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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17291   总书评数:58 当前被收藏数:510 文章积分:5,019,953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纯爱-近代现代-爱情
  • 作品视角: 主受
  • 所属系列: 短篇小说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5757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本文包含小众情感等元素,建议18岁以上读者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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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

作者:卢一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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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诗人近来一再被寓所附近的臭水沟所吸引。很难说清是怎么一回事,但就像迷上了一个女人,他一旦要下楼扔垃圾,或者去附近的超市购买面食、肉类和水果,总要特意绕过两幢居民楼,去看一看这条排水道:紧挨着9号楼下,像一条谁被开刀后露在外头、忘了缝合的肠子。水沟表面覆盖着腐败的树叶、牛奶包装盒、鸡鸭骨头和其他各种匪夷所思的生活垃圾。但总的来说,不算难闻,它散发着一股来自人体内部的味道,挺像闻一个从自己口中打出来的嗝儿。
      “也许那里有封哪个傻逼写给我的信?”诗人在日记里揣测,“假如你被什么吸引,后者就迟早会给你点什么。这条臭水沟迟早会给我寄来一份什么礼物。”
      周四晚间,诗人吃着一份放多了胡椒粉的鸡肉盖饭,突然意识到,这份礼物可能是何艾德:何艾德的死尸。电视的娱乐播报里,何艾德正在回答几个记者对其新专辑的提问,“Edward,我们注意到新专辑名为《月食》,这和中秋佳节将近,以及你最近代言的月饼品牌有什么关联吗?”“据说同名主打歌《月食》的歌词改编自你早期的一首诗作,网络上有粉丝贴出了对比,是曾发表于你母校诗歌月刊的一首旧作,说起来作为N大的校友,你怎么看待全国十大校花评选中刚刚被淘汰的N大校花,你有什么想要对这位小师妹说的吗?”“我们还注意到,Edward,在你这首写于十五年前的《月食》首行曾注明‘献给M’,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位M是谁呢?”
      不赖,这真是一连串富有深刻社会现实意义的好问题。Edward,你的老情人M是谁?这就是天皇巨星何艾德为他的高素质粉丝们提供的高尚生存意义。
      接下来的一周,诗人每天特意去巡查两次臭水沟,他通常用一根杨树枝拨开水沟表面的垃圾,希望会露出何艾德的脸。
      过去这张脸谈得上雪白无暇,只在眉心有一颗朱色的肉痣,但现在恐怕已经不行了,自从何艾德过了三十五岁,出现在电视里时,他脸部肌肉就像漏了气的橘子水儿,每多放一分钟好像都要更惨淡一点儿,他想,如果出现在水沟中,一定更加不堪入目。
      他想,M当然有可能是孟和平,一个自称是某少数民族酋长儿子的家伙,整个夏天他只穿一条鼠灰色汗衫,脖子上长着肉瘤,据说前年得了胰腺癌死掉了。那时,有那么一阵,何艾德和诗人闹翻之后,为了使诗人嫉妒,他和这个傻逼走得挺近,两人还试图一同去云南探访后者成长的野生族群,当然,他们到昆明后大吵了一架,因为这个莫须有的部落根本就不存在,哦,天真的何艾德上了孟先生的当,为此给诗人写了一张泪水涟涟的明信片。而嫉妒,诗人当然不可能嫉妒,他可不是基佬。
      M也有可能是那位俄罗斯女诗人玛丽娜帕尔诺娃,她皮肤血红,嘴里总嚼着生甘蓝,在她在N大的短暂交流访问期间,曾指导过他和何艾德写诗。无疑,她评价他是更具天赋的一位,但何艾德这个白齿红唇的“小甜心”仍然更讨她欢心,在她回国前,她把那枚由沙皇亚历山大三世赠给其曾祖母的戒指送给了何艾德,半年后,又几乎成功推荐了后者去莫斯科大学做交换生。
      何艾德,这个三流才子,一流戏子,他总能巧妙利用一切人情关系和利害。他想,这就是他现在风靡全国,而自己仍在一间发霉房间里吃9元鸡肉盖饭的原因。
      而何艾德并没有在水沟中出现,他能见的只有水流本身,倒是意外的清洁,甚至在某几个时段谈得上清澈见底:能看见沟底部的淤泥,一两只蝌蚪游过,如果出现那么一两条鳄鱼他也不意外,一只洗发液瓶卡在淤泥中,水流让它显得很新,像是仍未开封。或许还能拿回去用呢,他想,但捞起来后,发现瓶中空空如也,并且生产日期是10年前,妈的。

      2.
      诗人站在一棵杨树后,窥视那个背对他、站着撒尿的女人。可以说,一个身材颇为曼妙的女人,她在往臭水沟里撒尿,上身是条粉红色的T恤,有一些过紧,但就像一个调皮的16岁少女穿着她8岁妹妹的服装,这种过紧是一滴无法覆满整朵玫瑰的露珠,属于漂亮、天真而自信的过紧。她和他的距离是一个微妙的距离,他甚至能听到她撒尿的声音,当然,也属于漂亮、天真而自信的声音。他怀着一种久矣不复存在的柔情,想象水如何在空中形成一条同样漂亮、天真而自信的柠檬黄瀑布。
      当这位“调皮少女”转过身,诗人简直屏气敛息,随后却大吃一惊,他立马认出“她”是附近一位颇具盛名的男性白痴,当然,毫不漂亮,但确实谈得上天真和自信。他曾见过一位老妇人(据说是白痴的监护人)如何追在白痴身后,大声恳请后者跑慢一些,并让他脱掉腿上的黑色丝袜和脚上胭脂色高跟鞋。
      他克制住想揍这个令人作呕的低能儿两拳的怒火,绕过后者,径直走向臭水沟。不出所料,这一天依然没有何艾德。
      诗人感到失望。他从二十五岁开始,就等待着何艾德的死讯。这种期望曾经历过几度高涨,又逐渐破灭,直至这一次再度被臭水沟点亮,它的暗示让何艾德死亡来临的可能性又再度变得新鲜而具体。
      他对自己说:不要灰心,只要水沟本身在持续给你暗示,该来的迟早会来。
      他在前一天特意买回了何艾德的新专辑,为的是得到全专辑十八首歌词的完整面貌。他首先花掉三分钟一气通读,读完立马大为放心:不出所料,介于三流和四流之间的低劣之作,充满曲意迎合和陈词滥调。看来,对自己的地位毫无威胁(虽然自己的惊世之才尚未大显),但一百年后,自己必然远远排在何艾德的前方。
      第二遍是相对细致的精读,此后,所有曲目的优劣等级排名他已心中有数,无疑,《月食》以5.8分的低分名列第一。何艾德也在吃老本,这让他感到快意,这首来自十五年前的旧作,事实上也是三流的、技巧痴愚的,但依然以一种笨拙的真诚,超越了他所有的近作,何艾德离真正的衰落已经不远了。
      第三遍,他将眼睛瞪大,切入每一句歌词,每一个断句,每一个名词、动词、虚词和其间的明喻和暗喻,这句是否抄袭了洛尔卡?这个对雪人的描述是否在借鉴斯蒂文斯?没有,没有,他感到舒心,但同时也倍感丧气,显然何艾德已经自甘堕落到了这种地步:他满足于创造纯粹的丑恶,哪怕是一丁点见贤思齐的心思都没有了——在他的上一张专辑里,他至少还模仿了奥登的一个句子,这曾让诗人感到如临大敌,这说明何艾德还没有完全放弃写诗!奥登还没有退出他的阅读名单呀:就算他只是借用了遥远的记忆中的材料(诗人曾和何艾德彻夜痴读奥登),也至少说明他还没有彻底将金玉弃尽。
      但这一回,这张可笑的新专辑中,诗人已然看不到任何进取的倾向,何艾德已经彻底完了。不错,一想到何艾德还可能歌唱真正的、杰出的诗,他就感到夜不能眠。
      他再一次读了其中一首名为《贫穷》的歌词,哼,多么虚伪的作品,何艾德本人坐在金马桶上拉着鲍鱼和熊掌,却胆敢染指“贫穷”?他自己倒是对贫穷这个题材创作饱含经验和技巧,近期也有几首相关诗作。慢!他想,得再读一遍,兴许何艾德会在其中抄袭该几首近作?毕竟,何艾德也在偷窥自己:通过某种渠道,和臭水沟一样无法从逻辑阐释的渠道。而自己作品里的奇喻和通感,多么精微啊,何艾德一旦读过,就绝难不受其影响!而一旦他拽走了自己的某个句子,自己兴许就能以此逼他赔偿个几百万。
      但经过十遍审读,何艾德也没有抄袭他,哼,看来他已经学乖了,不再犯同一个错误了:在他出道第二年的第二张专辑里,曾挪用了自己早年一组写物诗习作里的句子,“蛆用它的方式,画出了一个死者的轮廓”,他改成了:“雪在夜里俯身,丈量大地的心脏。”这个可恶的文贼,他以为他将诗改得面目全非就能逃过自己的眼睛?他为此起诉何艾德,打了持续一年的抄袭官司,却竟然输掉了,连自己的律师也劝自己不要“无中生有”“恶意炒作”,这群满目阿堵、鄙俚浅陋的法律从业人员!

      3.
      诗人第三次在臭水沟边遇到白痴,后者用一种痴愚的眼光盯著他,并冲他慢慢撅起了嘴唇:他发现那嘴唇上抹着红色的口红。诗人陡然醒悟:这或许也是臭水沟给他暗示的一部分。
      但这暗示着什么呢?他再一次审视白痴,后者这天穿着一条金色的连衣裙,要承认,挺像那么回事,在这条本身具有女性特征的裙子里(呈两个倒三角形,是一条丰胸肥臀的裙子),白痴本身属于男性或者男孩的那一部分彻底隐形了,他成了一个具有蜂腰的少女。这一天,他的脸甚至也谈得上漂亮、天真而自信,诗人怀着极大的耐心,透过他眼睛、鼻头、脸颊和嘴上漫无边际的颜料,看清了这些眼睛、鼻头、脸颊和嘴的本来面目,为了印证自己的推断,他用一只袖子擦掉他嘴上的口红,果然便留给他一只饱满而柔嫩的草莓。
      但诗人想:这暗示着什么呢?
      在今天的娱乐播报里,何艾德宣称自己有了正式女友,一个诗人不曾听说的女艺人,有一个琼瑶女主角风格的姓名。诗人当然知道,此事并非无中生有,这是何艾德对自己的宣战,何艾德企图以此澄清声称他是基佬的“网络谣言”:这些“谣言”正是诗人本人所散布。
      但这并非谣言,十五年前,何艾德确乎是个活生生的基佬,他曾穿着紧身的皮裤,透明的高跟鞋,十个手指甲都抹成红色,忽然像一个粗大健壮的女人,扑进诗人怀里。他对诗人轻声说,你不要找女朋友,我不让你找女朋友。他拿起诗人的一只手,让他按上自己的胸脯:那里无疑有两团海棉球,挺像摸着一只廉价的、松弛的二手沙发。何艾德几乎要流泪,对诗人说:你摸,摸摸——假如你需要女朋友——。他没有说下去,诗人将他一把推开了。当然,诗人如今常后悔自己没在当时做得更过火一些,比如,一把掏出海棉球撕掉,啐他一口痰,或者干脆把他那副变性人的脸和姿态拍下来,现在也能充作他“散布谣言”时的佐证。但他只是那么将他推开了,对他说:滚。不得不承认,他这一辈子都确实过于温柔。
      白痴忽然靠近了他,在他腿边蹲下,用两只胳膊抱住了他的大腿。他低下头,审视这个智商相当于三岁儿童的东西:当一个三岁以下的儿童试图挽留谁时,才这样抱住后者的大腿。
      拙劣程度和何艾德十五年前的那一次几乎可以媲美。而白痴嘴里还发出一种真正幼童的声音:“大哥哥”,他说,“大哥哥,”随后他唱起了一首歌颂母鸡勤于在清早报晓的儿歌。
      诗人予以纠正:母鸡无法报晓。
      白痴只继续用他的金色连衣裙摩擦着他的腿,用他的眼睛,两只埋在黑色颜料下的黑眼睛,巴望着他的眼。他明白了:报晓的公鸡假如也穿上这样一条金色连衣裙,假如也画上这样黑眼影,那它就是一只母鸡,一只楚楚动人的母鸡。
      在何艾德公布的照片里,他的正式女友是一个身材高挑,咖啡色卷发,穿着大红色礼服的女郎,她挽着何艾德的手,站在一个牛奶制品的发布会上。他们的背景板是两头奶牛:为了儿童的健康。
      诗人忽然明白了臭水沟的暗示。他示意白痴站起来,而一旦后者仍然抱着他的大腿不动,他便俯下身,几乎是半抬、半抱,把这只耍赖的母鸡给抱了起来,搂在怀里。他有些恶心,但他强迫自己看着后者颈后雪白的一块皮肤:这块皮肤漂亮、柔美,让他镇定下来。随后他又慢慢将视线移向后者的面部,看看他的睫毛,鼻翼的一部分,嘴角最天真的一部分。无疑,无疑,一个漂亮的白痴也是白痴,但一个漂亮的白痴毕竟也确实漂亮呀。
      何艾德曾渴望这样被他搂在怀里,但被推开了——即使是较为温柔的。而现在他以这个绝对符合何艾德一切期盼的标准姿势搂着(充满呵护感)这个漂亮的白痴,他妈的,假如这个白痴喜欢,他愿意再给他买上三百只白痴的黄色气球,他愿意牵着这样一个白痴,和白痴手中的白痴黄气球,绕着这个白痴地球展示他们的白痴三百遍。是的,他让何艾德和一个白痴成为了平起平坐的情敌,并且最终灰头土脸地输给了这个白痴,他将永远嫉妒白痴——是的,在他和何艾德之间,需要“嫉妒”的从来不是自己。

      4.
      夜里,诗人接到一个电话,一个明快的男高音音,像帕瓦罗蒂本人开唱《重归苏莲托》那样,对他说:“诗人,我代表何艾德先生,请求您一件事,”他明快的停顿片刻,继续明快的宣布:“我请求您停止对何先生的恶意中伤和诋毁。”
      “否则,您将收到一份礼物哟。”
      房间里何艾德的歌声由音箱传出,白痴跟着《月食》的节奏,漂亮而自信的演唱《大公鸡》。诗人仔细辨析两种声音,前者的声音多像一声垂死的叹息,全然不如电话里他的男高音代言人,即使最为欢快的部分,他也唱得像是从坟墓里发出;而后者多么健康而可爱,当然,事实上一点也不——但毕竟何艾德在倾听他的想法。他看一眼白痴,后者正撅着屁股,试图用屁股拍死天花板上的一只蚊子。
      诗人提醒他:放下来,你的屁股可够不着天花板。
      当然,白痴只用把屁股撅得更高一些来回答这质疑。
      在这个具有奇骏想象力屁股面前,诗人本人的想象力让位了,甚至连一部分本属于诗人的巨大野心,也分给了这个屁股。而这个失去了野心的诗人,暂时不再履行解答世界的义务,他暂时需要对着电脑屏幕,缓慢、从容地解答着“谣言”的质疑者们。凭什么说何艾德是同志啦,凭什么攻击何艾德的家世啦,凭什么胡说何艾德曾经和那个叫孟和平的傻逼厮混过啦,既然后者生前以肥胖、黄色笑话和热爱国足著称。
      后来,在诗人的床上,白痴像一只狗那样睡着了,一只洗干净的狗,一只较为稀有品种的狗,一只被月光照的像一条河流的狗,闪闪发光的狗,虽然依然是一只狗。诗人走过去,装腔作势地吻了吻这条狗的额头:高招!他忽然被自己的这个吻打动了:简直是神来之笔!白痴再得五分!何艾德的比分落后再度拉大,他可从来没这样吻过何艾德!
      他打算拍一张合照,寄给何艾德,照片背后写着注释。左:你亲爱的朋友,诗人;右:你亲爱的朋友诗人的爱人,马乐乐,智商50,身高178CM,体重60kg,年龄19岁,住在一间充满猪肝味的房间里,从未读过艾略特,最爱的音乐《大公鸡》,肚脐、腋下和膝盖上都一层永远刮不干净的泥垢,屁股倒是挺美,像月亮和月亮在水中的倒影,父亲是一位至今仍未赫赫有名的会计,母亲则出生于不高贵的土豆小贩之家,哭起来时鼻涕像一把能丈量他身高的透明尺子,热爱蚂蚁,热爱任何人脚后跟上的蜕皮,热爱像狗一样吃一块发臭的骨头,热爱我:虽然可能没你热爱,我亲爱的朋友何爱国。而我要告诉你的喜讯是:十五年来,何艾德这个艺名装逼透了,而这个从不装逼的白痴拥有我他妈的全部的爱。

      5.
      白痴站在臭水沟边,他慢慢脱下裤子,慢慢发出一声“嘘”声,以此引领、鼓励着自己的大公鸡和其中的尿液。尿很快欢快地射进沟中,就像他本人跃入沟中,溅起的水波将四周的树叶短暂震开,露出其下的水面,一张人类的脸孔。
      白痴欢喜的笑了。
      诗人也笑了,冲着白痴,假如他可以。
      这水沟暗示、吸引和缠绕了自己这么久——这么久——给他暗示和礼物终于在这一天真正来临:在这树叶之下,幽波之中,其中将长久躺着的将是他自己。
      这是他耗时勘探、苦苦追觅的最佳葬身之地。

      完

      2013.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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