想起了苏妈对她说的话，苏妈说，不论他们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难道就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一笔勾销么。
李穗没有说能，也没说不能，她只是笑了笑，然后又想到了那天游乐园里的画面，事实证明快乐是短暂的，不可调和才是他们最后的结局。
“你在想什么？”病房门口的熟悉声音拉回了李穗飘到不知何处的思绪。
童童离开医院后，叶桓每天还是习惯性地会往童童住过的病房跑，直到每次看见了空无一人的病房后，他才反应过来他们不在这里了。
但这次，当他以为还是一样会没人时，却意外地发现了李穗。
“你怎么过来了？”他吃惊地走进病房，甚至有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李穗坐在病床边，侧过身子看向叶桓，笑了笑，“童童还有好些衣服在这里，我过来理一理带走。”
“哦……”他想笑自己难道还以为她是来看自己的么？
小小的衣服在李穗的手下一件一件地折叠好，他有点庆幸当初苏誉带童童走时并没有连同衣服一起拿走，因为他并不知道童童的这些衣服，而他也不会告诉苏誉的，因为他想着她或许会因此来一趟医院。
苏誉不会让他见李穗的，而他只是期望她能来见他，用这样的方式。
“童童最近怎么样？”他走近一步问道。
李穗一边把叠好的衣服装进背包里一边回道：“那些医生说情况照常稳定，而我也觉得童童最近开心多了……”
“那就好，毕竟住在房子里更有益于小孩子的身心成长，医院这里的环境不适合，而且有苏誉的私人医疗团队在童童身边，他不会有事的，”他朝她笑笑，“这是好事，你应该高兴的……”
李穗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窗外，隔了好久后才又开口说话。
“医院里有太多记忆了，好的坏的笑过的哭过的记忆都有，现在离开这里……我好像突然有点不适应了……呵呵……”她扭过头眯着眼睛笑，阳光扫过她的脸颊，柔和了她的每一寸肌肤。
叶桓平静地看着她，自然而然地回道：“我也不适应，总想着童童还住在这里，总想着要过来按时给他吃药……也总想着能在这里看见你……可是你也许都不会再来了……”
李穗一怔，她当然知道叶桓话中的意思，她想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最终还是没有接话了。她是个有心的人，所以从她来梧桐城开始，她铭记着叶桓对她和童童的帮助，一生都不会忘。
人与人之间不会有太多的一见钟情，相处的感动点滴才是感情累计的基础，如果她只是一个叫做李穗的人，没有任何牵挂，她一定会轻易地对这么优秀的他动心的，就像当初她只不过一时感动就对郑博动心一样，但是她不仅仅是李穗，她有太多扯不清的牵挂，她不止是她自己。
“叶医生，拜托这里是医院好吧，谁会没事想来医院？你千万别诅咒我啊！”她假装嗔怒地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口误口误……”他笑着摇摇头，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不过，我还是很意外你会过来，我以为苏誉会让别人……”
李穗神情微微沉下，站起身，“其实苏誉不知道我来这里，他早上飞到国外了，他根本没那么多精力限制我，而我过来是想要问你一件事情，别墅里虽然有医生，但是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们，只有你，我才能相信。”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童童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否适合做心脏移植手术。”
叶桓愣了一下，“苏誉同意了？”
“还没，但机会总会有的，所以……我想清楚地知道童童的状况，这样才能……我才能做好准备……”她的眼眸闪了一道光，忽闪的睫毛落下了阴影，她没有告诉叶桓她已经和苏誉做过交换了。
用她最恨的生命，换他最恨的生命。
“童童之前生过一场病，所以暂时还不适合动手术，苏誉的医生是怎么跟你说的？”
“看来是真的……”李穗点点头，“他们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你觉得究竟什么时候比较适合？”
叶桓看向窗外的阳光，静静地回道：“这种移植手术相当于将一个人的生命分成两部分，对捐献者也会有极大的风险，可能会出现最坏的情况，但也有最好的情况，所以你如果问我什么时候比较合适，若是从捐献者的角度出发，就要以捐献者的身体健康为本，但若是以童童的角度出发，我比较建议越快越好，但也要让童童养好身体，在他健康完全恢复之前不能再生病……那么至少也有一年……”
“一年……？”李穗叹了一口气，重新又坐下了，“时间好像不够了……怎么办？……”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李穗喃喃的低语。
“没什么……”她摇了一下头，“我知道了。”
叶桓担心她太过紧张，安慰道：“不用太过滤，虽说是越快越好，但也不急于一时，如果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童童还小，都来得及的，而且说不定会有比苏誉更合适的心脏出现，事情总是会有转机的……”
李穗笑了笑，“但愿如此……”
叶桓笑了一下，撇开童童的话题转而问道：“苏誉他对你好么？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又瘦了？”
李穗被他这么一问，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只好笑着避重就轻地回道：“天暖了，瘦点好穿衣嘛……呵呵……你好像也瘦了，是太忙了吧？你是医生，就更要关心自己的健康啊……”
李穗不会告诉叶桓她自己和苏誉之间发生过的事情，让心痛再次窒息的伤口是不需要再一次揭开的。
“别说我健康了，倒是你自己怎么样？”叶桓摇摇头，有点意外地问：“你是不是有夜盲症？”
李穗一惊，顿了几秒后才说：“你怎么会知道？”
他盯着李穗的脸认真地看了看，稍稍叹了口气，“那天苏誉接童童出院的时候问我的，我之前还真不知道，但现在再想想其实也应该是能察觉出来的，你怕黑，在黑暗里还会有些小动作……只不过我还从未往那个方向去想……你怎么都不说呢？待会有时间么？做个检查吧？夜盲症也能治好的……”
李穗似是松了一口气般地摆摆手，“没事，没事的，我趁着午休出来的，待会儿还要赶回去上班呢，至于检查以前做过了，没必要再做了，我就是之前饮食不善而已，多补充些维生素A就好，不用为我担心，尽管放心。”
叶桓在得知李穗有夜盲症之后也去了解了一些情况，大多数成年人是由于膳食不均衡而引发的夜盲症，今后只要摄入足够维生素自然而然也会好的，所以他也猜测是这方面的原因导致的，毕竟他还是知晓他们姐弟俩生活得多么不容易，现在再听李穗这么一说，他就更肯定了，“也是，你以前带着童童的生活太辛苦了，不过现在……苏誉既然肯帮你们，你们应该会好点的……”
他有为她高兴，因为不论苏誉这么做是出于何种目的，但至少能看出他是在意李穗的，这种在意让他甘愿放下心中的仇恨去接受童童。可叶桓明白这点后，心底也有了说不出来的遗憾，他遗憾的是他没有那个能力帮助李穗，他遗憾的是他不是苏誉。
叶桓知道总有一天苏誉会完全接受童童，等到那一天的时候，李穗就再也不会需要自己了。
因为他和李穗之间无非是因为一个童童而牵连在一起的，这点，叶桓很清楚。
该是为那一天到来高兴的，可是也不是很高兴，但无论如何，他都是希望她能好好的，因为这个让他心里不好受的女子是值得好好的。
“总之，如果碰上什么困难而我能帮忙的，告诉我，毕竟我们还是朋友……”
李穗凝视着叶桓，忽然扑哧一声笑了，“什么‘毕竟’不‘毕竟’的，我们一直都会是朋友，以前是，以后也是，有困难我肯定第一个就会想到你，你看我现在不是来找你了么？……呵呵……你不要嫌我麻烦就好……”
叶桓也笑着点头，“好。”
“以后，你也还是会帮我的，对吧？”她止住笑容，又追问了一句。
“是的，我会帮你的。”他说，“一定会。”
“那就好……谢谢了……”她又露出了微笑，低下头拉上了背包的拉链，阳光宁静地落在金属的拉环上，闪着金色的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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