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江山换蓝颜

　　“李延瑾？！”周熙不可置信的盯着季云，扭过头看了看瑶琴的衣服，又扭回来看了看季云，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你让他去敲得鸣冤鼓？”

　　“熙儿这话又是从哪儿说起。”季云笑得云淡风轻重新握住周熙的手，拉着他往前院走，“李家二十年前的冤案你朝中大臣们也是承认了的，二十年前我才多大，总不能去干涉你们大祈的政事吧！”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听着季云如此自然的扭曲自己的话，周熙转头对他怒目而视，却意外地发现季云的笑脸似乎头一次离自己这么近，近到他再垫垫脚鼻尖就可以碰到对方的脸颊。

　　在周熙对季云有限的印象当中，他总是在笑，各种各样的笑，却从来没见过他动怒。

　　于是在五月温暖的春季里，大祈的国君周熙对着季云笑着的侧脸出了神。

　　明知道季云是有目的性的对自己好，却还是忍不住一点点放下心防，因为这个人自出现之后对自己所做的，全部正中最脆弱的部分。

　　明知是一朵带毒的花，却还是忍不住去嗅一嗅它的芬芳。

　　“好吧，瑶琴……就是你说的李延瑾，确实是我带进京城的，不然以他的处境怎么可能在你们大祈京城活这么久？”一直坦然注视前方的季云错过了周熙的出神，眉宇之中带了几分兴味，“李家的案子当年牵扯太多，我都快等不及看那些道貌岸然的大臣们自乱阵脚了。”

　　“李延瑾的事，你知道多少？”看着季云嘴角薄凉的弧度，周熙停下脚步，将季云扯着面向自己，“你是不是全部知道？”

　　“我只比你早两年查此案而已。”季云耸了耸肩，看出周熙眼中的紧张，伸手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头，笑道，“这其中牵扯的你们皇家隐晦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那你一定知道都牵扯了哪些朝臣！”周熙突然变得有些激动，“李延瑾呈上来的证据里提到了近一半的朝臣！是不是你指使的？！”

　　“熙儿，冷静！”面对周熙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季云不怒也不恼，反倒安抚的拍了拍对方有些瘦弱的肩膀，拉着周熙朝后院的花园里走去，“我确实想要你大祈朝堂动乱不假，但倘若借着瑶琴的手处理了大祈一半的大臣，对我接手大祈有害无益，这种得不偿失的蠢事我是决计不会做的。”

　　“我……”

　　“信不信全在你。”季云轻描淡写打断了周熙气急的反驳，拉着他在园中的杏树底坐下，语调轻柔，“我知道瑶琴的事让你为难了，想要妥善解决李家案子的方法也不是没有。”

　　晌午的阳光透过树叶稀稀疏疏的照在周熙脸上，遮住了午时日光的毒辣，多了一些让人昏昏欲睡的气息。

　　周熙与季云并肩坐在草地上，感受着午间阳光轻柔的抚慰，原本升腾而起的怒火和失望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你有何法？”

　　“能肯定的是李家的事左丞相定然脱不开干系。”听到周熙闷闷的询问季云侧头对他眨眨眼，露出狡黠的笑容，“瑶琴的想法很简单，他只想给自己的族人平反，不想再过现在这样痛苦的生活。事后不会留在大祈，他要跟我回沂国的。”

　　听到季云的话周熙露出复杂的表情，他原以为在季云眼里李延瑾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棋子，万万没想到季云居然会在事后带走李延瑾，而且从季云的言语之中，可以听出对李延瑾的怜惜。

　　周熙没想到他一直以为的薄情之人竟然意外的有情有义。

　　周熙默默回想了下这两日两人的相处，似乎季云一直在推翻自己对他的认知，一直在让自己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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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熙儿也不用觉得为难。”季云靠在树干上闭上眼享受被树叶过滤后的阳光，淡淡出声，“你只要给瑶琴一个交代，了了他的心愿便可。”

　　“你也说了此事牵扯半个朝堂的大臣，我要如何才能给他交代？”

　　听着季云太过平淡的语调，周熙有些懊恼，为什么不管何事这人都能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简单的很。”听出周熙言语之中的不满，季云扭过头伸手点了下他的鼻头，笑道，“借瑶琴的手打压左丞相即可。”

　　“左丞相在大祁为官数十载，门人遍布朝堂，恰巧瑶琴此案牵扯了他一半的势力，你又早就想威慑左丞相，这不是明摆着两全其美的事？”

　　“哼！说的简单，这种道理我会不懂？”

　　周熙鄙视的瞟了季云一眼，却新奇的发现此刻一脸餍足的季云就如同一只吃饱后午休的豹子，温顺却又有潜在的危险。周熙丝毫不怀疑倘若此时季云张嘴的话，必然是一张血盆大口。

　　“奕说过，左丞相势力在大祁早已根深蒂固，若不是有万全之策，万万不得动他，否则就会反噬。倘若真如同你说的这般简单，我想除他还用等到今日？”

　　“哼！谬论！”季云不屑的撇嘴，即使是闭着眼也不妨碍他做出鄙视司城奕的表情，“我就说他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出不了什么好主意，果不其然！”

　　“不许你诬蔑奕！”季云丝毫不遮掩的言论让周熙宛若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般，直接跳了脚，“我大祁能有今日的安稳，全都多亏有奕！”

　　感受到照到自己脸上的阳光被突然跳起来的周熙给挡住，季云扭头睁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脸恼怒的人。

　　背着阳光而站的周熙脸上因为想要为心系之人分辨的焦急，略显瘦弱的身形，让季云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埋在心底的久远记忆里，也有这样一个孩子，气急败坏的想证明什么。

　　“你可知为君者最忌讳什么？”季云转过头重新闭上双眼，不再看周熙，“一，最忌过于依赖武将。江山靠他们打下靠他们守护不假，但倘若事事都依赖他们，给他们一种你没他们不行的感觉，那便离江山易主不远了。二，最忌过于抬举你的臣子。你才是坐拥江山的人，只要你不是昏庸无道、耽于享乐的昏君，巴结你的人多的是。你就是全国上下势力最大的人，不要把人想的太无所不能了。”

　　或许是头一次听到这样自大又盲目自信的论调，愤怒中的周熙放弃了想要把季云揪起来好好理论的打算，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静静看着季云阖目侃侃而谈。

　　“今日不妨把话说开。”季云勾起嘴角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淡声道，“我知道你与司城奕的关系，你又知道他是为了你在守江山还是为了江山而守江山呢？敢问问你自己问问司城奕吗？”

　　“不用生气。”听到周熙陡然转变的呼吸节奏季云笑着起身，安抚而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头，低声道，“男人嘛，事业为重很正常。噢，事业就是功勋、国家大事的意思。你自己不也是很看重大祁么？”

　　“季云，你好卑鄙。”

　　周熙用力瞪大双眼才不让酸涩的感觉冲出眼眶，他紧紧盯着季云，心里却不知道究竟是在气挑拨离间的季云还是在气明知道他在挑拨离间却依旧中计的自己。

　　“卑鄙也是正常的。”对于周熙的指责季云表示毫无压力，嬉笑着耸了耸肩，道，“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罢了！我想得到大祁，这是你我早就心知肚明的事实。”

　　看着季云面上颇具蛊惑力的笑容，此时此刻周熙开始胆怯了。

　　季云刚刚的理论很对，一个人但凡有弱点，那他就不足够强大。自己的弱点是司城奕，季云很准确的捏到了自己的命门，所以他能这么迅速的接近自己，并且攻入心防更甚让自己开始对司城奕产生嫌隙。

　　可是自己却看不到季云的弱点，他不热衷任何事物任何人，就好像身边的人或物哪个不存在了对他都没有影响，他可以很理智的想问题，也可以很无情的利用他所能利用的，包括感情。

　　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自己明知道季云是怎样凉薄淡漠的人，却依旧一步步走进他布置好的“依赖”的陷阱。

　　季云给自己编织了一个“可以信任的敌人”的陷阱，自己明知进去只有死路一条，却还是忍不住诱惑。

　　“现在我们继续说左丞相的问题。”季云走到周熙身边，亲昵的将人揽在怀里，拉着他往前院走，得意的笑容在脸上一闪而过，“左丞相固然势力稳固，但朝堂之上与他作对的也不是没有。瑶琴这次的事对方必然也有牵连，想要打压左丞相，你就要捧对方。”

　　周熙侧头有些疑惑的看了眼季云。

　　“要想挑拨两个人的关系，首先要让他们的利益产生冲突。拉一方打一方，这你肯定懂。”季云轻笑。

　　“同时打压，只不过左丞相的人处置的狠一些。”从刚刚开始就心情不好的周熙这会儿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恩，熙儿很聪明。”季云给予了周熙很诚恳的肯定，“如此一来，借着瑶琴的手给左丞相一个重创，还让他们朝臣自己斗法，你只等着坐收渔利便可，一来一往可省了你不少事。皇家威严不受影响，瑶琴能得到一个交代，这可不止两全其美了。”

　　“主子，那些人已经打发走了。”小茶子疾步走到季云身边，低声汇报，对一旁的周熙完全视而不见。

　　“好！”季云满意的点头，随后捏了捏周熙的手，笑道，“我们可以出去了。”

　　“你要带我去哪！”

　　周熙来不及反对就被季云笑眯眯拉着朝大门口走去，还没等他挣脱季云的禁锢院落的大门就已经在他面前严严实实的关上了。

　　“也没什么目的地，就随意走走。”季云看着对着大门目瞪口呆的周熙笑的一脸温柔，“难得春日里这般好的天气能在外面信步，平日里可都是在处理朝政，还不好好偷得浮生半日闲，总问些煞风景的话作何？”

　　“同情你的臣子！”周熙抬头狠狠白了季云一眼。

　　“我替他们谢过。”

　　季云仍旧笑的开心，改为拉着周熙的手，带他穿过巷子往街道上走。

　　“人生在世啊，就要好好享受！这一辈子多短啊，对不对？你数数看，也就几十年。再说你还是万人之上的身份，那就更要好好享受，不然都枉费你为人一世。”

　　“哼！说的跟老头子一样。”周熙撇撇嘴一脸嫌弃的看着季云，“季老头！”

　　“你懂什么？”季云白了周熙一眼，“这叫人生感悟。”

　　“呜呜呜呜呜，哥哥，为什么大家都不带我玩？我想和他们一起玩。”

　　一连串小孩子的哭声打断了两个人的交谈，只见一个瘦弱的有些过分的男孩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双小手紧紧抓着一个稍大一些男孩的衣摆。

　　“幺儿乖，哥带你玩。”大男孩笨手笨脚的搂着小男孩，一面仔细的擦拭着小孩脸上的泪珠，一面温声细语的安抚，“他们那些野蛮人能有什么好玩的玩意儿，哥带你下河捞虾米。”

　　“噗！”听过大男孩的话周熙忍不住喷笑出声，当下挣脱季云的手走向两人，“喂！小子，捞虾米很好玩吗？”

　　“不用你管！”

　　没想到上一秒还温柔的大男孩下一秒就如同护犊子的母兽一般，用力抱着怀里的小孩，一脸警惕的瞪着周熙。

　　“嗤！紧张什么？我还能抢了你弟弟不成？”周熙看向男孩的眼里闪过一瞬的温柔，复又调笑道，“捞虾米有什么好玩的？你弟弟这么瘦，你也不怕他被水冲跑。”

　　“不许你说我弟弟！”

　　周熙的话似乎踩中了男孩的痛脚，他愤怒的低吼着伸手用力推了周熙一把。蹲在两人面前的周熙一个不查，竟被男孩结结实实的推到，整个人向后倒去。

　　“唔！”

　　重心不稳的周熙原本想着要当街摔个四脚朝天了，却没想跌入一个结实而温暖的怀抱。

　　“小家伙脾气倒是不小。”

　　乐得把人抱个满怀的季云也不生气，只粗粗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两个小孩，看着那个小一点的孩子此刻已经停止了哭泣，正在男孩怀里眨着一双大眼好奇的看着他们。

　　“你只护着你的弟弟，可也欺负了我的弟弟，这要怎么算？”

　　“我……我……”

　　季云的询问让男孩纠结起来，毕竟周熙并没有做什么伤害两个人的事，虽然在他看来言语上有些过分，可并没有恶意。

　　“不过你是为了护弟弟也情有可原。”没等男孩回答季云又自说自话的点点头承认男孩的举动，然后不顾周熙的挣扎将人拉了起来，笑道，“正巧我们兄弟两个也不知道玩些什么打发时间，不如你们兄弟二人跟我们一起吧，就当做你方才无礼的赔罪。”

　　“我……”

　　季云的话一出亮了三个人的眼。

　　原本就想跟大家一起玩的小孩眼睛率先明亮起来，看着季云的眼里还多了几分向往。之后是大男孩和周熙，两个人都很意外。男孩是意外季云没有惩罚他们竟然还要跟他们一起玩。周熙是意外季云居然会善心大发……

　　“如何？”季云挂出带了一些神秘的笑，引诱道，“倘若你们陪我们玩一个午后，我便交给你们一个新的玩法。”

　　“好！”

　　“夜鹞组组长何在？”看见男孩点头应下，季云懒洋洋出声召唤自己的属下。

　　“主子。”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人飘然而至，出现在季云左后一步远的地方。

　　看着突然出现的夜鹞组组长，两个小孩看向季云的眼里满满都是钦佩。

　　“去给主子整个沙包来。”季云朗声吩咐。

　　听到季云的话夜鹞组组长没像往常一样立马行动，而是停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了季云一个呼吸的功夫，然后在四人惊讶的注视下动作麻利的脱下了自己的外袍。

　　季云看着自己的属下以极快的速度把他的外衣团成了一个团，并且用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手法把衣服系好，然后一脸木然的将那个衣服做成的小球扔向了自己。

　　“主子，大祁没有沙包。”

　　淡淡说完夜鹞组组长瞬间隐匿了身形，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季云楞楞的看着手里的衣球，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表情变了几变，最后笑着转过头看向另外三人。

　　“这才是万能的属下。”

　　“嗤，同情你的暗卫。”回过神的周熙喷笑出声，揶揄的看着季云，复又同情的看了眼夜鹞组组长消失的方向。

　　“好了，这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愚蠢！”

　　季云伸手弹了周熙额头一下，然后拉着他示意两个小孩跟自己走。结果小茶子就看见刚走出大门没多久的主子又领了两个小孩回来了。

　　“小茶子，去把人都叫来，我们玩丢沙包。”

　　满意于小茶子处变不惊的表情，季云高声吩咐，顺便颠了颠手里的衣球，看着小茶子的脸上狡黠一闪而过。

　　于是四人的玩耍队伍在宅院中护卫的参与下直接壮大成十几人，季云细细给三个首次玩的人讲了一遍规则，就开始了战局。

　　这一个下午季云的这处宅院里笑声、尖叫声不断，映着午后的阳光看着在院落中跑来跑去的人，季云脸上浮现出一瞬的满足。

　　果然这种看着人跑来跑去被砸的场面很爽，看多少次都感觉如初。其实在沂国，沙包这个游戏也是季云教给自己属下的。不过像百里默、罗毅、青筠还有严庆廷这些人玩起来，要比周熙和这两个小孩子玩起来更有意思。

　　“主子。”趁着季云退场休息的时候，夜鹞组组长突然出现在季云身后，一本正经的低声道，“属下已经接到确切消息，暄王司城奕身边的暗卫叫影络，不叫夜鹞。”

　　季云：“……”

　　有一个专注于称呼的暗卫伤不起。

　　在一旁侍奉的小茶子眼观鼻，口观心，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走样。

　　“你们是在说奕么？”一边玩累了也退下来的周熙恰好听到夜鹞组组长的话，面上带着还没褪去的笑意朗声道，“他身边的暗卫确实叫影络，怎么了吗？”

　　“没。”季云干咳一声回应，转过头略带几分嫌弃的看了眼自己的属下，出言决定，“那日后便叫你夜鹞吧！”

　　“多谢主子。”

　　得到满意答复的暗卫这次没有无视周熙，朝他拱了拱手算作行礼，然后干脆利落的再次消失。

　　“噗，你这暗卫真有意思。”

　　将两人对话含义猜了个七八的周熙朗声笑了出来，与这些人疯玩了一个午后，之前跟季云交谈时的不快早就已经烟消云散，就连朝堂之上的烦心事也都被抛到了脑后。

　　周熙不禁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与自己同样大汗淋漓的季云，或许这个人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坏……

　　“好了时候不早了。”季云从袖袋中掏出一块手帕，粗略的给周熙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小茶子吩咐道，“让他们散了吧，给两个小孩准备些糕点带走，晚膳若是不回去吃家里人肯定要着急的。”

　　“是！”小茶子低头领了命令朝还在疯玩的一群人走去。

　　“那我们晚膳吃什么？”

　　这一次周熙没有反抗季云显得过于亲昵的动作，反倒是露出了高傲的表情心安理得的享受。

　　“为了奖励熙儿午后玩的开心，这么乖，本君决定亲自下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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