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此岸

　　同展初云的那一次遇见，在千叶香眼里，其实与陌路人无意的对视没什么两样，连邂逅也算不上，充其量只是彼此眼神交汇了那么一下罢了。

　　除了心中本能得涌现些许忌惮之意，倒也没有多少别的体悟。真正让她放在心头上的，还是美洲那盘大得一个不慎就能让人深陷泥沼再难脱身的棋局！

　　因为牵扯之大，要考虑的利益关系着实有些多，展谦人虽然给了她能提供的所有资源跟筹码，但这货的势力范围毕竟不是在美洲，有些深层次的线索总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且按着她的习惯，永远不会把最大的希望搁在合作对象手上，就算有把握狂影脱不出掌控，她也不会更改一贯的布局方式。

　　如此，既然玩了，那就玩得大些。在她看来，局势不明朗让自己的胜算下降了，那么就让所有人都瞧着不分明，大家站在同一起跑线。水搅得越混越好，一个狂影档次不够，那就把更多的势力拖下水。当局不是想做壁上观么？如果牵扯到敌对党势力触手了，还能保持淡定？珍稀矿藏更大利润什么的，信息真真假假才令人有挖掘的必要……再不济，想来血泣也不会介意打着分杯羹的主意浑水摸一下鱼？

　　她都给他们找好了由头，就不信组织不动心！若是先前的旁观只是在计较得失，那么她首当其冲踩那么一脚水，显然能充当绝佳的桥梁。任何事物总要有参与，才有可能获利不是么？反正，即便这回千叶香站的立场不是组织，她也不能把这桩CASE当做单纯的外快来看待，毕竟在所有人的眼中，她身上早就烙着血泣的脱不开的印记——对外总要有个应有的姿态。

　　这样的后果是，月底还未到，律便与她形影不离了。

　　莫是不能离开展谦人太长时间的，作为展家东宫少主身侧的第一人，莫所立足的位置确实重要。如果可以，千叶香也想换作他，可惜莫的工作没人能代替并监管，她只能每日在律那张冰块脸的注视下过活。

　　回过头想想，律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做个保镖绝对够格，要是换了广……算了，表里不一的真小人还是留给展谦人自己去驾驭吧。那家伙全部的忠心都献给了展家大少，连千叶香想要得这货几眼正视都挺艰难。

　　CASE的难度系数过高，于是明的暗的硬的软的只要能派上用场的就轮番上了，千叶香在道上是极有名声，可惜这次的对头全是不喜欢走寻常路的。赌城大佬南方毒枭当局势力恐怖组织，随便哪一个单独抡出来都有足够的傲气夺取龙首，对于横插一脚并且搅乱了局面的后来者，第一本能都会是先杀之而后快好的吧。

　　千叶香处理这些已经有经验，再加上身边有律，血泣那边情报基本共通，躲过几次暗杀倒是完全没问题。她原本就是□□出身，由于在血泣那边的身份，任何佣兵组织想要动她都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能力承接住报复，在同行不出手的情况下，她面临的生命威胁倒是有所减轻。至于她借机作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到月底，展谦人先飞了美国，千叶香刚收拾完散布的线索，原本想同他一道的，临时接到香港青蔷夫人的邀约，转机去了香港。

　　香港口Mafia帮势力错综复杂由来已久，但青蔷夫人与她的先生无疑是其中极特殊的两位。

　　“红花白藕青莲叶，三教原来是一家”，这原是杭州青帮贴在家庙门口的对联，即是指洪门、白莲教、青帮。也是中国近代史上占据最重要地位的几大帮会。当年中国大陆最动荡不堪的时候，青帮子弟与故土生死不离，哪想到，正是在解放建国以后，绝大多数青帮子弟被迫逃亡海外，那些大佬早一步尽数离开国内，原本在上海根深蒂固的青帮几乎被连根拔起。而青帮众人远离故土后，除了台湾香港东南亚等地，去的最多的就是美国，大肆发展产业，经济基础十分的雄厚，在很多城市的华人聚集点都有极大的影响力。

　　青蔷夫人的家世便是这对联最后的“青莲叶”。她的祖母是当年青帮名符其实的大小姐。在这些源远流长的华人帮派之中，身份辈分，永远是被排在首位的，欺师灭祖，是绝对的大逆不道，甚至会惹来所有兄弟的仇杀，作为祖训的头一条，也早已深入到每一位门中子弟的骨髓中。青蔷夫人不仅辈分高，而且祖辈积下的荣光与恩德极厚，当年因为某些变故，离开青帮后来的主堂地台湾定居香港，但依旧没堕了祖辈名头。不仅在香港当地无人不敬，连海外也被极高的推崇。

　　就这点来说，裴先生倒是占了青蔷夫人的光了。双龙会与其倒是有业务上的往来，不过那也远了，至于千叶香，纯粹就是私交。

　　*

　　“这个，还是这个？”放下海珍珠跟绿钻，又拿起支白翡翠，“这个怎么样？”

　　“珍珠的。”千叶香好整以暇得倚着梳妆镜，扫了一眼给出建议。

　　青蔷夫人欢喜得捡了那支珍珠穗的簪上，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终于满意微笑：“我们去吧。”

　　古有形容佳人，拿“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来喻比绝色，说得大概就是青蔷夫人这样的人。怎样的美，才能让人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是种亵渎？只要想到这样的美人，周旋港台数年风尘不染，曾有魄力硬闯七坛十八堂的龙头会，还有能耐救得其先生并全身而退，便是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会觉得对一个女人屈膝也不是多大的事。

　　莫说是眼转神会，连举手抬足都是诗与画，那种温婉优雅到骨子里的风华，若是没有亲眼见到，绝对难以想象。退隐山居近十年，竟然丝毫没有在她脸容上落下任何的痕迹，反倒更增添几分岁月沉淀的从容与清华——千叶香很羡慕，她知道自己或许永远学不会这样的淡然。她的沉静永远是为了蛰伏，蛰伏之后还难脱出自找麻烦的险祸，也许当年年少的恋人远离而去时，便代表此生唯一保留平凡的机会已经不攻自破。

　　要与这样一位夫人相交长远，显然就需要有很多共同语言。无论是茶道还是花道，又抑或乐理，都该极深的修养才是。千叶香打小没有母亲教养，可是大家课程一个也没有落下，还要归于宫崎耀司的功劳。造诣虽不深，但她会品鉴。

　　时至如今，千叶香早已习惯这位好友无论何时都要保持自己最美一面的习惯。近两个小时的梳妆打扮——即使现在要赴的不是重要宴会，而是只有两个人的下午茶。

　　近水的小亭阁，四面清透，庄园有些地方特地仿造杭州故宅而建，连砖瓦都是特殊烧纸的仿古样式，大气又不缺秀雅，极富古意。

　　青蔷夫人给她下帖子，也无什么事，不过就是许久未见她有些想念罢了。千叶香也乐得在即将拼命前给自己个机会小放松一下。品个茶吃个点心聊个天，两人都很高兴。

　　然后那边被赶开于是无所事事闲逛的律，恰巧得撞上一个意料之外的存在。

　　裴先生与他的客人从湖上的景道绕过来的时候，青蔷夫人秀眉微蹙，似嗔非嗔得瞪了自己的先生一眼，自是在埋怨对方有意扰了这边清静。而千叶香闲懒握着杯子的手蓦地捏紧。

　　青色改款唐装的男子又是那么不经意得，与她对上一眼。墨一般的长发束在身后，衣上绣着铺陈的兰花，眼瞳略长，清雅而潋滟如有潭水流转，身姿颀长，比起裴先生来略显清瘦，但并未带着那般冷凛迫人的气势，反倒是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不迫。

　　天知道展初云怎么会与裴先生有交情？！

　　青蔷夫人缓慢得眨了眨眼，目光幽幽的，先在身边女子的眉眼间落了落，又瞥到那端的客人，似乎骤然觉察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

　　第二次正眼对上，却仍未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突破。

　　展初云笑的时候，千叶香也回以微微一笑，礼貌又疏离，眸底翻涌的忌惮与警惕被埋得很好，至于第一眼猝不及防时有没有外露，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彼此都不是多话的人，也没有必然牵扯上的联系，只不过恰巧彼此的好友是夫妻罢了。于是哪怕明知道今日过后会有好一场争锋相对，不过也就是各论本事自取所得，似乎也没有多做交流的必要。

　　告别青蔷夫人与裴先生，千叶香跑到美国去跟展谦人会和。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她总觉得自己该离得展初云远远的。也说不清楚是不是面对危险的直觉，还是对于某种人本能的抗拒，又或者对于手段高超的同道者的忌惮跟排斥，她一点都不想跟这个男人碰面。所以就算对闲云山庄有着各种好奇，她也不想踏近一步。索性展谦人跟他小叔不对付，这次都摆明了是打对头戏了，当然不可能多加牵扯。

　　千叶香在布局完毕真正着手施为之时，才感觉到如鲠在喉般的棘手。

　　她的预感并没有错误，最难缠的果然就是展初云！这种做什么都要恐慌着别人先一步看透自己算计的感觉真是糟糕！千叶香一直是拿自己高高在上的俯视眼光看待所有难题的，智者的头脑要足够超前，才能确定没有脱离自己掌控的因素——展初云这种算谋方式显然与她极其相似——但无论脱没脱出算计都不动声色的处事更让她无比头痛。

　　这趟拉斯维加斯之行，最痛苦的不是层出不穷的暗杀，而是大量死亡的脑细胞。

　　索性，展初云应当也知道，与她硬碰硬不是什么明智的事。化解不了跟展谦人若有似无的矛盾是次要，这对叔侄暗下里的相处方式倒是奇特……既然展初云收敛了心思，她当然不会太针锋相对。

　　合作一把总比先拼个你死我活要好。只不过算计来算计去之后甚至算计出了默契……这就是种不怎么美好的体验了。

　　展谦人显然也看出来了，然后那几日脸色就不大好。

　　千叶香追求利益最大化的本能，让她没怎么搭理他这点小挑剔，就算再不爽，在她眼中，展谦人也从来都是被那样得宠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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