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者（穿越+重生）

　　冬天悄悄地来了.

　　云瓷已习惯独自在家的生活,她性子沉静,惯于等候和忍耐,即使每一两个月才能在星渺的亲自陪同下下山一次,也丝毫没有受困的焦躁.

　　看腻了医书,近来云瓷开始自己摸索着做些绣活打发时间.她想做出成品给星渺惊喜,事前寻了别的理由,央请他不再监看家里.

　　这半年云瓷昏睡过三次,其间隔时间颇为规律,星渺清楚最坏的情况里她也还剩四五个月,遂应下她,一心扑在六合塔.

　　需要寻查的东西太多,线索却太少,星渺回家时,很少是笑着的.

　　今夜也一样.

　　云瓷无法问出他郁结的源头,只能暂时吻平他蹙起的眉.星渺总是神色凝重,这让现在世界仅绕他一人转动的云瓷倍感压力,暗暗检讨自己的不足.她想找回前世那个永远面带满足微笑的星渺,她希望自己的存在对他意味着快乐而非负担.

　　云瓷重视当下、星渺欲抓紧未来,两个互相深爱着的人因为这种时差,聚少离多,相顾难言.

　　“我做了个小东西..”云瓷略为紧张,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小物件放入星渺手中,“我手生,针脚有点粗糙,还好都是白色,应该看不太出吧.”

　　那是个小巧玲珑的白色香囊,造型简洁朴素,散发着宁神静气的草药香味;因为是初学者作品,总体称不得精致.

　　星渺将它凑近鼻间闻了闻,唇角微弯:“像你的味道.原来小瓷最近在忙这个,我看它精巧漂亮得很,我很喜欢.”

　　他一个念转,香囊的缝接和绣功竟变得完美无缺,堪堪与他相称.对星渺擅作主张、睁眼说瞎话的恶习云瓷见怪不怪,此刻只轻轻摇头,“你把它变回来,我再改改就是了.”

　　星渺也意识到其中不妥,辩解道:“我并不是嫌弃它---”

　　“嗯,我知道.”云瓷温柔道,“星渺只是不善表达,用心都是好的.”

　　云瓷的宽容体贴,很大程度上救赎了星渺情商的缺陷,这亦是以前的花岁寒和现在的星渺能从她身上感受到轻松安宁的原因.时而久之,她的好已成了他生活里的理所当然,无须费神维护或回报,只要她尚存一息,就会存在.

　　“等你忙完眼下的事,能带我去祁国走走吗？两个人心无旁骛地游山玩水,想想就是件乐事.”云瓷边为他更衣,边目含向往地提议.

　　星渺许过她好多个空头承诺,不差这一个,当即颔首答应.

　　一夜缱绻.

　　星渺不识节制为何物,云瓷累极,翌日起得晚了些,他自然已经离开.

　　云瓷梳洗过后给自己简单做了早点并熬药服下,见室外冬日暖阳普照,于是带着针线剪刀等工具坐到树荫下,开始改动香囊.

　　星渺生性挑剔,新手云瓷为弥补工艺上的不足,一再地丈量、计算,缝得入神.手上的成品左看右看不满意,便又动手做新的.

　　当世的医学大家们若知道素问谷传人把大量时间浪费在裁布绣花上,必将恨叹一句蓝颜祸水,玩物丧志.

　　但这时光无疑是云瓷平生最快乐的一段.就算是最早跟星渺成亲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第三者,终日惶惶,怎比得上如今的坦然.

　　云瓷按时用完午饭,愉快地哼着小调,继续潜心于作品.她披着夹绒小氅,中午又喝了热汤,浑身暖洋洋的,不一会就犯起困来.

　　云瓷没能抗住睡意,揉揉眼睛,把针线收回工具小包,伏在布料上打算休憩片刻.

　　......

　　与上次仅隔十九天,且不是在夜间,云瓷陷入总计第五次的昏睡.

　　她预定今天白天要完成香囊,看情形是不成了.

　　原本晴朗的天气午后转为阴霾,未时刚过,有细碎冰碴飘下,随即六合城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

　　寒风吹雪,大树未替云瓷拦下多少,短短一刻,雪落了她满身.

　　不受欢迎的异世来客,如果在甜蜜余韵中毫无知觉地死去,或许也算一种幸运.

　　.

　　一天之内阅览完十六代占星者五年的记忆,星渺稍显疲倦.

　　塔外暮色/降临,万家烟火,星渺让正前方的幻世镜现出家中厨房,却见一片漆黑寂静.

　　转到卧室,空无一人.转到小院,地上积雪已能没过人鞋背,石桌间可见被雪彻底掩埋的人形.

　　画面定格,心跳骤然停滞.

　　星渺飞速到家,把她打横抱起奔向卧室,家中所有暖炉瞬间自动点燃.云瓷身上的雪簌簌滑落,除了脸庞红如醉酒,她裸/露的别处肌肤皆呈青白色,身体僵冷似冰.

　　他脱去她凡是沾到雪水的衣物,用锦被将她紧紧包裹.

　　一系列动作几乎一气呵成,再确认完她微弱的呼吸仍在、症状与前几次的昏睡相同,星渺绷紧的神经稍许松懈.他忽觉无所适从,望着她的面容发呆.

　　在自己庇佑下小瓷还会发生类似意外,这已经不能用偶然来形容.

　　他莫名想起夏侯婴,想起她说的那句:「凡人命不过百年,星尊总有一天会明白我的感受...何谓执迷不悟...何谓..生死相许...」

　　当时他下意识地看云瓷一眼,对夏侯婴仅是哂笑.他自负为「规则」的维护者,最懂天命为何,以为无论谁的星辰殒灭,都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何须介怀？

　　事到如今,为小瓷他不惧站到「规则」的对面,可该怎么做,能怎么做,尽是迷惘.

　　他虽然抱着云瓷,她的生命力却像一把细沙,慢慢从他指间下漏.

　　星渺包绕住她冰凉的手,发现她掌心里牢握着什么.

　　取出来一看,是个还没来得及填充香料的崭新的白色香囊,仍不完美,一针一线里却能看出制作者的用心.

　　百味陈杂.

　　七天内,星渺再没回过六合塔.

　　他想,等她醒来,他要狠狠亲吻她,不再胡乱生气,答应她所有要求.

　　然而七天过后,云瓷没有清醒.她的身体由寒凉变为滚烫,心率由微弱变过速,面色泛红,唇瓣痛苦地紧抿着,唤她名字亦无回应.

　　星渺怀疑这是她受寒之后晚来的病症,不敢耽误,立即带她去找六合城中最好的大夫.

　　那梁大夫先前被急患耽误,午时过了才跟家人用上午饭,正吃着,他家十五岁的小女儿突然定定看向一个方向,手中筷子掉到地面,整个人都痴了.

　　一家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位着雍容祭司白袍的男子抱着一人阔步走近,其及踝墨发如撒辰星,容颜是世人梦也梦不到绘也绘不出的绝景,仙姿天成,夺人心魄.

　　梁大夫本想说午休时间不看诊,星渺朱唇微启,道一句「内子急症」,梁大夫便恍恍惚惚地带他们进到内堂.星渺再一句「专心诊脉」,梁大夫搭上病人脉搏,觉得神思从未如此清明专注.

　　片刻后,他吩咐女儿拿冷水、毛巾帮病人冷敷降温,并写下药方交给星渺.星渺从隔壁药房购药归来,梁家小女儿殷勤地接过一包赶去煎煮.

　　星渺关上房门,让云瓷在房内安歇,随大夫走开,问:“内子情况如何？”

　　梁大夫道:“如果老夫没断错,尊夫人早些时候患过重病,虽得调理,至今未从脏器衰竭、气血两虚的状况中恢复.此次又受重寒侵体,恐有积重难返之势...郎君若再不注意照看,尊夫人怕是很难撑到明年今日.”

　　星渺脸色不豫,“你只需告诉我她何时能醒,余下的不劳你操心.”

　　梁大夫道:“今夜或许能醒.”

　　喂云瓷喝完药,星渺留下诊金,抱她回了家.与此同时梁大夫一家人将下午这段插曲忘了个干净,唯有他家小女儿长吁短叹了好几日,自己也不知原因.

　　.

　　云瓷倚在星渺胸口,顺从地喝着添加了各种补料味道怪异的粥,苍白的脸上笑意动人.

　　星渺郁郁道:“都生病了,怎么看上去比平时还高兴？”

　　云瓷道:“平时的话,这个时间你还没回家呢.你在身边,还特意为我下厨,我当然开心.”

　　舀满粥的瓷勺在空中顿了一顿.

　　相识五年,他自以为在善待她,从未深究或尊重过她真正的意愿.

　　过往日夜,她在树下守望的孤单身影、一道道精心烹制却不得他品尝的菜肴、他责怪她,对她发脾气甚至出走时她自责的,低垂的双眼....逐一闪回.

　　星渺的心闷闷地发痛.

　　她很容易知足,她几乎没要求过什么,只求他的陪伴.可就连这么一件小事,他都没有做到..

　　他从未善待云瓷.

　　星渺认清这个事实,揪心地唤:“小瓷....”

　　“嗯..？”云瓷抬起头,明净的杏眼盈盈望他.

　　星渺极缓慢地说道:“我下午带你去看了大夫,他说你的情况不大好...那庸医的一家之言,信不得的,对不对？”

　　云瓷移开视线,笑容逐渐淡去.她侧身搂住星渺的腰,“...星渺,我们要个孩子吧.”

　　星渺当她默认,强忍住心痛,轻快道:“好啊.那小瓷先嫁给我.我不忍心让备受尊崇的素问谷传人,落下未婚生子的污名.”

　　云瓷戳穿他:“你何曾介意这些.”

　　云瓷道:“星渺,我的坚持自有道理.成不成亲,身后可能有的流言蜚语,我全不在乎.”

　　钝感的他初次“听”到她没说完整的话.

　　「我在乎的,只有你」.

　　星渺眼底氤氲,埋头吻她,“我枉有督管天下之力,为什么不能把你的病痛移给我...”

　　云瓷微微一笑,将他散落的鬓发别起,“因为我舍不得呀.”

　　“..无论现在或将来,我舍不得你为我做任何有害于自己的事.如果你因我抵触了什么「规则」,我死也不会安心.之前答应我的,一定要做到,好吗？”

　　云瓷所言,是指星渺答应她死后焚化她一事.想要个孩子,亦是想增加他的牵挂,防止他未来不顾后果地行动.

　　星渺覆上她的眼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艰涩出声:“..还有几年？”

　　“...多则五年,短则三年.”

　　“星渺,六合塔那边的事还有多久忙完呢？可以..多陪陪我吗？”

　　她剩余的是几个月还是几年,扑朔成谜.他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会陪着她,分分秒秒,倾心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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