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二十一章
包繶静静的走进了沈晗的房间，悲悯的看着这个被泪水浸泡的姑娘。在含着雨光的天色中，她的悲哀像黯淡的芳草，全无一个新娘应该有的喜悦。看到包繶进来，她勉强牵了牵嘴角，露出惨淡的笑容，轻轻的唤了声：“繶儿。”
在包繶面前，沈晗永远可以敞开心扉无所不谈的。虽然他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是这个明净忧伤，永远是静静看世界的少年，和她的灵魂有着契合的高度。他们的灵魂中，属于这个世俗的东西并不多，他们都是属于天籁和自然的。如果说，展昭的灵魂是刚烈的，是热血，是烈火，是忠诚铸就。那么沈晗的灵魂就是清风和明月，是纤尘不染的清洁，而包繶的精神世界和沈晗是能够相通的。在展昭面前，沈晗是努力的成长，成长为一个可以不让展昭担心的沈晗，但是和包繶在一起，她可以做回那个刻意的和现世保持距离的女子。
“繶儿，大哥不要我了。”在包繶面前，沈晗终于吐露出她真实的内心，她失声痛哭，泣不成声：“他回襄阳了，那儿有等他的女子。他的余生，将朝朝暮暮和她度过。繶儿，我不怪大哥，一点都不怪。大哥为人行事，我再清楚不过，他一定是欠了无法偿还的恩德。可是，繶儿，我怎么找不到我的心了？我的心被大哥带走了，是不是？”
包繶难过的望着她，看她伏在梳妆桌前痛哭不已，泪水打湿了她的新娘服装，精美的刺绣成了暗色，地板上也是洇湿一片。包繶的性情平和而又安静，从没有做过什么违背父母意愿出格的事，但是今日，在所有人都编织着一个美丽的谎言时，包繶轻声说道：“沈姐姐，展叔叔没回襄阳。”
沈晗猛然抬起头，惊讶的睁大眼睛，足足怔了半支香的时间，随后，惨淡一笑，默默摇首：“不会的，如果大哥在汴梁，他今天不会不来的。大哥，他，他即使心里难过一百倍，但是也会亲自送我上轿的。”她转首望着漫天雨丝，低低语道：“如果他在汴梁，没有什么什么能阻隔他的脚步的。”
“那是因为，”包繶安静的说：“展叔叔受了重伤。”
沈晗全身猛的一颤，脸色顿时惨白，她冰雪聪明，马上明白了展昭为她安排亲事的用意。此时，心莲正从门外进来，看见她的脸色，又看见包繶在一旁，聪慧的心莲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没有想到一向循规蹈矩的包繶竟成了真相的惟一说明者，这是她想做却不敢做的。但是佩服之余，心莲想的是怎么收拾这局面。沈晗的脾气她是了解的，就如当年大雨夜翻墙回府看望展昭，她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果然，沈晗紧紧的攥住她的手，焦灼的问道：“心莲姐姐，大哥受了什么伤？竟让他……寸步难行……。”
这是一个多么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特别是面对着这样焦急，这样炽诚的目光，心莲转过头去，选择了回避，她已自己都觉得无力的声音道：“没什么……，不，我也不……知道。”
沈晗心中没有半点对展昭的怨尤，相反，她愧疚而又悲伤，充满了对自己的自责。那天展昭迟迟没有站起，现在想起来，确实是没有站立的力气，可是，她为什么不坚持一下，为什么不再细心一点？她总是那么粗心大意，相见的狂喜压倒了一切，她忽视了一些不算困难的细节。比如说，他苍白中隐隐透青的脸色，消瘦和憔悴，还有抚摸她长发时微微颤抖的双手。他那些云山雾罩的话，现在回想起来，充满了无奈和痛苦。越想下去，沈晗越发的难以原谅自己，她怎么就能够愚蠢到答应璐王的亲事？
她泪如泉涌，脱下珠冠，急速的奔出房间。心莲在后面追着，喊着，她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听见，她心里全是展昭，任何人的声音对于她来说都是渺茫的风声。她的心蹦蹦跳着，快得像小鹿一样，她要告诉展昭，再没有什么能够把他们分开，再也没有……。
王朝及时出现拦住了她，她不耐烦的拍打开王朝的手，状若疯狂的样子使王朝也拦不住她。她满心都要奔向那个温暖，宽厚的怀抱，即使夏雨雪，冬雷震，也无法阻挡她的脚步。她满院子的乱窜，真像一尾跃出水面的剧烈挣扎的小鱼，马汉也来拦她，但两人又不能用强，只能满头是汗的喊着：“小鱼儿，不能这样，迎亲的花轿马上要来了！乖一点，听话！”
她满脸的不耐和气恼：“我要去找大哥！为什么拦着我？”她眸光涣散，神情决绝，全然不顾心莲的呼喊和王朝马汉焦急的劝解，此时，谁拦她去见展昭，谁就是她的敌人。
纷乱的声音惊动了包拯和夫人。看着眼前的情景，董夫人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子，怎么向小王爷交代，迎亲的花轿马上就来了！”
心莲嗫嚅道：“是哥儿，哥儿告诉了她，展大人没去襄阳，生着病，所以她……。”
“这还了得！还不要了她的命！”董夫人又不忍太责备儿子，只能向王朝马汉道：“快点拦住小鱼儿，她这样子，非出事不可！”
王朝马汉无奈，冲上前，合力抱住她，她双脚乱蹬，狠狠的一口咬在王朝的手臂上。王朝痛得钻心，但还忍痛紧紧抱住她，不肯放手。
她一下一下狠命的拍打着王朝，脚踢在马汉的小腿的胫骨上，此时她几乎失去理智，用力甚剧，王朝马汉从没见她这个模样，又是心怵又是心痛，但是此时放手，不知什么后果，只能吃痛，任她折腾便是。
“放开她！”浑厚的声音沉声响起，是包拯。王朝马汉迟疑了一下，松开了手，沈晗已经快脱力了，一时也蹦跶不起来。看见包拯，她恢复了一点清醒，展昭一向视包拯为最可尊重的长者，即使在这样几近疯狂的情形下，她依然记住，见到包拯慈和的目光，她扁扁嘴，就如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女孩，泣道：“大人，我不成亲，我要去见大哥。大哥病了，需要我的照顾。”
“好，不成亲，孩子。”包拯慈祥的道，眼光中满是理解的悲悯。
董夫人轻轻拉拉包拯的袖子，道：“老爷，吉时已快到了，小王爷估摸着，快到家门口了。”
“一切由本府来承担，本府去王爷府负荆请罪。”包拯肃然道，又慈和的对沈晗说：“小鱼儿姑娘，放心，好好的去照顾展护卫。”
话音未落，却听见门外已传来鼓乐声，董夫人顿时惊慌道：“这可怎么是好？小王爷已经来迎亲了！”
六
明澄从没想到有一天沈晗会成为他的妻子。这个秀丽活泼的江南姑娘就像一颗散发着莹莹光芒的明珠，轻颦浅笑，灵动的眼神，直率的话语无数次的出现在他的梦中，碧色的衫子仿佛苏杭的春天，甜软美丽得让人微醺。
其实沈晗总是在和他抬杠，从第一次见面，她湿淋淋的裹在展昭的狐皮披风内，只露出黑白分明的两只杏子眼，头发挂着冰珠儿，看着他，一脸的好奇，不服的反唇相讥他是灰老鼠时，他们的抬杠就一路继续。在杭州回汴梁的路上，时不时的就要拌上两句嘴。在明澄的生活中，从来没有这样活泼生动，敢爱敢恨的女孩子。他是天潢贵胄，从小在百般宠爱中长大，难得的是他生性善良平和，又接受了严谨规范的教育，所以并没被宠坏，只是多了一些不羁。这不羁其实是他对被安排的富贵荣华墨守成规的生活的一丝反抗，他不愿他的生活是一眼看到头的，所以他选择了杭州。杭州清嘉的风光符合他散漫和追求自由的个性。而沈晗，也正是这样自由度极高的女孩，偏偏她爱的是展昭。明澄觉得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的组合。展昭的个性严谨，处处以仁义为先，是把道义高于生命的。而沈晗如果有什么是高于生命的，那一定是爱情和自由。可就是这两个人，爱得那么自然，那么深邃，那么的让人羡慕。
明澄以前观察展昭，总是想，展昭的妻子一定是深明大义，端庄贤淑，温柔知礼的。展昭的修养，气质，出色的人品好像只有这样近乎完美的女性才能于他相得益彰，但是沈晗，和这些都沾不上边，沈晗是凭感觉行事的人，有时做出的事连展昭这样好的脾气都忍不住要发火。这是沈晗的世界与展昭的世界在进行碰撞，可是最初的冲击和碰撞后，他们的灵魂融合得如此的和谐，原来爱这种东西，有时真是没有道理可讲，也许最重要的是因为他们彼此都是至情至性的人，都有着炽热而忠诚的情怀，都有着世俗无法衡量的高洁的心灵，才使得他们的相爱，超越了彼此的背景，深情如斯。
世事多变，明澄没有想到展昭竟然要把沈晗托付给他。这时的展昭，充满了感伤，要他发誓一生一世对沈晗好，绝不纳妾。又让他成婚后还是带沈晗回杭州，远离汴梁，还切切叮嘱沈晗的一些任性的脾气，希望他能包容。他说了很多话，话语中全是对沈晗的不放心。又有着对明澄的歉疚，在这个时候托付沈晗，毕竟有着对明澄的不公平。况且，展昭很了解，沈晗的心，在哪里。
明澄全部答应，他知道接受沈晗，对于他和沈晗来说，都是艰难的事。他也许用一生的时间，也无法使沈晗接受他。但是他爱沈晗，就如爱着心灵深处的一个梦一样，以前是憧憬，现在是珍惜。虽然是单方面的爱，但是他坚信，只要有恒久的耐心，契而不舍的关爱，水滴石穿的毅力，沈晗终有一天会接受他。哪怕那天已经是白发苍苍，他也无悔。那是他热爱的姑娘，那便是他的选择。
父亲的态度是勉强的。八王爷赵元俨答应这门亲事，一来是皇上亲自提的亲，二来是因为感佩展昭忠君爱国，放弃自由之身入仕，出生入死公而忘私的高尚人品。况且八王爷与开封府，包拯亦有着深厚的交情，况且明澄一口答应，八王爷也实在不好反对。而狄娘娘是明确反对，明澄是她四十多岁生的老儿子，完全是意外之喜，所以她视若珍宝，最好找个门户对的名门闺秀，再怎么次，也要是个一心一意的姑娘。现在怎么回事，竟是找了展昭的未婚妻。虽然八王爷极力劝说，说展昭是国士无双，为朝廷为百姓立了多少奇功，他一生忠肝义胆，从没为自己做半点打算，就是这么一个心愿，怎么也要顺了他。狄娘娘气道：“展昭再好，咱们也不能把儿子拿来做人情啊！这姑娘心里全是展昭，将来怎么和儿子过日子？”
狄娘娘再深明大义，也是深爱儿子的母亲，处处都为儿子考虑，是母亲的本能。况且，这确实是充满风险的亲事，展昭和沈晗的感情，狄娘娘也是有所耳闻的。张荣祖诬陷沈晗一案时，展昭的痛苦，激动，气愤，和很难得表现出来的冲动，狄娘娘都是隐约听说的。这样亲密深厚的感情，怎能容得下别的感情？而明澄要面对的，正是横亘在这样深厚感情中的第三种感情。不，这第三种感情，狄娘娘以她的经验判断，沈晗根本不会让它发生。展昭爱过的姑娘，怎么可能爱上别的男人？
可是明澄这个傻小子就是不明白，先是和他爹一样，摆出大道理来，试图说服母亲。没想到狄娘娘软硬不吃，后来明澄便认死理，一定要娶沈晗，并说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狄娘娘气得直指他的前额：“你这儿一片金石之心，人家可会领情？”明澄义无反顾慷慨激昂道：“她就是一辈子不领情，一辈子心中装着展昭，我也认了！”狄娘娘给他这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道：“痴儿，痴儿，将来的苦你自己去受吧。”
无奈的接受了结局，王府的婚礼还是要办得排场的。几天的时间，大家紧锣密鼓的准备。因是八王爷家的喜事，皇上皇后和张贵妃都来了，一忙一乱，竟是耽搁些时间，明澄从王府出发，已经是正午了。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