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此岸

　　千叶香跟展初云完全没指望着这卖萌的飞机能够开到陆地，相反，只要找到一个像样点的岛屿已经算老天保佑了。情况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因为千叶香开始发烧。

　　腿毕竟是折了，先前撕了裙摆拿能找到的东西牢牢固定住，还是她自己处理的。现在烧起来，显然是伤口出现炎症。单纯发炎还算好，怕就怕转感染，严重起来，身侧又没有任何医疗工具，事情就麻烦了。

　　不过两人的运气到底是转好了点，在千叶香额头烫得连展初云都开始胆战心惊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点岛屿的影子。岛屿不算大，远远看过去似乎还是有那么些植被覆盖。

　　飞机迫降很是费了一番力气，约莫把飞机稳稳开了那么久已经算是极限了，机舱摇摇晃晃坠下去，展初云估摸了一下降落地点跟岛屿的距离，这回连他的脸都煞白了。当机立断踢开舱门，在飞机落水的瞬间斜身借力跃出，即使用了最大的力道，还是跌入了水中。

　　千叶香被生生痛醒。冰冷的海水如同火灼般在皮肤上滚动，纵然展初云给她做垫子承受了大半力道，她还是有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的痛楚。就像有根钉子狠狠打进脑壳，所有迟钝的痛觉神经都被激活，因为高烧浑浑噩噩的大脑，仿佛被一双手强行扫开了迷雾，清醒得不知所措。

　　“这是要……死了吗？”

　　展初云第一时间将她紧紧揽进怀里，带着她往岸边游去。听到耳边微弱得几乎不闻的声音，眉头蹙了蹙，伸手将她无力滑开的脑袋搁到自己肩膀上，小心翼翼护着，加快了速度。

　　千叶香很快晕厥过去。这次昏迷比起方才更为可怕，意识消散，连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展初云的手也在微微发抖。或许是由于这样艰难的处境中身边只有对方，才产生某种相依为命无法割舍的情绪来。他曾见过的死亡何其多，然而这却是第一次，即便只是濒临绝境，都让他觉着不忍。

　　岛屿很干燥。全身都湿透，千叶香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因为缺水已经焦裂脱皮，浑身冰凉得如同刚从冰库里捞出来，冷得不停打颤，额头却烧得烫手。展初云完全不敢把她放在太阳下曝晒，很快找了个阴面把怀里的人放下，也顾不上其他，只能先把两人的衣服脱下来……然后在千叶香大腿上看到被韧性极佳的布带绑着的一把匕首，腰间的零星装饰拆下来，拼凑起来，发现竟然是把小型的陶瓷手枪。

　　展初云的手搁在内衣带上停顿了片刻，视线在蜷成一团的千叶香不停哆嗦的嘴唇上游离了下，还是解开扣子帮忙脱去。觉察着哪里不对，低头看去，竟有一个小小的绸布包跌出来。打开，发现面料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背面是防水的涂层，小小的药包居然分好几个格子，每个格子装有不同的药草跟药物。

　　不愧是世界顶尖佣兵组织的高层……出门准备得有够充分。

　　展初云的身份意味着他少时绝对缺不了这方面的课程，再加上身边有个精通药理毒物的紫，对这些东西自然有所了解。很快找出几种能派上用场的，连犹豫都没，放在口中嚼碎了低头喂进去。

　　确定千叶香把药咽下去了，起身查探了一下四周。听不见虫鸟声，也找不到兽类的痕迹，应该没有危险的动物。摘了几个大叶片的蕨类植物覆在她身上，起身收集能生火的草木。

　　岩石上散落着一些晒干的海藻藓类，枯枝死木也不少。展初云捡到两个海龟的蛋壳，一个完好，一个只剩下小半，可能是存在的时间太长，表面已经岩化，材质足够坚硬。钻木取火，用石块半垒起圈，蛋壳盛了海水煮沸用水蒸气收集淡水。顺便把阳光曝晒下已经干了一半的衣服给烤清爽。

　　拍去衣物表面的海水结晶物，层层给千叶香裹起来。他抱着她坐了一会儿，想来药物无法快速奏效，烧还是没退。昔时那个言笑晏晏与他算谋寸步不让的骄傲女人，如此憔悴地躺在他怀里，气息虚弱得似乎下一秒就会断绝。

　　空腹又缺水，再加一整晚的逃亡和今晨的刺激，已经消耗了身体中仅剩的能量。展初云没法这样放下她去岛屿更深处寻找能食用的东西，带上她又着实没有力气。停顿了下，还是捡起匕首，在胳膊上划了一刀。

　　也许是腥浓的血液实在无法下咽，昏迷的人更加任性，最后索性连嘴巴都不肯张开。他微微叹息，举起胳膊凑到嘴边允了一口，捏着她的下巴喂下去，重复三四次，才抹了抹嘴角，撕下条布料把胳膊包扎好。

　　又等了许久，见高烧有渐渐褪下的迹象，千叶香的神情也稍微少了那么些痛楚。悄悄松口气，把人裹好放置在阴凉的地方，翻翻那药包，竟找出一种有驱逐虫兽作用的药粉，小心翼翼撒在边围。他收好匕首，起身准备探索下这个岛屿。

　　*

　　千叶香醒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像被碾压成泥般虚脱无力，麻木之中似乎有针在细密扎着似的，唯一还灵敏点的知觉便是火辣辣的烫。

　　睁开眼，所有的晕眩如漩涡般搅浑了大脑，她浑浑噩噩僵了半天，才下意识支手试图坐起来起来。哪想到就算自觉用尽了的力道，她也是微微挪动了下罢了——有些透不过气，仿佛整个人被锁链困着丢进海里一般，心里再焦急都无力可施。

　　这样挣扎了许久，忽然感觉到有只手扶住她的肩，把她往上托了托，让她能够背靠住树干。

　　千叶香就这样坐了半天，艰难睁开眼，光线漏进眼帘，整个世界都颠来倒去很长时间，那些雾障才慢慢褪去。夜色已经沉压压的，岛屿上很是阴凉。她裹着展初云的外衣，因为余烧未退，身上还有些燥热，倒是一点冷意都没有。

　　就隔着一个人的距离，那个人静静坐着，身上只穿着件里衣，不知为何竟然还是半湿的，连垂落在肩上的头发也是湿漉漉的。燃烧的枯枝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焰的光芒在他的面上跳跃，竟也掩饰不住略嫌苍白的脸色。然而一如既往从容不迫的姿态，即使是这样狼狈的时候，也让人觉得还是如此风华无限。

　　千叶香回过气来，低头看了看已经重新绑好木板的腿，迟钝的知觉感受到身上某种异乎寻常的轻快，脸孔抽搐了好半天，才艰难挤出两个字来：“谢谢。”

　　展初云看了她片刻，脸容依然是温温淡淡的，也瞧不出有什么尴尬。手中的树枝又转了转，递到她面前。

　　千叶香这才发现他刚一直在烤的是什么。这一瞧，原本就没有血色的的脸孔更加难看了几分。展初云显然觉察出她的僵硬，眉毛几不可见得挑了挑，体贴得把蛇肉挪开了。他抽出匕首，开始处理脚边随意丢着的另一样物体。

　　千叶香看到两只不知名的鸟类。也是湿漉漉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视线不自觉又往边上挪了些，明白过来他身上为什么是湿的——定然是看到有鸟飞过眼疾手快打下，鸟却跌落在海里，不得已游过去取得……

　　“怎么了？”展初云注意到她紧皱的眉，“哪里不舒服？”

　　身上的各样知觉慢慢回来，可先一步的竟然是味觉：“嘴里……腥气很重。”

　　展初云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神情望了她一眼，起身从边上拿过一件东西，凑到她嘴边。千叶香还没看清是什么，便顺从得喝了一口，随即眼睛一亮，是淡水！而且没有多少异味！

　　“这岛上没有水源，地面石质过硬无法掘开。”展初云将积攒的淡水全喂她喝了，才缓缓道，“我用其他方法取了点。”

　　他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蛋壳锅跟火堆。然后坐回去继续处理鸟肉。

　　“……谢谢。”这回道得就确实真心实意了。这样的处境里，淡水有多么珍贵彼此都很清楚。

　　千叶香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想起什么般伸手摸了摸左边的耳垂，摸了个空，脸色就有点异样。

　　出道以来她耳朵上一直缀了两个花型镂空耳钉。镂空的地方镶着蓝紫色的晶体。颜色跟款式是她自己选的，但每年都要回总部更新一次装备。左耳上是血泣的全球定位终端，到她这个等级的成员，身上都得带上这个，只不过她这枚是以耳钉的外形存在罢了；右耳上是毒药，真到迫不得已的时候，至少自己的性命还掌握在自己手中。

　　哪想到右耳上这只还在，左耳上就不见了。想来是在逃亡的时候不甚遗失的，否则，总部定位不可能出现这样大的纰漏——整整一天都没寻到她的所在。

　　抬头时望见展初云淡淡关切的注视，苦笑了下，努力忽视喉中还焦热的痛楚：“看来得在这里再待很久……”

　　展初云眸中带着了然：“定位设备丢了？”

　　千叶香点点头：“这回总部得热闹了，原本有定位的话，他们很快就能派人来……现在行踪不明，就得满世界寻我的老师……”她指指自己的右肱骨，“这里还有一个，出于保密性的考虑，程序跟仪器不在总部那里，所以总会多耗点时间……”

　　千叶香忽然笑起来：“别这样看着我，这是自愿的，而且植入过程一点也不疼。某种意义上的等价交换而已。组织拥有了信任，我得到最大程度的资源，何乐而不为。”

　　展初云轻轻应了一声：“我理解。”

　　他当然会理解。上位者对此不但理解还会适应，□□跟佣兵所处的灰色地带总归有共通之处，驭下之道本质都是一样的。

　　展初云把处理好的鸟肉串起来准备烤，千叶香也不想说话，喉咙始终火辣辣发痛，只是一沉默意识又开始渐渐模糊起来。

　　“展……初云。”

　　略带着沙哑的唤声让他顿了顿，回过头去就看到一对似乎含着雾气的漆黑杏眼。明显是意识正在抽离的情状，却因为那样努力又认真的注视，而显得有些不同寻常起来。

　　“没事，”她笑了笑，眼睛已经彻底朦胧，“只是……唤……你一声……”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当面唤他的名字。

　　不是略带着玩味又完美掩饰真实情绪的“展先生”，也不是淡淡警惕却从容表现敌意的“展当家”，软软的几乎是呓语的一声道来，竟让他恍然许久。

　　千叶香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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