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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卿之死
回宫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太后的那番话。我虽然是曾是王上的侧妃,但那时的辰王子,放荡形骸虐杀妻子的名声在外,有人敢嫁给他就不错了。现在可不一样了他是堂堂的九五之尊,天之骄子,和原来已是云泥之别,不可同日而语,我这样的庶出女子是不可能立为王后的,更何况是珍妃一族。
傍晚,我斜倚在贵妃榻上百无聊赖的看着书。这里女人能看的书不多,大部分是一些教女人如何三从四德、相夫教子的书,不像我原来在丞相府里,每次阿卿都会从父亲的书房里给我偷一些史书、行军打仗的书以及各种诗词,少枫也不时给我从外面买一些志异类的故事书,可是比这个有滋有味多了。哎,我开始无比怀念宫外的生活,也不知道阿卿和少枫怎么样了?
“王…王上,您怎么来了?”我连忙起身接驾,这个王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每次都搞突然袭击,让我措手不及,心里想着下次非得和福安福康定个暗号不可。
他连忙扶我起身,面色有些阴沉。
“王上,可是有什么心事?”我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
“汐舞,有件事…孤要告诉你,你听了切不可情绪激动。”他一脸肃静,沉声说道。
“什么事?”一股隐隐的不安顿时在我心底升起。
“孤刚刚收到高远将军的加急军报,三日前,西乾军队偷袭宛城,纳兰校尉率部御敌,虽然宛城没有失守,但...但纳兰子卿殉国了。”
我呆呆的看着他,心里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的砸了一下,大片大片的疼痛从身体里蔓延开来,像密密麻麻的细网慢慢的向我聚拢、聚拢,让人不能呼吸。我紧紧的咬着嘴唇,有血腥的味道渗了进来。
“汐舞,不要这样,逝者已矣,这样不过是徒加悲伤。纳兰校尉是为国而死,孤已经下旨追封他为二品镇远将军,以将军之礼厚葬,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那…他的遗体那?”我极力让自己平静,可是声音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军报上说,敌军的手法甚是残忍,现场一片血肉模糊,已经…已经辨不清尸首,纳兰将军的战服被斩成了碎片。”
屋外的寒风一下子便的凛冽起来,卷起了我的衣衫和额前的长发,惨淡的月光透过幽幽的射了进来,映着屋里白花花一边,更显凄凉。
“啊——”我顿时瘫坐在地上,泪水在瞬间决堤,捂住头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
“汐儿,我刚在厨房里偷了你最喜欢吃的冰糖桂花糕,快点,趁热吃吧!”
“慢点吃,别噎着,这还有那。”
“好吃吗?”
“嗯,好吃。”
“阿卿…你怎么不吃?”我狼吞虎咽的吃完一块,还没来的及全部咽下去,含糊的问道。
“吃过了。”他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即伸手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我的手上。
“你骗人!你昨天给我娘送药又被二娘抓住了对不对,她罚你晚上不许吃饭,可是想想还是心软了,这盘桂花糕就是她晚上托锦绣姐姐给你送去的,你舍不得吃,所以藏了起来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对不对?”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他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这事我是听锦绣和锦思聊天的时候说的,她们说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她们哪里提防一个只有四岁的小丫头。
我扬了扬下巴:“我就是知道,你和我一起吃,不然我也不吃。”
他看着有些固执的我,相视一笑,和我一起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好吃吗?”
我开心的笑起来,用力的点点头:“好吃!”
“好吃以后阿卿每天都给你送来。”
“阿卿对汐儿最好了。”
“那当然,阿卿以后要一辈子保护汐儿那。”
我还想起那个寒风萧瑟,大雪纷飞的夜晚,一个小小的身子固执的躺在雪地里,嘴唇冻的发紫,牙齿咬着咯咯作响,却任谁去劝也不起身,只因为我的房中没有御寒的厚棉被和银炭。
他任性的对着二娘哆哆嗦嗦的说道,若是母亲大人不答应给妹妹送棉被和银炭,他宁可冻死。
那天之后他发了高烧,烧了三天三夜。
从那之后二娘虽然是恨极了我,却再也不找我的麻烦,只因为她视若珍宝的儿子同样将我视若珍宝,愿意与我祸福相依,相濡以沫。
我还记得,他湛亮如星的眸子每次看见我都会流光溢彩,他曾经一字一句仿若誓言般的对我说:
“汐儿,不要难过,姨娘不在了,还有我那,阿卿会永远照顾你的。”
“其实我早就想来看你,可是娘把我关到屋子无论如何都不许我出来…我…”
“汐儿,快收拾东西跟我走!”
“我根本就不是你哥!”
“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他怎会随高远将军远去边关,如果不去边关他就不会死。”我喃喃的说着,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只觉得仿佛在被一把刀慢慢地,一刀一刀的凌迟,面前一片模糊,只有他的身影在脑海中不断的闪现,交替,然后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
那个每次我被欺负总是第一时间护在我身边的阿卿
那个每天都会为我偷冰糖桂花糕的阿卿
那个因为救我而被父亲和二娘责骂的阿卿
那个每次都禁不住软磨硬泡而对我妥协的阿卿
那个一直疼爱我将我捧在手心里的阿卿
那个用小小而又坚实的胸膛紧紧抱住我说要一辈子保护我一辈子照顾我的阿卿
不在了…。
“汐舞,纳兰子卿的死怎么能怪你,都是西乾那帮混蛋,孤定不会放过他们!你不要这样…孤…该怎么办?”他小心的替我擦掉泪水,心疼的将我搂在怀里,手足无措的无所适从。
为什么,我已经失去了亲人,失去了一切,来到这个陌生的不属于我的地方,你们夺走了我的娘亲,现在连唯一疼爱我的阿卿也夺走了,老天对我何其残忍。
“地上凉,孤抱你去床上。”他的声音很轻,将我轻轻的抱到床上,又小心的给我盖上被子,掖好被角,长眉凤目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和小心。
我就那么呆呆的,就那么定定的,一动不动的看着屋顶,像一具行尸走肉,只有泪水,汹涌的泪水不断的从眼里溢出来,流下,再溢出来,流下。
他把靴子和外衣脱了,小心的抱着我,轻轻的拍着,就好像再哄孩子般的安慰我:“知道你难受,孤就在这陪着你,哪也不去。”他的声音那么轻,像羽毛波动心房的声音,却那么笃定。
昏昏沉沉的,我只觉的阿卿的脸不断的在我面前闪现,一幕一幕就像走马灯一样,一会是温润如玉的笑着,一会又有声嘶力竭的厉吼,忽然,大口大口的血从他嘴角流出,一股鲜红从他身上蔓延开来,像大朵大朵的瑰丽的鲜花在他身上慢慢盛开。
“不要!”我登时一惊。
“汐舞,你怎么了?做噩梦了是不是?别怕,有孤在你身边,有孤在你身边什么都不要怕。”他慌张的一把抱住了我,那么紧那么紧,就像小时阿卿的怀抱一样。
我靠在他的怀里,喃喃的诉说:“我梦见阿卿浑身是血的,可却还在不停的对我笑,笑的那样的灿烂,笑的那样的温暖,就像三月的春风一样,漾着满池的春水。”
“汐舞,你的兄长是为保卫我东宸疆土保卫我东宸子民而死的,我们不但要活着,更要好好的活着,这样他们才会安心,这样才对得起那些像你兄长一样无数战死的人,你说对不对?”他的声音有些低哑,轻轻的,柔柔的,在我心里一点点的泛起涟漪。
我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的靠在他的怀里,泪水混着鼻涕在他身上蹭着,打湿了他的衣服,他却浑不在意。
“你再睡一会吧,看你这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孤要去早朝了,孤一会让人去母后那里说一声,你身子不适就不要去请安了,好好休息几天,孤晚上再来看你,好不好?”
“嗯。”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乖。”他在我额前轻轻吻了一下,冲我微微一笑,便起身下去了。
我想要躲避,他却已经起身让奴婢们进来更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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