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

作者:舞名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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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君落凡并不是一人,他的身边还跟着那个曾被陆非怀疑有着绝世武功的刀客。当他的声音响起时人已到了沈蔷的身后,近的就好像是跟着她们一路走来的。然而,却是直至他出声都没有人发现。
      君落凡的声音并没有很响,还是保持着他惯有的舒缓清悦,然而,那脸色却已相当难看,深渊般的眼睛阴洞洞的盯着沈蔷,容不得她有任何回避。
      沈蔷并没有回头。当声音响起的刹那,所有人都看向君落凡的时候,她却往前急走,仿佛想越过侍蔷似的,却是慢了,君落凡的手一伸,已揽住她的腰际。
      她没有再走,亦没有再多挣扎,只白着一张脸,叫了声:“庄主!”她甚至还在他怀里像征性的福了一福,居然很恭谨的给他行了个礼。
      君落凡看着她的样子,讥诮一笑:“你还当我是庄主?”
      沈蔷苍白的脸毫无表情:“您是山庄的主人,而沈蔷住在山庄里,自然是要叫您庄主的。”
      “哦?”君落凡沉吟似的低低拉了个长音,声音却又在瞬间急转骤寒,“那你还带着人来劫狱,难道你不知道他是我的犯人?”
      “江湖上的事沈蔷不懂,沈蔷只知道她们来求我帮忙。”沈蔷的声音亦冷冷的、不卑不亢,一问一答间居然毫不心虚。
      君落凡立时大笑:“她们求你帮你就帮?那我呢?你帮了他们谁来帮我?我这个你嘴里口口声声的庄主你到底放在何处?你住的这个淬月山庄,在你心中又到底位列几何?”他质问着,稳稳拦住她腰肢的手陡然攥紧。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你不过想在我的后院点把火罢了。他们走了,我的武林大会开不成了,那时我就是笑柄了。就算他们走不了,能把我激怒了,你也就高兴了!”他捏住她的颌,强迫她盯住他的眼,“反正你什么损失也不会有,我又能把你怎么样呢?你又到底想我把你怎么样?”
      那眼神如刀般随着质问一分一分的加重着压力,待到最后,瞳眸已锋厉的可以杀人。这时的君落凡再掩不住他的激动,仿佛什么也顾不得似的。他已不过是个被辜负的丈夫,他只想问他的妻——为何要这样的将他背叛?
      沈蔷的唇紧咬着,脸色已更见苍白,仿佛吃不住他手上的力道似的,猝然的溢了半声□□,却只半声,便又倔强的咬住唇,再不愿发出任何声音。君落凡的手顿时松了,闭一闭眼,强迫的让自己平复,半晌后再睁开时,眼里平波,已不复见任何情绪。
      他苦叹一声:“也罢!我君落凡也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女子。”又哼笑一声,看向沈蔷,指指陆非:“你想放他是吗?”那声音轻声细语,温柔的就像在哄人。沈蔷的眸子闪烁,惊疑不定的看着他,竟露了一丝怯。他遂笑道:“不用怕,我这就放他。我倒要看看,在我这淬月山庄里,到底还有谁可以来去自如!”

      夜已略显深沉,圆月正当空。晚风很清爽,山庄却肃杀。
      揽月楼前的广场上已灯火通明,数十支臂粗的火把被劲装庄丁擎着,松香噼啪的凋落,火焰烧红了天空。陆非被这景像引得一瞬的迷茫,好似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熊熊大火的夜。
      只不同的是,那时他把自己置于了死地,而如今,他要逃出生天!
      君落凡就坐在广场正中央的一张太师椅上,偌大的广场也就只坐了他这么一个人。山庄的群豪围着他,就仿佛簇拥着他们的王。
      陆非站在广场正前,手里牵着陆朗儿,陆朗儿擎着刀。他身上的锁链镣铐都被解了,伤口里却依然还在渗着血。
      君落凡冲他一点头:“莫说我君落凡欺你,今天你若出了这淬月山庄,我便答应你,降魔会就此解散,从今后你与我,桥归桥,路归路,我淬月山庄决不再染指于你!”
      陆非抱拳:“那陆某谢君庄主!”
      “说谢还太早!”君落凡口气并不善,眼光看着某处,冷冷道,“等你出得了这山庄再说。”
      陆非随着他的眼看去,揽月楼头,早已有一个人等了许久。
      陆非笑,随手便接过了陆朗儿手里的刀。陆朗儿却没有松手!他回眸,她的眸色幽幽,几许期盼,几许不忍,几许担忧,百转千回,交错萦绕,到最后却只要他一句承诺。
      他的眼中漾起温柔,遂将她揽进怀,让她感受他身体实实在在的温度,令她安心,给她承诺:“看到前面那座高楼没有?”他指着这山庄的最高处,那座七层的晓楼,“你往前走,在那楼头等我,等我过去再牵你的手!”
      陆朗儿将头贴在他的胸口,胸口处有他三天前的伤,仍未止住的血,还有依然坚毅的、嘭嘭跳动着的心脏。
      “你不会再离开我的对不对?”她问,落下一滴泪。
      陆非爱怜的伸手替她拂去:“放心,这一回,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陆朗儿的眼瞬间亮了,再看他一眼,便毅然转身离开了他的怀。她如他说的往前走去,再没有回头,她知道,他承诺了她的,就一定会做到!
      揽月楼上的风很劲。楼上的人有一张清俊的面容,一身霞一般的绯衣,坐在那里居然在弹琴。琴声俊朗,潇洒清高,配极了今夜的风,今夜的月,也配极了今夜楼头弹琴的人。
      陆非鼓掌,仿佛知音人,那人回以笑容纯净。然,笑未敛,剑已拔。剑在琴下,一柄玉剑,纯白,通透,如它的主人般无瑕。剑出迅疾、妩媚却又清华如月映荷塘。翻手时一朵娇艳的红梅,刺于手背。
      剑本是江湖中用的最多的兵器,然而,用玉剑的却不多,因为玉剑娇贵,更因为玉剑易折。所以,用玉剑的人往往傲,傲而清高并且武艺非凡。若不清高,不会固执的选玉做剑材,亦因为傲,才会因特别而去花大钱弄一柄毫不实用的剑。而武艺却是这一切的基础,这弱肉强食的江湖,武功不好的人只能是孙子,谈何傲,谈何清高,铁剑尚且无法保住性命,用玉剑更不过是送死。
      亦因此,陆非眼前的这个敌人,他傲,他清高,他武艺非凡,就好似他手背上那朵无比娇艳的红梅。不屑与繁花争艳,敢与严冬抗衡。所以他以一柄玉剑为武器,不怕它的脆弱。因为他有足够的力量,令这把脆弱的剑变得刚强。那梅代表着他的身份——四公子之一,君落凡座下的王牌,梅!
      陆非错步,扬刀,他没有躲,他亦从没打算躲,他根本不怕这柄剑,绽夜可以砍杀一切,那霸气,又怎是一把玉剑能敌得过!
      于是,金虹起,刀锋劈落,无可匹敌的光华在玉上折射,无情的斩断一切孤傲。
      梅撤了剑,他第一次不敢与敌人的武器硬敌。他不是怕他的武功,然而他却惹不起那把刀。他的剑只是玩物,它的存在只为了烘托他的品,它能杀人只因为它是剑。然而,它的本质却与他的琴,他的棋,他的笔没有任何不同。其实平日的他并不太多依赖他的剑,在他身边的东西,他早可以顺手拈来皆成武器。他曾经很为此而自鸣得意,然而今日却发现,他手里无论拿着什么都不可能与这把只为杀人而存在的刀匹敌。眼前的人,那血红的眼,无上的杀气,他是用命来搏的。他一辈子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时候,亦因此,他想他是永不可能战胜他的。
      于是梅落了下风。高手过招,一旦落了下风便再别想扳回来,所以他只能招架。不过他依然很潇洒,潇洒的舞动玉剑,用风,用月,用影来牵绊着那把刀,化去它的锋芒。刀锋绵密,剑却像是安抚它的情人。挑逗,游走,不经意间便纠缠了个把时辰。
      陆非开始有一些喘,他每一次挥刀都牵动他的伤口,那伤口上的血已越流越多。他不想再这么缠斗下去,他必须痛下杀手。
      然而,就在此时,梅忽然就不斗了。玉剑舞起一轮漂亮的剑花,他居然就这么潇洒的跳出了圈外。陆非一愕,梅的笑容却依然干净无瑕。
      “我不打了。”他道。手指撩动,在琴上拨起一练音符,享受般的听着,“跟你打到天亮我也不会赢的。你要斗狠,找别人去。”
      陆非谨慎的盯了他半晌,直到确定他真的是不想打了时,那眼光终望向了君落凡。君落凡正优雅的执着一盏茶品着,仅用浅浅余光扫过揽月楼头,毫无表示。
      于是陆非跃去,落到地上,再疾走,没几步便到了晓楼。
      晓楼前,一个娇弱的人影已伫立许久,夜风强劲,仿佛能将她吹起。然而她没有回头,因为她坚信着他终会走到她的身旁,牵起她的手。
      陆非牵上了她的手。陆朗儿扬起小脸,予他一抹最美的笑颜。陆非心中骤然温暖,手一紧,将她揽入怀。
      忽然,一声咳嗽突兀的破了这一方温柔。陆非的眼神瞬间转为凌厉,警敏的扫过声音源处。
      一个人,一身黑衣,如一抹影子,不知何时坐在晓楼的卷檐上,正瞪着一双眼,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们。
      “不好意思。”他居然一开口就跟他们打招呼,“不是我存心要打扰,不过杀了你是我现在的任务!”
      他的剑就放在他的膝上,一柄沉重的铁剑,黯淡无华。就仿佛他的人,极平凡的一张脸,普通的可以让人轻易就在转瞬间忘记他的样子。他浑身上下的亮点仿佛就只有他的耳朵,一线耀眼的光点透过那里将月光升华,掩去了他浑身的隐讳,令他忽然间就不再平凡。
      陆非侧目,避开那一点令人目眩的光。再定睛看去,那光点的源处却原来是一只耳坠,一只被精雕细琢而成的黄金制的耳坠,将温柔的月光折射成刺目。坠体纤弱的在风中摇曳,那种本该配于女子的柔弱带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足实滑稽,却没人敢笑,因为,那耳坠是兰花的样子。
      于是,风中的那片刻温柔就此便荡然无存了。陆非的刀已又扬起,那怀中被风激得犹在颤抖的身体,他已又不得不再次放弃。
      激战,在瞬间爆发。
      兰没有梅的妩媚清雅,他的每招每式就向他的人一样无华。没有梅的好看,可是却远比梅更容易杀人。他的剑法大砍大杀,招招强攻,招招拼命,招招不怕与人硬敌。他用的虽是剑,却完全抛却了剑的轻盈灵动,走的根本是刀的路子。他站在檐上,居高临下的一剑兜头砍来,迅猛无比,挟着风雷,仿佛这一剑可以把山也一起劈开。
      陆非皱着眉,他忽然想起了梅的话,“要斗狠,找别人”,这个别人,岂非就是兰。兰岂非本就是天下至霸的一朵花,梅固然可以不屑争艳,可是兰,却根本连争都不必,它,岂非本就是花中的一位王。
      金铁交击,迸出耀眼的花火。在黑夜中如一道厉电,又如一抹烈阳。陆非的眉皱得更紧,这一击崩裂了他的伤口,鲜血立时一涌而出。然而,容不得他喘息的,更多的攻击已在随后如排山倒海而来,一剑接一剑,一击接一击,仿佛不至他死便绝不停歇。
      陆非觉得自己的手腕已越来越酸,虎口越来越麻,身上的伤亦越来越痛。然而,他更明白自己绝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手软。他没有梅那种以柔克刚的本事,手软只会让他立毙当场。他不想死,他还有要保护的人,他若保护不了她,还有谁会怜她?
      他咬牙,迎向那股霸气,双腿扎扎实实的钉入地面。只往前,一步也不愿后退。绽夜就如夜的魔王,在一片灿烂绵密的剑影和火花中撕开一道血路,挺入,劈杀。招招都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法子,狠到极点,也险到极点。他就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要斗狠,他就要比对手更狠!
      于是,这成了一场持久的争斗,每一招相击都要付出双方巨大的体力。然而,谁也不愿示弱,咫尺间的争夺,惨烈而艰辛。终于,兰退了一步,于是陆非进了一步。一步后便又是一场至凶至险的争夺。不过,陆非却终于觉得自己可以赢了。因为退一步便可以退第二步,坚冰既已被打破,他相信胜利就不会太遥远。
      只是,这不太遥远的胜利却依然让他打得异常辛苦,一步一步的往前进,由地面而上了晓楼。从地面到第四层他打了一个时辰,可是从第四层到第五层,他却亦花了一个时辰。而到了第六层时,他忽然就觉得自己也许赢不了了,他已汗湿了重衫,他伤口中的血已让他看来像个血人。比武从来都不是光比武艺而已,尤其是像这样硬碰硬的打斗,除了武艺外更需要体力。可是,对于像他现在的伤重之人来说,那却是最缺的东西。
      陆非开始气喘如牛,打了那么久,招架已仿佛是一种习惯,他已觉得有些恍惚。恍惚中他想着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败,应该是在楼顶吧,他想他应该还有余力上楼顶的吧。能死在淬月山庄的最高处,应该也算是值了吧。
      所以,当兰忽然间停手,盘腿一屁股坐在卷檐上时,陆非差一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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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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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季爱情
    最近喜欢看现代文,都市童话,我喜欢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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