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

作者:舞名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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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改日。
      陆非擦着刀!
      刀叫绽夜,刀身墨黑,刀锋却有着彩虹般的绚烂。刀长六尺,纤薄而锋利,是一把无论到哪里都不会被错认的宝刀。
      绽夜原本只用于传承,默默的守护着一个古老而有威望的家族。如果没有陆非,也许这个家族至今依然矜贵的屹立于江湖。他是个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却不由自己的意志,悲哀的来了。与生俱来的悲伤与残酷,最终造就了一场武林中最大的血腥杀戮。宝刀终变成凶刀,伴着陆非摧毁了那个世代护佑的誓言、饮尽了无数鲜血!
      陆朗儿在看着,陆非的眼中有一抹伤,眼神已越来越冷,冷到仿佛已不再是活人。他膜拜般虔诚的擦着这柄嗜血的刀,绷紧的唇角已流露出血腥的残忍。
      一抹痛划过陆朗儿的心尖!绽夜代表着血腥,代表着杀戮,刀锋过处从来都是血流成河。她想阻止,她想救赎,想不顾一切伸手抚平那满眼的伤,然而却终是无能为力的。她对于他只能颓然的相守,他伤有多重,她心便有多痛,舍不得去触及,只能终此一生希冀着能有一日,可用她并不温热的怀去安抚他无边无际的伤痛。
      冷不防的拉过他的手,她低头轻嗅。
      “爹,你的手在哭!”也许,心哭得更痛!
      陆非的眼奇迹般的有了一丝温柔,粗砺的手抚过她的额头:“不要胡思乱想,早一些睡吧!”他衷心的交代着,不忍她的相守。
      她摇头:“会做恶梦!”恶梦中若没人抚慰,她宁愿永远不睡!
      “爹,你要去杀谁?”她问着,虽不能阻止,却想知道那个即将要冤亡于刀下的人。又是一场血的相欠,若可以,请天容许她来还!
      陆非笑:“不见得是去杀人,也许是被人杀!”解嘲一般的语气,巧妙的带过了她的问题,却毫不掩饰的透露着对自己的不经心。
      陆朗儿的眼转瞬间黯然,一股心火却压抑不住袭来。又是这一句,每次都是如此。他到底明不明白,他这一去她会有多担忧?江湖中的命运无常,她从来都知道。好好的走出去,绝不见得能再好好的走回来。可是为何要说得如此直白?难道他至今依然不明白,他对待自己的残忍只会令她更心痛。胸口蓦然间抽紧,压抑的她几乎喘不过气。他可曾想过她望着他的背影离开时的心情,无助而忐忑的期盼与等待,漫长而彷徨。一次又一次,那归来的时刻,缥缈不定的仿佛只是老天的垂怜!
      陆非起身的那一刻,陆朗儿忽然展起一抹笑颜:“爹,你会回来吧?”
      陆非回眸,那笑突然而绝美的令他有了一瞬的失神:“当然!”他郑重的允诺,眼底泛起了一丝不忍。
      陆朗儿满意了,她会等,再痛苦也已决定要咬着牙等下去!等他回来,她会让他明白,天不是他一个人能独自扛起!她决定与他分担,不管他愿不愿意。心火已燃起,小女子的心意如铁,她要守护他,为他承担。她要他明白,她才是他的天!

      夜很凉!
      皓月当空,静谧的淬月山庄中一缕笛音若有似无!
      陆非踏寻着笛音落在白玉桥头。桥头倚靠着一个人,黑衣黑影,仿若冥思般寂寞的吹着笛。笛声却似乎比人更寂寞,悠扬的、肆无忌惮的在这天地间回旋。
      月光如水!
      一曲终了,执笛的人没有回头,却沧然一笑:“我还以为你今夜不会来。”君落凡,一个江湖中传奇般的名字,一座最不可一世山庄的主人,一位黑白两道人人敬仰的贵公子!
      陆非冷笑:“也该来了。”
      君落凡回眸,看了一眼他的刀,笑问:“绽夜?”
      “是!”陆非的声音毫无感情。绽夜也许永远都不是属于他的刀,那么华丽的存在,如何能相配于一个迷失于人世间苦苦挣扎的人类。仿佛是萍水相逢的过客一般,也不过是经年的匆匆罢了。
      君落凡的瞳蓦然间收紧,叹一声:“好!”音未落,他的身前已多了一柄剑。剑在鞘中,鞘上有无数金玉宝石。
      “无名?”陆非问。
      “是!”君落凡得意的笑。无名是他烙下名的剑,将与他相伴一生。那剑因他而成名,也见证着他人生中所有的辉煌时刻。
      陆非有一丝屏息,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急欲领略的跃跃。无名其实很有名!从无到有,它因君落凡而名声雀起,享誉武林。虽然除了眼前的人,也许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把剑的来历,然而它的宝贵却从来未遭到置疑。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见过它的人都说这是把千年前便注定会与此人相伴的剑,相守千年,仅只为与他一人相知!
      “准备好了吗?”仿佛是看出了陆非的急切,君落凡浅笑着作示拔剑。那眼角眉梢间毫不掩饰的恶作剧般的狡黠,仿佛是作怪的朗儿似的,竟迷了陆非的眼。
      未给陆非任何体会的时间,剑便已出鞘。剑气霎那间流泻,犀利的锋芒扑面而来。好剑!陆非由衷的赞叹几乎已冲口而出,却在下一刻突兀顿住,才发现那竟是一瞬间的错觉。
      陆非看着那柄剑,与剑鞘的华丽极不相配的,剑青灰,有着锈点,有着缺口,它也许真的已历经年,却不见得有他曾以为的价值。陆非的眼难掩的闪过一抹失望,他不想自欺欺人,一照面间他便已明白,那不过是一柄与朗儿的青龙偃月刀一样的废剑!
      “它竟是一把废剑!” 陆非的口气听不出是失望抑或是感慨。
      君落凡依然笑得好看:“你确定?”那眼神顽皮的像是个戏耍大人的孩童。
      陆非点点头,叹道:“没想到江湖中竟有那么多瞎子!”语气也不知是嘲弄抑或是怜悯。芸芸的武林大众竟被一个君落凡戏耍至如此!难怪剑叫无名,它,也不可能再有其他名字!
      君落凡大笑:“他们不是看不到,他们只是不想承认而已!”又突然神色一懔,“他们不承认是因为他们赢不了我手上的这柄剑,而你,似乎可以!”
      “哈!”陆非灿然一笑,朗声道,“也许!”
      他已知道君落凡根本就不需要剑,他本身就已是一柄剑,剑气犀利、森寒、桀骜而不羁!他只是可怜那群江湖人,竟把一把废剑膜拜成神剑!君落凡!他不禁又佩服了他几分,这个脸上总挂着和煦笑容、武林中少有的谦谦君子,温润而倜傥,骨子里却骄傲到极点。他操纵江湖,独步武林,似一个天生的王者般只用一柄废剑便已不动声色的令整个天下屈服。江湖这种凶险的玩意,在此人眼里似乎也不过就是一场游戏。而他,恐怕也只是这个游戏中一个略值得玩味的棋子而已!
      “亮刀吧!”君落凡眼中的神采已涨到极至,迫不及待的催促着,想领教绽夜的锋芒!
      绽夜是一把名副其实的宝刀。子夜般的阴冷、彩虹般的灿烂,仿佛连阳光也可以切开。鲜血令绽夜更加美丽,也令见到它的人更迫不及待。江湖中的血性男儿,若不能死在牡丹花下时,绽夜便永远都是最好的归宿。绽夜没有鞘,它的杀气令草木尽寒蝉。而亮刀便即是出刀!
      刀已出,惊虹划过,剑气与杀气交锋于天地,电光火石间交叠出几声清越的龙吟,一弹指便已过了无数凶险!
      殷红的血已自陆非的腰畔渗出,晕红了君落凡的剑,也映红了陆非的眼。蓦的,一声闷哼间,君落凡的前襟碎裂,赫然一道自肩而下的血痕,染红了黑袍下苍白的衣衫。
      月落西斜,夜已近尽头。缠斗的两人终于分开。甩落下额头的汗,各自喘息间,愤愤的眼神依然互相对视,不愿移开。
      君落凡看着陆非的刀,苦笑道:“果然是好刀,杀人不见血!”与他的无名废剑不同,那柄伤他的刀上竟是滴血未沾。
      “哼!”陆非的回应只是声冷哼。刀好又如何,空自好看,妄想在君落凡手上占便宜,那是难如登天。
      “唉!”君落凡叹息着抬头望天,“看来,今天是打不出什么结果了!”口气竟也难掩一丝失望,打了几个时辰两人都累了,棋逢对手的相搏,落下的也只能是各自精彩的伤。
      陆非只能点头同意,虽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看来今夜只有回去了。想到回家便想到朗儿,这小丫头一定还在他房中等着没有睡。能活着回去,总也不算件坏事。
      忽然,毫无预兆的,天边亮起了一盏灯,竟无端牵动了君落凡的眼。陆非的眼闪过一抹诧异,没放过他神色中瞬间涌动的牵挂。眸角的余光扫过那点星火,一座小楼,楼高七层,在淬月山庄的最顶处。
      君落凡在听着更鼓,心思竟已飘远。四更!该是熟睡的时候,为何那盏灯会亮起?难道,今夜又是无眠?直到再次感觉杀气暴起,他才蓦然回首,那原本已决定收手的陆非,此时又握紧了刀!
      君落凡大笑,笑到最后竟有一丝苦:“果然是好机会!刚才你不见得杀得了我,现在却已难说。”他当然知道陆非的想法,换作是他也不会错过。若说刚才是旗鼓相当,那么现在陆非恐怕已至少有八成把握。他的心乱了!他怎可以在此时心乱,竟卖给对手如此大的破绽?
      陆非的杀意森冷,握刀的手已扬起,子语的锋芒划向夜空,已只等他拔剑!
      君落凡摇摇头,双眸晶亮如辰:“收刀吧!你不敢杀我!”
      陆非没有收刀,他岂会不敢。
      君落凡又笑,唇间划出一弯老奸巨猾的弧度:“我也是为你好!虽然再相斗死的很可能是我,可是你也不见得能有十成十的把握!”自然,君落凡若万一不死,那死的就会是陆非了。
      陆非忽然间想到了朗儿,想到了他临行前的承诺,那原本已杀意决然的眸中,瞬间闪过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犹豫。
      君落凡看到了。他大笑,笑声清悦而爽朗:“陆非,你承认吧!你与我一样都有各自的挚肘,我不愿的事,你也同样不愿!”他自是不愿死,至于陆非,蓦然间一张精灵的脸跃过脑海——他更不可能舍得去死!
      陆非确实舍不得,朗儿还在家里等他。如果他不回去,他知道她会等到天荒地老!
      “她是谁?”陆非问,问那小楼上的人,刀已收起。
      “是我的妻!”君落凡落寞一叹,隐下无数情伤。
      陆非下意识的想望去。“不要看!”君落凡阻止道。再回头,陆非竟诧异的看到他眼中的坚决,“否则,今夜我会不惜一切杀你!”这一句,竟然是威胁!
      陆非惊讶非常,君落凡却似乎已懒得再招呼他。独自倚着桥沿看着桥下的流水,郁暗的水平静的流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带走了无数被夜风拂落的花叶。
      陆非叹口气已准备走了,刚想提气纵身时却又被君落凡叫住。那个男人仿佛才发现他还没走似的,忽然问:“你知道我成亲了吧!”
      陆非点点头:“知道!”虽然已过六年,然而君落凡那一场动用了十万两黄金打造的婚礼,那可以媲美皇族的奢华,莫说江湖,整个天下至今亦津津乐道!
      君落凡笑里一丝自嘲:“若不是今日这样的相会,其实我该让你见见她。”
      “不客气!”陆非的神色未动。
      “不是客气!”君落凡由衷的道,“我只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成亲了而已,让所有人看看我娶到了一个多美的女子!”
      “恭喜!”
      君落凡又笑,笑弯了腰,仿佛这句“恭喜”是天大的笑话一般:“知道我那日在酒楼为何放过你吗?因为我羡慕你!”他不再笑,未笑的眼中是一抹凄然,“你也许一无所有,却有着可能我一生都无法求得的红颜相伴。美好的,居然让我舍不得破坏!”
      “朗儿只是我女儿!”陆非强调。
      君落凡笑的讥诮:“也许吧!”他忽然又看着远处楼头的灯,“你知不知道,你说她是你女儿时的样子,就像我说她是我妻时一样!”是一样的自欺欺人!
      陆非犹想分辨,君落凡却忽然下起了逐客令:“我不送你了!一会你出去只不要走后边,那里只有一条运河,是死路。看到我的人烦请尽量让开些,他们不是你的对手,我不想多添冤魂。今日我的话有些多了,你如果能忘掉,就请忘掉吧!”
      陆非走了,笛音又再度响起。在跃出淬月山庄重重墙围时,陆非最后又驻足看了一眼那楼头的灯,灯光乍灭,而那寂寞的笛音便也突兀的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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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儿童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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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季爱情
    最近喜欢看现代文,都市童话,我喜欢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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