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7 章
尽管上一次只有两人时情况谈不上愉快,贺禾还是十分希望能够见到贺江树。打个招呼,相视一笑,即使无法有更深入的进展。
他知道他应该就住在研究生楼,只是不知道具体哪一间宿舍。李晓肯定知道,可是没有去问的借口。章一帆和李晓还不知道自己是Gay,贺禾也没有特意跑到他们宣布的道理,并不是什么喜大普奔的事情。
他每一次回职工宿舍,经过研究生宿舍,都会在底下一阵徘徊。却是徒然。
时长日久,也并非全然没有收获。
国庆节前的星期五,七点左右,天色黑了有些时候了,他在研究生楼底下竟再次见到罗演——在楼底下来来回回地走,颇为踌躇。
贺禾很开心,想要上前打招呼。可是下一刹那,便意识到他必定是来找贺江树的,心里咯噔了一会。最终还是上前去,罗演毕竟是个惹人喜欢的小东西。
贺禾逐渐接近,见他还是从前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被猛拍在右肩,无声地惊惧地一耸肩,接着反应缺失地转过头。
见到是贺禾,绽露出一丝笑意。惹得贺禾想温柔地拍拍他的头。
“怎么在这儿?”
“来找贺江树,他在写报告,让我等20分钟。”
“干嘛不上去,宿管很松的。你不知道他在哪个宿舍?”贺禾摆好架势,准备和罗演长聊一番。
“503。”罗演轻轻地说,示意自己知道。但是语气好像受了委屈的样子,“不想看到他的那些室友。他们喜欢开玩笑,我不喜欢。”
“这样啊。吃这个,我陪你等一会好了。”贺禾刚巧从超市采购回来,拿出两袋牛肉,递给他。他们在楼下小花圃前的台阶上坐下。贺禾心想:罗演真是比自己还要纤细敏感。
一时间只有咀嚼的声音。然后,罗演说:“其实问你也行。”
贺禾把头转向他,示意听着呢。
“明天是我喜欢的人的生日,我想去找他。”
“你暗恋他?”
罗演摇摇头,目光看着前方,很茫然的样子。“他知道的。可是从来没有表示过什么。贺江树总说他是个人渣。可是我能感觉到他也有点喜欢我的。”
他刚说完,便又急着解释道:“其实我,恩,我有些自闭,又自卑。对于别人的喜欢很迟钝,不敢想,怕自己自作多情。可即使是这样,我真的能感受到他的喜欢。”
“他有男朋友吗?他家跟你家有仇吗?”
“都没有。”罗演否认地很大声很急切。
“那就去找他啊,再跟他说你爱他,郑重地请求他成为你的男朋友。别要脸皮,那是真没用的东西。”
罗演听了他慷慨激昂的话,受到了只有一点点的鼓舞,“我做不到那种程度的。”又接着补充,“如果他拒绝了,我会哭的,真的。”
“我也会。这虽然有些可耻,但值得谅解。恩?”
他们面前已经摆着两个空啤酒罐,半袋超辣的鸭脖骨头,两袋番茄味薯片。贺江树仍然没有下来。
罗演突然站起身,动作中透露着坚毅,“我要去找他。贺禾,谢谢。”
贺禾举起空啤酒罐向他示意不必。看着他的背影远走,虽然可能内心还是有些诚惶诚恐,但是较之刚才,已经充满了勇气。把一地的垃圾扔到垃圾桶,这就打算走了,转身竟看到贺江树的身影。
他环视一圈,眼前仍是只有贺禾一人。便乖觉地上前打招呼。“贺…贺老师,找我?”
突然被叫做老师,贺禾之前建立在眼前人身上的绮念一瞬间如含羞草叶,惊惧地全部蜷曲起来。这两个字太有约束力,逼得他觉得甚至想想都是亵渎。“恰巧路过。”他搜罗着接下去要说些什么,却只有夜风带来沉默。人又偏偏留恋着不肯走开。
二人对站半晌,贺禾终于忍不住告别。谁知贺江树竟说:“老师上次说请的晚饭还有效吗?”
贺禾愣愣地点点头。
他们拖拖拉拉地走着,到达学校大门口的鸭血粉丝店已经八点了。这个时段没有什么人,晚饭已过,夜宵未满。贺禾叫了一碗鸭血粉丝,若不是实在吃不下,自己怎么着也得来一碗。
贺江树当着他的面,加了一勺油辣椒,可以接受。再加一勺,有点过了;居然又加一勺,仅就这点,便可以吓退贺禾了。但他吃饭时没有一般男生发出的吧唧吧唧的声音,而是静静的,尽管吃的很快,架子拉的也大。贺禾看的很开心。“吃慢点,太烫了。小心食管癌。”
贺江树低着头就碗,但点了好几下。碗里放的鸭肠被吃光了,鸭肝基本上没动。
“你不吃鸭肝?”
“恩。”
“真浪费。我还挺喜欢吃的。”
下一刻,筷子从汤汤水水的碗里准确地夹起一块鸭肝,伸到贺禾嘴边。贺禾只需张开嘴,吞下,咀嚼便好——事情本可以行云流水,衔接自然。但是他愣住了,贺江树的手便停在半空,一股尴尬的气氛弥漫开来。
贺禾慢半拍,头往前伸去,咬住。在贺江树定定的注视下,每一个动作都被放慢了,令他寒毛直竖。故作镇定之下,一颗心内早已沸反盈天。他能感受到脸红如同钱塘江的潮水一样汹涌袭来,却无可奈何。
贺江树继续低下头,优雅地吃着,对于刚才的意外恍若未觉。贺禾用这空当逼着脸红慢慢消退。可是下一刻眼角便立时红了,他忘记这碗粉丝有多辣。
“味道不错。下次我请你吃。”贺江树言罢,附送一个笑容。
贺禾不久之前看到网上说,看一个人是否笑的真心,要去看他的眼睛。不禁把这条套用到贺江树身上,结果发现他有一双笑眼。直直的看进去,竟有些眩晕。哪还顾得上真心还是假意。他的思绪轻飘飘的在云端漫步的时候,还能够评论:这年头,不只是借书才能够礼尚往来促成恋爱。吃一回,再吃一回,便熟的不能再熟。
可是下一回迎接贺禾的,却是贺江树的怒火。
离见到罗演的晚上已经一周了,因为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一直不知道事情的进展。贺江树也是如此。他们这个年纪就是如此,不是恋人,也不是好友,想要经常见面是太难。
十一过后,气温反而上升了几度。贺禾下课晚了,再加上整理实验器材,几乎错过饭点。走在通往食堂的大道上,两旁的梧桐叶子渐渐落了。偶尔落下一片,慢慢的直直的坠落,没头没脑的,却又很轻盈。他的心情也不由得轻快起来。
迎面走来班上的几个女生,存在感需要强调才有,会腼腆的笑。看见他,还老远的时候,便笑开。面对面的时候,一如往常羞涩地对他说:“老师好。”
贺禾维持着一贯微笑平静的神情,待听到问好,迅速调动脸部肌肉,找到他们的眼睛,笑意盈盈着说:“你们好。”笑容真诚地好像见到她们是自己今天遇到的最开心的事情一样。
那几个女生听到回答,互相之间挤了挤眼睛,吐舌头倒没有的。印象中这两个动作是要连在一起做的,贺禾呆呆地想着。总之,一行人快快活活地走了。
贺禾刹那间从内而外升起一股巨大的茫然感,难以遏制。
“哇塞,贺老师好迷人的说。”
“就你爱他那一款。我说还是贺江树帅多一点。”
研究生其实离本科生生活还是有些距离的,不想消息还是挺灵通。
“那他们在一起好了。”说出这一句的女生好像被旁边的朋友拍了一下脑袋,呵斥道:“你闭嘴。”再接下去,渐渐远了,只听见一片哼哼唧唧。
贺禾在阳光下眯起了眼睛,一阵恍惚,心想这群年轻的女孩子背后议论别人的时候真是不知道避忌。
将近一点,食堂二楼只稀稀落落地散布着些许姗姗来迟的学生。贺禾打了饭,寻了一个离窗口较近的位置径直坐了,并没有特意到教师用餐区去用餐。
他不住地吃芹菜香干。一贯吃完不喜欢的,再去享用喜爱的。人生是不是也是这样。总要先承受磨难,纯粹的快乐才会到来。
就在他想东想西的时候,身后涌过来一大片笑声。当心里住着一个人,就会变成专门和他匹配的特异的反应高度灵敏的受体。他靠近,你第一个知道。
贺江树的声音在那一群里,既不高昂亦非低沉,沉静地飘在半空中,而贺禾如同捕蝶网,迅速将它收入囊中。他继续机械地吃着饭,装作不知道他们一群人就在身后。不过无法如愿。
“咦~,那不是贺老师。”贺江树班的班长眼神好,嗓门大,但是缺心眼。
贺禾无法,只得转过头去,和他们笑着打招呼。
贺江树站在那里,毫不热络,带着一种隐忍的冷冰冰,下一刻几乎就要喷薄出无数的冰碴。贺禾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他调转视线望他一眼,都耗费力气。
他们俩淡淡的对视,短暂的距离仿佛隔着时间之河。贺江树的眼神令贺禾感到不安。有什么地方错了。
一大群人去打饭,坐的不近不远,是不愿多谈的意思。毕竟大学老师这种生物,是只存在于宿舍聊天和期末试卷里的。至于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否是活生生,热腾腾的人类,相信他们不太在意或者直接就意识不到这点。
贺禾无意,但是他们的每一句话都一字不落的飘进脑子里。他的那些朋友一直说着哥们之间才不致逾越的混账话,而贺江树竟乐意配合。贺禾觉得他们的笑刺耳极了。
他食不知味。离开的时候,脊背挺的比平时更直,颇有一个失败者的铁骨铮铮。无法掩饰的,除了爱和咳嗽,还有嫉妒。大概是爱这一项无论在什么境地下,都会洋溢着哪怕落魄的荣光;至于咳嗽,也没什么可耻;而嫉妒,藏在人心无法清除的角落,以至于提出,都是难以启齿的罪恶。
而贺江树,已然成为他的罪恶。
贺禾没有料到他竟追了出来。逐渐向自己逼近。上来就捏住自己的手臂。贺禾的感知全部集中到他紧握住自己的手上。这种过度的身体接触,往往代表着愤怒。他不明白,有点伤心,又带着疑惑。但是这种无辜的神情反而激怒了贺江树——他在用眼神杀他。
“罗演会去找顾清禾,是不是你怂恿的?”
顾清禾大概就是罗演喜欢的人吧。可是竟然说怂恿,“我是跟他说要勇敢追求……”
话头被打断,贺江树甩开贺禾的手,仿佛愤怒到极点,反而拿他没有办法。“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竟敢随口替人拿主意。你那些肤浅幼稚的理论,不负责任的话,还是收回去自己用吧。”
贺禾最恨别人跟他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接下来肯定是不合理的指控,“那你什么都知道又怎样,还不是阻止不了罗演受伤害。”他的声音开始变得尖锐,“自以为是的保护者,也看别人需不需要!收起你那正义的脸孔,简直叫人发笑。”
贺江树的眼睛眯起,所有表情消失,脸虎的像寒冰。这才是怒极的征兆。转而攥住贺禾的手腕,一路拖着他往外走。贺禾随他去,带着理直气壮的被冒犯,心里涌上来一阵将要到来的快意,等着看贺江树对他道歉时的表情。
劝罗演追求爱情,再正当不过。贺禾问心无愧。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