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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氏篇(16)
那少女下了楼后也去看那受伤的公子。楼上有人吆喝了一句:“李兄,你没伤着吧?”那公子揉揉眼角,疼得咧了嘴,又牵扯到了嘴角的伤口,一张脸疼得极其扭曲,却还故作轻巧道:“施兄,不碍事!你还是多劝劝他们别打了。”最后要张嘴吼,碰到痛处又抽抽起来。叶晏看他这般,没有好药怕是难好,这才想到唤秀儿回商府取药。回身正想唤秀儿时,正巧看到了站在楼梯边的羽少和翠屏,她一下愣住了,不过很快,身后人的忍痛声将她所有的注意都转了过去。待她吩咐好了秀儿,再寻羽少时,他人却不见了。
羽少拾级而上,看到的却是一帮文人学子在地上扭打成了一团。起因大概就是悬于堂前的那张画了。西斜的夕阳残红如血染了半片天地,明明该是肃杀寂寥的,偏偏所处之地是异域,满地奇形怪状的橘色沙石,天既是地,地既是天,原本郁结的心胸在这壮观之下,就是书生也恨不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颜色的表达、场景的铺排、氛围的渲染,无一不说明它的来历——圆志禅师,鄾朝唯一一个带着七情六欲得道的大师,他的画作无不真实反应他心中的沟壑。大概是这帮书生争先恐后地想一睹为快,推搡间不知谁不小心在一大石边印上一堆墨迹,此画虽不价值连城,可价值也不下千金,怕是这些人中无一能偿还。在生活窘境面前,清高之士也成了市井无赖。羽少看到一旁有笔墨,自取了来跨过扭打的人群在那墨迹上勾勒了数笔,又在地平线上添了数笔。人群中有眼尖的看到羽纱如此无礼,也不打了吆喝道:“各位,咱也不必争了,白白失了咱读书人的脸面。这小子方才拿着笔胡乱涂改,我可是亲眼所见。”说完扯扯松开的长衫,整整要倒的帽子,遥对另一边道:“龚兄,你此画的钱便找这小子要去吧!”众人见出了个冤大头,也纷纷住了手,刚才还恶脸相向的,现在就称兄道弟起来,好不热络。有几个也走到龚兄身边,一一附和说自己也看见了,生怕他不信似的。更有几人好心地围住了羽少,要为那龚兄讨个公道。翠屏在边上自是气不过也看不下去,摆开阵势就要开骂,被羽少拦了下来。
羽少没看旁人,对那龚兄便是一拜:“小弟冲动,望龚兄海涵。然此画并非小弟一人损毁,这些银票值五百金,全国无论什么票号皆可兑换现银。小弟的赔偿就只能做到这些了,剩下的…”说着将手中的银票放于一边,笑着对众人说道:“诸位兄台慢慢商量。”说完与那位龚兄一颔首便要带着翠屏下楼。众人见他只赔了一半,哪肯罢休,有的去拦羽少,有的就抓翠屏。翠屏在商府有哪个不是对她恭恭敬敬的,在府外众人见她是羽少贴身的,多少也卖她三分薄面,还没见过这群无礼的。她只可惜自己没有偷偷向季理学几招,要不然这会儿也不是只有躲的份儿。羽少倒是没把那拨拦自己的当回事,看到翠屏惊慌,他闪身护在翠屏前面,出手极快,众人还没看清,那伙人已经个个捧着发红的手腕退了下去。另外一伙人见事情不妙,一窝蜂扑过去,,羽少护着翠屏脚下不知使的什么步伐,眼花缭乱间便出了包围圈,那伙人却自己一个压着一个了。有人看情势不对,早握着一截断棍候在圈外,见他二人出来,就要打下去。羽少本见他们只是一群读书人,只存了教训之意,没想到他们却有害人之心,下手也就不再留情。他矮身上前劈了那人肩头,那人肩膀吃痛,手自然就缩了回来,羽少转身顺势夺过他的木棍,再来个扫腿,那人重心不稳狠狠摔在了地上,还正好磕着下巴,捂着脸在地上打起滚来。羽少将木棍掷于地上,寒着一张脸走了。众人无不狼狈,也没再有人阻拦。那位龚兄拿了银票、收了画,朝众人一揖,也下楼去了。
羽少他们下来的时候,叶晏还在照顾那受伤的公子。他走到叶晏身边想对她说什么,却被旁边的美妇抢了白:“先前我还在想,能穿上百两一匹的虹锦,又是以金线刺的花,头上戴的玉簪,就是再不识货的人看到那色泽都知道是上品。放眼整个白帝,也只有一个女子。是吧,羽少?”羽少只得看向美妇,等着她下面要说的话。
那美妇笑得风情万种,接着道:“羽少,只怪小妇人眼拙,没第一天认出您来。不过也难怪呀!您是住城中的,我们住的城南,若不是您为您未婚妻行及笄之礼,只怕我们都无缘远远地看您一眼。”说着打开叶晏还放在那公子身上的手,神情微微不善道:“我这庙小又破,请羽少带着您的未婚妻走吧!不送…”她特意将“未婚妻”三字咬得极重。那位受伤的公子欲拉住被推开的叶晏,却被那美妇毫不留情地打了回去,叶晏只得两眼含泪委屈地看着羽少。
羽少长呼一口气,让紧绷的身形稍稍有所放松。他从翠屏那拿来一白色盒状物放在桌上,说道:“商羽多谢李兄救了晏姐姐,这盒药对化瘀止血十分有效,李兄放心使用。至于商羽与晏姐姐的婚事,那只是家父家母与叶伯父叶伯母的一句玩笑话,本就当不得真,更何况家父家母、叶伯父叶伯母早已离世,商羽与晏姐姐只是相依为命的一对姐弟,就如同李老板与李兄之间。商羽多有冒犯,告辞了。”说完一揖便出了酒楼。叶晏没有跟出来,而是取来桌上的白色盒子,要给受伤公子抹药。美妇本欲拦阻,奈何敌不过那受伤公子再三恳求。
出了酒楼,翠屏又开始为羽少打抱不平起来:“那可是刘老看你身上经常淤青,特意为你配的。单不说那些化瘀止血的药,美肤的雪莲、养颜的人参可都是去紫川雪山上采的,没有年头的还不用呢!他们这么目中无人,你居然还给了他们一整盒。宠晏小姐也不是这么一个宠法。”最后一句翠屏也不是嘀咕。羽少只装作没听清,爬上了一直候在巷外的马车,等翠屏也上了车,车夫驾着马车离开,一个人就这么冲入了车内,引得车身一阵颠簸。翠屏就手拿了靠枕就砸了过去,那人用手护着头,躲闪间将靠枕夺了过去。失了武器的翠屏只得将身子偎进羽少,防备地看着来人。
“羽少?”车夫慌乱地控制住惊慌的马,侧身向马车内询问。
依然是淡淡却有力量的声音。“停下来做什么!添叔,让后面的尾巴藏回去。”车夫应了,驾着马车又不急不缓地上了路。龚蛬从窗帘子的小口望到,有一两个身手敏捷的身形很快不见了。他有些心惊,若自己真是图谋不轨的宵小,怕是已死的不明不白。
“龚兄,你的画…紫川的大气尽显,确有几分圆志禅师的心胸,临摹的不错。奈何只有形,没有神。”
“什么?”翠屏弹了回去。“羽少,那画是赝品?骗子,把银票还我们。”说完就伸手向龚蛬要钱。
羽少见她这样叽叽喳喳的很是好笑,坐直身子,将她伸着的手拿了回来,木着一张脸对她说道:“翠屏,不得胡闹。只管在一旁听着,若再造次,我可让你下车自个儿走回去。”翠屏知道她家少爷不是开玩笑,横了一眼龚蛬,才小脸一垮坐回羽少身侧。
龚蛬将靠枕放回,才将画横陈在他和羽少之间。“龚蛬自知这拙作入不得羽少的眼。”说时掏出怀中的一叠银票递了过去,“这是羽少的五百金,龚蛬原数奉上。”翠屏冷哼一声就要接过,又被羽少按下了双手。
“龚兄过谦了!你的画功已是上乘,能辨出此画真伪的怕找不出几人。只是商羽早被圆志禅师养毒了眼,这才能侥幸看出一二。不过此画却是因为龚兄少画了样东西。”
在羽少说话间,龚蛬已慢慢将画展开,他不解的也正是此事。他苦练圆志禅师的画已多年,有十成的把握才仿了此作。为了今天之事,更是带着此画拜访了多位收藏名家,闭门羹当然没有少吃,不过他们最后都对此画爱不释手,更有甚者欲出高价买之。他这才有了信心,可这点信心在那双眼睛之下顷刻瓦解。先前在那大石边的污渍化成了一匹面对地平线回首的黑狼,那双狼眼里的贪欲是那样露骨。地平线上也有依稀可辨的黑点,不难联想到是应这黑狼的召唤而来。龚蛬想去模那狼,可伸在半空的手迟迟不敢落下。羽少握着那手按下…
“紫川那荒地入夜之后便是黑狼的天下,圆志禅师为遇狼王,曾孤身涉险差点丧命,如此这幅画怎么能少了狼群。不过容商羽猜猜,龚兄为仿这画定花了不少心血,又怎么会差这一笔?龚兄的心在西荒的战事上,太过正直了。”
龚蛬稍稍移动手掌,露出那恶狼的眼睛,盯了一会儿才看向羽少说道:“羽少说的不错。龚蛬自小习武,兵法攻略也是烂熟于心。奈何出身卑微,空有满腹豪情却是报国无门,这才…”他欲往下说却被羽少抢白了过去。
“只得自编自导自演了今天这场闹剧。”龚蛬没料到羽少已然知晓,表情有些怔愣。
羽少将身子斜倚在旁边的靠枕,由翠屏帮着他揉肩捶腿,闭目养神淡淡道:“还请龚兄明日带着画来我商府…谈谈价钱。”
龚蛬自上车以来,见羽少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早不抱什么心思了。可羽少方才的言语却是已经应承下来了,内心窃喜忙收起画卷。出了城南,车夫将龚蛬放下,龚蛬抱着画卷这才发现自己的袖口不知何时叫那擦手的湿帕给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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