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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氏篇(6)
小女娃在商府从此就当个小子来养,承了商家少爷商锦的名。商夫人自经历失子之后,久久未寻到自己儿子的消息,且又怜稚子无辜,便将满腔慈母心都移到了这孩子身上。也叹这孩子长得就喜人,又成天围在商夫人身边撒娇,将夫人一颗心补得七七八八,也全了母子之情。
商家家大业大,这些产业若寻不回真商锦势必日后就这孩子接手。所以待小娃子稍大些,商老爷便对她言传身教。也是这孩子聪明,倒比真商锦还能耐几分。待她三四岁时,因真商锦也七八了,自然要跟着商老爷开始参加商会。商老爷无奈只得领着她四处招摇。商锦自是晓得其中厉害,牙尖嘴利、静静计较,俨然一副小奸商派头,把几个商界老前辈都驳得哑口无言。众人虽也疑惑他为何比同龄孩子瘦小,但那句“虎父无犬子”却是铁证,这事也就没有深究。
武佑六年年初,白帝发生了件大事,是事关商家少爷商锦。
白帝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商家先祖是一个小面摊摊主,后来攒钱办了一个小面馆,发迹后才从个酒楼渐渐渗入各行各业中去的。可以想见商家酒楼才是商家之根本,更是商家之大头。在商家酒楼前开酒楼,可见是自寻死路的主。就是外地的来此,不明就里也不会贸贸然在金凤楼前开张啊!可天底下就有这么不长眼的家伙。
可这家伙却邪得很!他没有放炮舞狮,只悄没声的在夜间挂上招牌——碧梧。白帝的人一早醒来,就多了这家酒楼。为何知道这是家酒楼呢?以为此刻锅碗瓢盆正从后门进出,几个穿着开敞大褂的毛汉子吆五喝六的。众人看着街对面的金凤楼,都笑笑走了过去。
正午正是金凤楼生意大好的时候,别的酒楼只愿能分得一杯残羹,哪敢虎口夺食。碧梧却在此刻开了扇小门。门内不见有掌柜坐堂,就是小二也不见。初时从门内飘出一股异香,让人食欲大增,可待金凤楼的人下箸,却觉得味同嚼蜡。异香渐盛,食客们有些熏熏然,方知原是股酒香,顺手斟了一杯,却好似清水般无味。食客们砸杯换酒,可皆不如人意。有几个食客欲换小二去沽酒,对面的那扇小门却关上了。酒香慢慢散去,食客们重新吃喝,可心里总也记挂着那股酒香,都草草结账去了。
如此勾了三四日,这日碧梧还未开门,便有大半的食客候在了门外,大有一拥而入之意。可这日碧梧的小门却未开,酒香隔着墙头飘了出来,食客们就这么巴巴的在墙外嗅了一天。第二日又是如此。第三日有几个忍不住的爬上墙头向内张望。只见一个锦衣玉食的年轻公子正走在院中,他走走寻寻,蹲在一处开始挖土,不大一会儿功夫就挖出个坛子,起了泥封,那阵熟悉的酒香正好飘出。他抱着大坛子略显吃力差点摔了,墙头之人一阵唏嘘。那年轻公子笑望了墙头之人,费力地抱着酒坛子回了屋。墙头之人见无酒香再闻,纷纷跃下墙头,众人正打算回府。那小门又开了,从中走出一书童打扮之人,将手中几个小坛送给刚爬墙头的几位。那几位忙拔开塞子,记忆之中的味道又飘了出来,尝了一口,酒香迅速包裹住了整个味蕾,就差把整条舌头都吞了下去。旁人见了无不艳羡,特别是看到他们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不由一阵哄抢,一时热闹不已。抢到的自然欢喜,抢不到的又不甘心。待兵荒马乱过后,众人见小童还未离去,以为有戏。也的确有戏,小童说他家公子明天开放碧梧。
第二日,碧梧门前自是人满为患。正午时分,小门如约而开,一年轻公子候在门内,笑容可掬,几分眼尖的自然认得是昨日赠酒的公子,推推嚷嚷地要挤进去。公子微微一笑,让出路来。人们皆以为只有这一家铺子,进晚了便没了自个儿的地,因此纷纷争着。没料想进去之后却是别有洞天,原来街对面的这许多铺子早暗中打通了。有处附庸风雅,招待的是文人雅士;有处富贵堂皇,自是商贾云集之地;还有怪石嶙峋的塞外风光,坐的都是互通有无的客商。有的小家碧玉是平头百姓;有的大家闺秀是才子官人。务必让每个人都宾至如归。有清粥小菜,也有鲍参翅肚;有小曲说唱,也有歌舞美姬。总而言之,有求必应,且互不干扰。如此异趣一传十十传百,连金凤楼都被打压了下去,更何况其它商号。
金凤楼就算开不下去,商家还有其它产业,总不至于饿死,然那些依附金凤楼存在的小酒楼此下却没了活路。众人思之不妥,暗地里招呼了一声,齐齐来商府请商老爷主持公道。商天对此事也是略有耳闻,金凤楼经营不善,多年基业他也不愿毁于一旦,当即一合计,决定还应该去找碧梧的东家合计。众人推了商老爷为头,有的是的确活不下去,有的是想看看商家的笑话。
商天领着众人来的时候,那年轻公子正坐在柜台后磕着瓜子,看到商老爷前来,端着瓜子碟就上来了。“不知商老爷来此,我这庙小,恐容不下这么多尊佛。”说完随手扔了一片瓜子壳。一个小侍从上来,眨眼间功夫地上又干净了。如此训练有素,是在给众人一个下马威。
商天做为一个前辈,断做不出卑膝哈腰之事,即使眼前这人要整垮自己的金凤楼。“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年轻公子将碟子放在一边,拍了拍双手,打头将众人领至门外。他接过小侍从递来的竹竿,往招牌上轻轻一挑。那块地方本与其它各处无异,就是细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经年轻公子这么一手,立显了两字,整个店名竟是——凤栖碧梧。起遮挡作用的木板就这样散在脚边,几个胆小的已后退数步。
姜是老的辣。其他人的脸上都见少许怒容,就是几个原本想来看热闹的,也有些义愤填膺。商天面上虽无明显表示,眼中却是风云际会。
“凤栖碧梧!公子好胸襟。”几个早看不过去的见商老爷居然还赞这年轻后生,一个个答腔道:“好小子,在商家面前还如此,好大的口气。”
好大的口气?可不好大的口气!那日傍晚,自己照旧在自家小酒馆内看那些莽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好好的一碗酒愣洒了一半,他说不出自己当时是怎样的心情。这时不知谁家的小公子来到他的门前,看着这一片喧嚣,同样没哟言语。等到月上柳梢,汉子们都散去,他望自己一眼才离去,他也说不出那一眼中有些什么。
小公子隔一日便来一次,他竟然被这样的孩子看得有些发毛。终有一日,他忍不住了,自己早早的坐在他必站之地。小公子好准时,似早料到一般,他自备了一小凳,从容坐在边上。他不知道小公子在看些什么,蹲得和他一样高,看到的还是一群莽汉吆五喝六,他都不忍直视,小公子看得却是津津有味。他见没什么稀奇,收了板凳自回去,小公子道:“你家的酒真香!”
他家酒香自是不必说,左邻右舍没有一个不夸的。小公子又道:“那为何只给这些人喝?”他看着小公子澄澈的眼睛,才知道一直萦绕在自己心头的是那不甘:不甘这琼浆玉液入了这粗鄙之人的口。虽有古言:酒香不怕巷子深。可在这寸土寸金的白帝,有哪个达官显贵会愿意来这污浊之地。
适时地小公子又道:“酒香也怕巷子深啊!先生有如此好的手艺,不会只想让这些乡野村夫喝去吧!好酒需细品,方见其韵味。若个个似这般豪饮,只是糟蹋。先生难道不疼?我都替先生心疼呢!”是啊!怎会不疼。夜夜宿于这些酒水之上,都硌的疼。
小公子站起,与自己直视。“我见先生胸怀不仅如此,可愿与我灭了那商氏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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