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约

　　事实证明，白玉堂口中的“一会儿”，眨眼就变成了整个上午。两个人把所有的旧电器弄出公寓、又把新的各归各位之后，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匆匆洗个澡，换身衣服，白玉堂就拉着展昭出了门。展昭开始的时候问了两句，见白玉堂笑而不答，只好作罢，默默地跟在白玉堂身边，再不言语。

　　按照白玉堂的计划，本来是要坐公共汽车。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这根本行不通。从家门口到汽车站，大概十分钟的路程，两个人却走了二十分钟还没到。一路上，展昭拾起六个空瓶子扔进了垃圾桶，停下五次给乞讨者零钱，扶起两个摔倒的小孩子，帮助一个盲人过马路，还顺便阻止了个要翻围栏的路人。两个人就这样走走停停，直到白玉堂耗光了所有的耐心，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硬把展昭塞进去，这个“助人为乐之旅”才算告一段落。估计就算走到公车站，这家伙十有八九也会因为谦让而挤不上公交车，索性还是早点采取措施比较好。

　　看着展昭有些不解的眼神，白玉堂则暗暗庆幸自己的明智之举。他忍不住责备起展昭来：“做好事也得有个限度吧！难道你就没有点时间观念吗？知不知道我停下来等了你多少次？！”

　　“对不起！”察觉到自己的疏忽，展昭有些惭愧地半低下头，“我对时间真的没概念。你也知道，反正我的时间用不完，所以，自己的事从来不着急，看到能帮的就帮一把，不知不觉就这样了。真的很抱歉，以后我一定注意！”

　　白玉堂有些出神地看着展昭，他知道展昭讲的都是心里话。但是，这些话越真实，事实就让人越心痛。当一个人对时光的流逝都近乎麻木的时候，他的内心是不是也已经一片死寂？可为什么他还会有那么澄清的目光？他看着自己的时候，还会有种温暖的感觉呢？白玉堂发现自己已经慢慢进入了角色，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就对面前的这个人有了牵挂，甚至有种迫切的愿望想去了解他。

　　白玉堂想着，抬手拍了拍展昭的膝盖，然后舒服地靠在汽车后座的椅背上，悠闲地说：“算了，下次注意就行了。”看到展昭脸上还有几分歉意，白玉堂闭上眼睛，漫不经心地接着说：“我们现在是去孤儿院，我就是在那儿长大的。今天带你去见见我的哥哥们，他们都知道你的事，想认识一下，以后也好互相有个照应。你没意见吧？”

　　展昭并没有立刻回答，可白玉堂却能感受到他如释重负的心情。果然，展昭很快就开了口：“当然没有。能通过玉堂多认识几个朋友，我真的求之不得呢！”愉悦甚至有点兴奋的语调，让白玉堂听了不禁又微微皱了皱眉。难道他从来都不去主动交朋友吗？轻轻叹了口气，不愿再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睛，白玉堂把目光移向车窗外，对着飞驰而过的街景默默想着心事。或许以后独处的时候，他们真的可以好好谈谈心。

　　孤儿院座落在市郊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乍一看去，漂亮讲究的建筑会让人以为是一处度假村。院子的中间是绿地和喷水池，几栋小楼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四周，颇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展昭跟着白玉堂走进大门，一边不住地四下张望，一边听着白玉堂的简单介绍。

　　“这家孤儿院本来是前任院长创立的，他去世后，就交给了我大哥。后来大哥他有了自己的公司，孤儿院也就划到了公司的旗下，由公司出资赞助，大嫂负责管理。不过，我们这些从院里出来的兄弟，会经常回来看看，时不时的还有聚会。反正大家都没别的亲人，这里也就是我们的家了。”白玉堂说着，引展昭走进了东面的小楼。

　　在楼道中转了两个弯，他们便来到了院长办公室的门前。还没进屋，嘈杂的议论声就飘到了两个人的耳朵里。

　　“大哥，你说真的会有僵尸吗？这听起来太玄乎了！”

　　“二哥，既然五弟说有，自然就有。从小到大，五弟说的话从来没有不应验的。我信他。”

　　“对，我也同意三哥的话。不过想想，心里还真有点七上八下的。按说我见过的怪事也不少，可和僵尸打交道还是头一回。”

　　“你们就别瞎猜了。二弟、三弟、四弟，我可警告你们，这次是我请人家过来的，一会儿见了面，不许说三道四的！”

　　“听见没有？！你们谁要是把五弟惹翻了，别怪老娘我不客气。当家的，到时候你可别烂充好人！”

　　“大嫂，你也太偏疼五弟了。他说什么你都听，我只比他大三岁，怎么不见你这么向着我？”

　　“你要是像五弟长得那么帅，又那么本事，天南地北地乱闯，还会捉鬼，我也一样向着你。”

　　展昭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眯着眼睛看向白玉堂，凑近他小声说道：“你大嫂喜欢人的标准还真特别！”白玉堂的俊脸一阵红一阵白，回瞪他一眼，吸口气，推门走进了办公室。

　　开门声显然惊动了正在讨论的五个人，十道目光立刻齐刷刷地射向了门口。看到是自家兄弟，所有人都放下了戒备的神情，接着，注意力才慢慢移到了站在他身边的展昭身上。面对五个人好奇的眼神，展昭倒是泰然自若，含笑回望，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们刚才的谈话。白玉堂的神色间却有几分不自然，开口埋怨道：“我说你们背后议论人，也不用嚷嚷的满楼都听得见吧！”

　　屋里的五个人听了都是一怔，霎时明白了白玉堂的意思：他们的议论已经被展昭听到了。四名男子都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目光，倒是唯一的一名中年美妇，笑得花枝招展，走上前来，赏了白玉堂一记暴栗，大声说道：“老五，这时候想起来装绅士了。当初牙还没长齐的时候，是谁拿着喇叭，追在人家月影屁股后面说‘我要娶你’来着？那嗓门大得只怕房顶都快被喊出个窟窿来了！”

　　身边传来的又一声窃笑，顿时让白玉堂的脸涨成了紫色。不敢和自家大嫂顶嘴，怕她再抖出什么石破天惊的丑事来，他只好干咳了一声，生生转了话题：“大嫂，这是我和你们提过的昭，现在他叫展昭。”

　　屋子里的五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相同的古怪笑容，白玉堂见状，连忙解释道：“他起名和我无关啊，这绝对是巧合。”

　　“行了，一会儿你自己和老爷子说去。”中年美妇说着，一双妙目在展昭脸上逡巡了几圈，啧啧赞叹道，“看看小昭，比我们老五还俊，就是身子骨单薄点，看着就让人心疼。”说着，走过去就要拉展昭的手。

　　“大嫂！要疼也认识了再疼，你也不怕吓着人家。再说，他的岁数，比我们这么多人加起来还大了不止一倍，还‘小昭’，亏你叫得出口？！”白玉堂说着撇了撇嘴。

　　“没关系。您喜欢怎么叫都可以。我变僵尸的时候是二十四岁，应该和玉堂差不多大，就跟着玉堂一起叫大家，可以吗？”展昭小心地询问道。

　　“当然好了。又有一个这么招人疼的弟弟，真是高兴。老五，你还不赶快给大家介绍一下。”

　　白玉堂有些吃惊的看着展昭，一边心中暗暗嘀咕“他怎么这么会讨好人”，一边拉着展昭走到了众人中间，开始一一介绍。

　　“这是我大嫂，尹秀秀。”他指着中年美妇说道，“她现在是这家孤儿院的院长，院里的所有事情都是她在打理。另外，我大嫂有博士学位，方向是药物研制，现在院里还有她的实验室，平时有空的时候，她会做一点研究，已经发表了几篇论文了。”展昭向尹秀秀投去了一个敬佩的眼神，接着又顺着白玉堂的指点看向了站在正中间的温厚端方的中年人。

　　“这位是我大哥——卢方，陷空医疗有限公司的总裁，他手下现在有两家医院和一个药厂。”白玉堂说着，又指向卢方旁边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人，“这位是我二哥韩彰，开了一个私家侦探社。”接着他手一转，指点着另一个高大魁梧的人继续说道，“这位是我三哥徐庆，现在经营一家保全公司。”最后，他顺势搭上身边身材最矮小的人的肩膀，刚想说话，却被展昭抢了先。

　　“那这位一定是你四哥蒋平了。”

　　“不错，我是蒋平，心理医生。”蒋平说着，主动伸出手来和展昭握了一下，小眼睛却精明地打量着对方，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研究。

　　白玉堂一把将蒋平拉到身后，挺身挡在展昭面前，不满地说道：“四哥，你的职业病又犯了！要研究找别人去，这只僵尸你搞不定！”

　　“老五，人家比你多活了那么多年，要出头也轮不到你啊。你这么猴儿急干什么？”蒋平笑嘻嘻地反问着，一双小眼睛看得白玉堂心里直发毛。

　　“算了，不和你们多说了。我先带他去看老头子，一会儿再回来。”说着，白玉堂拉着展昭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出门时，才听到尹秀秀大声嘱咐道：“晚上一定在这儿吃完饭再走。”

　　白玉堂拽着展昭穿过走廊上了楼梯，才松开手，长出了一口气。自家兄弟和展昭这么热络，本来是件好事，可怎么到了他的头上，就成了喧宾夺主呢？他回头望向展昭，正好碰上对方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于是没好气地问了一句：“看我出糗很得意，是不是？”

　　展昭微笑着摇了摇头，答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忽然想到，你曾经说名字是别人起的，不是你自愿的。看到你的几个哥哥以后，终于有点明白了。”

　　白玉堂听了这话，忽然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沮丧地说道：“你不明白。跟我来吧，看到老头子，你就知道了。”

　　展昭更加好奇，紧随着白玉堂走到了顶楼尽头的一个房间。推门进去，却是一间图书室，四壁都是高大的书柜和书架。两人三五步转到一个书柜后面，方寸之地布置了一个小小的灵堂。正中悬挂着一张照片，里面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目光炯炯地看向他们。白玉堂从旁边抽出三根香，随手点燃，拜了三下，将香插到香炉里，才开口说道：“老头子，你可真行，这样也能被你凑齐了。现在三侠五义都全了，您老人家也可以瞑目了。”说完，他一闪身，展昭这才看清了灵牌上的字。只见朱红的牌位上整齐地刻着几个醒目的黑字：院长石公玉昆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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