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作死的节奏

　　田园秋子一开始认为自己病得并不算太严重。
　　不过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作为一个有五年工作经验的半资深心理医生，她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她的病情加重了。
　　当然，是心理因素造成的。
　　病因：柴崎春香。

　　其实田园秋子一直认为自己胆子大。
　　毕竟她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规律是昼伏夜出，还爱瞎游荡。
　　最后又选择了这么一个优点神神叨叨的工作。
　　但是胆子大并不代表她不会受到惊吓。
　　比如说，当她看到从自己暂住的房间里的衣柜里爬出来的柴崎春香时，她的心跳也不会很给面子的不停顿那么一下。
　　……果然之前看到她不是错觉。

　　田园秋子闭上眼睛，当做自己没看见。
　　正好她也困了，闭上眼，出乎意料地很快就睡着了。
　　柴崎春香安静地守在床边坐下来，没有说话。

　　田园秋子知道，柴崎春香是自闭症不假，但并非不能适应这个世界。
　　自闭症患者又不是智障，他们对世界通常有自己的一套理解，然而那异于常人，导致最终无法融入社会。
　　然而柴崎春香这个人，她对世界的不同理解并不会让她无法适应社会，并且她的性格里也没什么过于扭曲的部分。一直没有离开医院，是她对父母的抱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任性而已。
　　作为一个任性的女人，田园秋子讨厌任性的小孩子。
　　然而工作的特殊性让她连这样的情绪也不能表露，也激起了她作为女性的另一种愤怒。
　　——不得不为工作考虑，这既说明她已经成熟了，也说明她到了成熟的“年龄”。
　　只要一考虑到这个问题，没有哪个年龄稍微超过二十五岁的女人会感到开心的。就算田园秋子又中二又任性也不行。
　　更何况她也不是“稍微”超过二十五岁了。
　　讨厌，不要说这种话题啦。

　　虽然田园秋子认为被惊吓的自己按着势头，应该一路重病，病入膏肓才对。
　　但是吃药过后又睡了一觉，起床吃饭的时候，她明显感到自己好了不少。
　　真讨厌。田园秋子皱着眉苦大仇深地戳着盘子里的不合口味的青菜，病中任性属性加成，决定接着装病。
　　吃晚饭田园秋子就躺下了，她这身老骨头，被颠了整整两天，是该好好休息来着。

　　田园秋子的晚饭是两个女孩儿送来的，她们对柴崎春香的存在似乎并不感到惊讶，走的时候，性格活泼的那个还问了她饭菜的味道喜不喜欢。
　　所以说柴崎春香还是很合适这个讨厌的人类社会的，她不说话，但却乖巧地点了点头。
　　饭菜大概是旅游团里的几个女性同伴一起做的吧，得到了肯定答案的女孩看起来很高兴，说：“等下姐姐给你拿甜点。”
　　柴崎春香也恰如其分的露出了高兴的表情。虽然不说话，但意思表现得很明显了。
　　……简直是，太虚伪了！
　　任性加强的田园秋子更不高兴了。
　　不过……她看了眼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女孩，没戴眼镜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总觉得，这个人稍微有点……不对劲？
　　对，抓住裙摆的手指，紧抿着的嘴唇，右脚压抑的小幅度移动……这个人，似乎对另一个女孩停下来和柴崎春香说话感到焦虑。
　　焦虑，但并不紧张。

　　这个叫……什么来着？算了，简称少女A吧，另一个女孩就暂称少女B。
　　少女B的举动对少女A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虽然时间不长，但看她痛苦的那个劲儿，田园秋子都差点帮她开口赶人了。
　　好在真的只是随口说几句话而已，说完就端着空盘子走了。
　　走出门的那一刻，少女A一下子就放松了。虽然话还是很少，但也算有来有往地和少女B交谈了。
　　田园秋子收回目光。她的好奇心虽然很重，但职业病却完！全！没！有！奇怪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揉了揉有点疼的太阳穴，田园秋子下床抱了一床被子摆在空着的那半张床。
　　然后她看了柴崎小姑娘一眼，傲娇的什么都没说，躺下接着睡觉。

　　因为睡得很早，所以第二天田园秋子很早就起床了。
　　柴崎春香缩在她身旁熟睡，整个人被被子包裹起来，像只小猫一样可怜。
　　田园秋子的脑子还没清醒，在床上呆坐了好几分钟，才终于慢吞吞地下床了。
　　天还没亮，但田园秋子不想再睡了。
　　浴室里有全新的清洁用品，这让完全忘记准备这些东西的田园秋子松了口气。
　　悄悄弄好个人卫生，田园秋子小心地打开门，走到只亮着一盏昏黄灯光的走廊上。
　　关上门之前，田园秋子特意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柴崎春。
　　……眼睛已经睁开了，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虽然是望着光源，黑色的瞳孔里却黑沉沉的，一点光都没有。
　　——老娘要被你吓尿了好嘛！
　　田园秋子“啪”的关上门。刚刚睡醒的平和心情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还是最近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烦躁。
　　果然小孩子什么的，最最最讨厌了！

　　凌晨的空气中总是带着一股不同于任何时刻的寒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种带着寒意的空气，会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嗅一下这样的空气，心情多少也会好起来一点的。
　　田园秋子伸了个懒腰，把别墅大门打开，走到外面的花园里。
　　现在天还没亮，但无论是月亮也好星星也好，都是一颗也看不见的时刻。
　　对，现在正是所谓的“黎明前的黑暗”。
　　不同于城市，既是夜晚也灯火通明。这里的凌晨真的是完完全全的黑暗，凭借着人眼所能看见的范围不过是勉强看得见五指，远处的东西，连一个起伏的轮廓都看不见。
　　……自从工作以后，就很少看到这样的画面了啊……这么一想还真有点怀念少女时期呢。
　　在认识那个连名字都不记得了的女人之前，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孤独却自由。
　　……虽然夜游什么的，现在想想也的确不是太好的事情啊。

　　“哦呀，小姑娘，你也起得这么早？”
　　身后传来的声音还有光亮让田园秋子转过身去。
　　“您……不也这么早吗？”田园秋子笑着说。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老了就很难睡久了。再说难得来到这么美丽的小岛，就这么睡过去未免太浪费了吧？”一身简便登山装的老人握着手电筒走上前，“那个，最好还是关了吧。这里虽然有电灯来照明，但并没有插座给你们充电啊。”老人看了眼田园秋子用以照明的手机说。
　　“没有插座？这太奇怪了吧。”田园秋子嘟哝，顺从地把手机按灭，“您这是要去哪？不介意的话就带上我吧，正好闲得无聊。”

　　这位老者是个画家。
　　才来岛上，不同于大家都把时间花在别墅里，老者一甩下行李，就去找了风景好的地方。
　　然后今天连天都没亮就想着要去自己看好的地方，准备画画。
　　“这么漂亮的小岛，不把它画下来多可惜啊。”老者拄着登山杖走在前面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落在后面的田园秋子聊天，“我问过别墅里的那个管家了，这里不能额外停留。我也只好抓紧点时间了。”
　　虽然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期待，而且还在船上病得七荤八素。但是刚下船的时候她也撑着看了一两眼这座岛。
　　怎么说呢……总觉得，为了来这座岛上受的这么多罪，在看过这座岛后，竟会让她产生一种“值得”的感觉。
　　实在是……从来没见过的美丽。除了别墅，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人工痕迹，完全是来自大自然的奇迹。
　　“虽然是很美丽，但您的身体也真够硬朗的。”田园秋子非常擅长讨长辈的喜欢，这么点时间她和老画家的关系就已经很不错了，此时想起来时受的颠簸，忍不住笑着和他抱怨交通了。
　　没想到画家反而很惊讶的问她怎么回事。
　　田园秋子当时就有种“可能只有自己的运气不好”的不详感了。
　　她按捺着心情，把那崎岖的山路上的小巴士给老者描述了一遍，还告诉他，这种糟糕的环境她呆了两天。
　　老者显然被秋子的话说愣了。
　　他说：“难怪你来得这么晚，比我们晚了一天多。我们……都是乘坐飞机来的。”
　　黑夜是种很好的掩护，它掩饰住了田园秋子糟糕的脸色，和那竖起来又顺便推了眼镜的中指。
　　What the fuck！

　　老者选的地方不远。
　　在黑暗里呆久了，眼镜也比之前更适应黑暗了。
　　近视的人夜视通常会更糟糕，即使戴着眼镜也无法和视力正常的人相提并论。
　　田园秋子却有点点例外。
　　首先她虽然近视，度数却不深——近年来范围因为比过去少用眼睛而有所好转。
　　其次就是个人天赋了。反正过去她那么热爱夜游，眼睛在晚上比白天还好使。
　　在田园秋子这双夜视很好的眼睛里，她已经不靠手电筒，勉强看出这片花田的前面是海。不过在海的前面，岛的边缘，似乎是个很高的台子——也就是所谓的悬崖。
　　画家借着手电筒的光，半摸索的把自己的工具摆好，画架架起来，然后放了两个小凳子，让田园秋子一起坐着。
　　两个人都不说话，耐心地等着第一丝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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