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昔年

　　当坚不可摧的执念一瞬间不遗余力的变成了伤害，你要继续留守，还是用力碾碎它呢？
　　叶安艰难的咽下杯里的热水，身体已经有越来越明显的脱水征兆，额头上不断渗出大颗的汗珠，一点点顺着湿透的发梢滴落下来，阵阵凉意吹透了汗湿的衣服冰凉了整个身子，她把自己蜷缩进藤椅里，环抱着腿，靠在那里一动不动。
　　“叶安，你怎么了？我该怎么办？”张晓川下意识伸手去掏口袋里的手机。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恐惧和不安占据了所有可以用来思考的空间，唯一可以做出的反应就是打电话。至于要打给谁，天知道。
　　“别担心，等一下就会好。”慢慢睁开眼，勉强的笑了笑。现在她那里也不想去，这样的自己，真是丢人，戏剧的是，偏偏在同一个人面前，认认真真丢了两次人。
　　张晓川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故作镇定的站在那里，看着叶安，不知所措。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她的意识还很清醒，如果是食物中毒，为什么自己没有出现同样症状，如果不是食物的问题，为什么会突然剧烈的呕吐呢？
　　“唔....”一阵恶心突然袭来，叶安慌忙起身跑进厕所，跪在地板上，用手撑着地面，使劲干呕起来，虽然什么也吐不出，胃却在间歇中反复挣扎，直到她再没力气去迎接下一波翻腾，身体才肯妥协收敛些，这种折磨消耗过多了的体力，叶安只能勉强撑着地，做暂时的休息。
　　守在门外的张晓川眉头紧锁，他明白自己不应该进去，但凡谁也不希望在人前狼狈出丑，尤其是倔强的叶安，可是，里面安静的让人害怕，他甚至可以听到的胸膛里传来的心跳，一声一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逼人。
　　“叶安！叶安！”他颤着声推开门，慌忙蹲下扶起瘫软在地上的叶安，靠在自己身上。
　　“哪里疼？你到底怎么了，我们去医院好不好？”张晓川哀求的看着，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叶安意识还算清醒，看着眼前努力掩饰惊慌的张晓川，心里竟有些开心，在她的人生里第一次有这样的温暖的怀抱，也是第一次觉得原来生病没那么难过。
　　“亏你还学医呢，这点世面都没见过，今天的晚饭太好吃，没忍住....。”叶安在笑，虽然淡的不易察觉，话还没有说完，强烈的恶心杀了个回马枪，她挣扎着趴回去，身体随着干呕声抽动着，张晓川一只手扶着她，另一只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为什么所有的美好，都必须衬托在一副折煞的风景里。
　　怀里的叶安渐渐平静下来，张晓川小心翼翼抱起她，放回刚刚藤椅里，俯身轻轻拨开叶安散在脸上被虚汗浸湿的发。
　　轻闭着的双眼拉出美丽而悲伤的线条，安静而倦怠的神情，微皱着双眉，所有溢于言表的伤被调度出来，抹去平日里的淡漠，不再挂着拒人千里的微笑，那种笑，假的让人难受。
　　不是如愿以偿瘦下来了吗？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美丽，为什么还是闷闷不乐呢？为什么总要那样客气的笑？因为那个人么？张晓川轻叹一声，伸手摸了下叶安的额头，异常的烫，他霍然起身，叶安慌忙抓住他的衣角，拼命的摇头，眼神里充满恐惧，她的脸比平时更加苍白，紧抿的嘴唇毫无血色。
　　“你发烧了，好烫，我带你去医院。放心吧，不会叫救护车。”张晓川轻声哄着，伸手轻抚叶安的头发，光滑而柔软的触感，和孩子一样。
　　不知是太难受了，还是太害怕了，叶安低下头小声的啜泣起来，她把脸埋回缩的身子里，微微颤抖。
　　张晓川觉得心堵得难受，却无计可施，他定定神走了出去，打了电话又结好帐。回来帮叶安穿好外套，刻意拉下帽檐挡住她的脸，小心翼翼的抱下楼去。如果她还清醒着，一定会被周围羡慕惊讶的眼光捧到天上，可惜，现在的她，正在恍惚中煎熬。
　　停靠在店门口的车上走下一位中年男士，张晓川径直朝他走了过去，男人帮着把叶安扶进汽车，系好了安全带。抬手指了下副驾驶位置示意张晓川过去。
　　“我坐后面。”张晓川坐在叶安身边，摇了摇头。
　　“不用太担心，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怎么会这样呢？”张晓川心疼的看着叶安，自言自语。
　　“晓川啊，你妈妈的病人有手术，她今晚会留在医院里，你们一个星期没见了吧，她想你了。”见张晓川没有丝毫反应，男人岔开了话题。
　　“要不要通知这女孩父母。”
　　“不用了，他们不在昌台，我陪她就行。谢谢你了，陈叔叔。”张晓川没有看男人，话里也不带一丝感激。
　　男人笑笑，专心的开起车。
　　叶安半睁着眼，似醒非醒，轻微的颠簸加重了身体的不适，她忍不住小声呻起来，张晓川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轻轻的抚顺着她的背。
　　“没事了，叶安，马上就不难受了。“他一直重复着，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叶安。
　　到了立川大医院，张晓川直接把叶安抱到病床上，医生已经等候在这里，先做了初步检查，打了止吐针，又输上退烧液，他一直守在门口，紧张的看着。
　　处理完毕，年轻的医生走过来笑着弹了张晓川脑门一下，“放心吧，不严重。现在年轻女孩都流行减肥，厌食症常有的事。”
　　“可是，她还有喘息性气管炎，没关系么？”张晓川一脸不放心。
　　“你知道的还真是多呢，呵呵，还好没发病，她有些营养不良，待会得加一瓶营养液。”
　　“哦，谢谢哥。”张晓川松了口气
　　“看把你紧张的，我们家小少爷也会吓成这样啊。”医生一脸疼爱的摸摸张晓川的头，笑着走了出去
　　一旁调着点滴的中年护士打趣道，“阿川，你女朋友啊？怎么把人家照顾成这样，多好看的女孩，就是太瘦弱了。“说完又走到旁边配营养液，顺道朝着张晓川挤挤眼。
　　“丽姐，点滴会不会太快了？”张晓川走到床边，仔细看起点滴器，无视了刚刚的问题。
　　“小少爷，已经很慢了，别太紧张。”护士摇摇手里的瓶子，笑着说。
　　“今天你妈妈在，记得上楼去哦。”
　　“哦，知道了。”张晓川有些厌烦，大家总是在有意无意的提醒他应该怎么做。对于那个女人，除了恨和冷漠，他不想参杂别的感情，丝毫都不能有。
　　护士满意的笑笑，哼着歌关了门出去。
　　张晓川旁边坐下，静静的看着病床上睡过去的叶安，烧还没有退，他拿起身边的湿毛巾，轻轻擦拭叶安的脸，那双微皱的眉头随着阵阵清凉舒展了些，呼吸也平稳了很多。
　　门被谁慢慢推开，本以为是丽姐来查点滴，映入眼帘的却是另一张脸，带着他憎恨的颜。
　　“晓川，怎么不到妈妈办公室来呢？这里让小丽守着就行。”极其温柔的语调，甚至带着讨好的味道。
　　门口的女人大约五十岁左右，雪白的皮肤，眉宇间透着威严和精明，令人望而生畏，和张晓川一样修长凌厉的眼睛，挺拔而小巧的鼻子，淡红色微薄小口。岁月留下的皱纹仍然挡不住昔日美丽的痕迹，她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目光追随着张晓川，竟有些凄凉。
　　张晓川冷着脸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出去，等到给叶安换好毛巾，掖好被子，又调慢了些点滴，才慢慢走了出去，轻轻拉上门。
　　时间随着钟表一点一点踱步，叶安做了梦，梦里莎莎站在不远处的月台上探着身子东张西望，焦急的寻找着什么，是在找我吗？莎莎，我在这里，在你身后，她张着嘴却喊不出话来，想要跳下车去，身子怎么也动不了，车子越来越快，视野慢慢变得模糊，只留下一个陌生的背影。
　　叶安被阵阵愈渐清晰的铃声惊醒，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灌了水银，她艰难的撑着身体坐起来，揉揉太阳穴，手上打着吊针，只好侧着身子去探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上跳跃着莎莎的照片，叶安心里微微一震，这么晚都没有回去，莎莎一定着急了。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生病，那个丫头绝对会半夜跑过来。叶安强打起精神，深呼吸一口，清清嗓子，接了起来。
　　“安安？你在哪里，都十一点了，怎么还没有回来？为什么不接电话？出什么事了吗？安安，说话。”电话那边一连串的问题，充满担心和不安，叶安瞬间哽咽住，她强忍着眼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很正常，”莎莎，对不起啊，刚刚太忙了，刘姨家里有点事，让我帮忙照看下店，明天才能回学校，我换了制服，手机没在身边。对不起啊。”
　　“你想吓死我啊，再不接我就打算报警了，没事就好，刘姨真是的，找我就好了，让你个病秧子去干啥。药带着了吗？饭吃过了吗？还有啊，不要太累了，晚上在店里么，别着凉。明天我去接你吧？”莎莎说完大大呼了一口气。
　　“明天周六，不用接我，刘姨会送我的。你别耽误工作，额...来客人了，不多说拉”叶安努力说的很轻松，她的演技向来天衣无缝。
　　“哦...好..吧，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啊。”
　　莎莎最近都有些奇怪，酒吧里打工的时间也延长了很多。叶安每次问，总是被她无赖过去，既然不想说，那还是不问的好。
　　“工作不要太累啊。”
　　“工作啊..恩恩，我又不是你，哈哈哈，你别也那么拼命，明天见喽。”莎莎挂了电话，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
　　电话那头响过一阵盲音，叶安像只瞬间谢了气的皮球，软软的躺回去。她有些担心，一直以来莎莎的小情绪总是逃不出自己的法眼，这一次也不例外，明天回去一定要找那丫头好好谈谈。
　　撒谎是很费力气的，一种欺骗往往需要一百个谎言去合理化，如果你心思不够缜密，那就做好随时被拆穿的觉悟。
　　然而，谎言，有时候带着另一种真相，瞬间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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