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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引
秋雨凉薄,这个城市难得的安静。
D撑起了那把深蓝色的雨伞,走在雨幕中,走在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中。他对着抱着购物袋神色匆匆的主妇微笑,对着穿着丧衣满脸愁容的端坐在窗前的老妇微笑,对着趴在垃圾桶上满身污浊的黑色的野猫微笑。他对着每个人,每个生物微笑,笑中不带感情,就像完成任务般。残忍。虚假。
没人注意他。
人潮业海,聚散别离。每个人都在经历,都在变得人情世故。学会隐藏,学会遗忘,然后成为冷漠的。人。
就像现在,流浪汉在奋力挣扎后阖上眼睑。行人来去匆匆,没人注意。流浪汉最终被这座城市遗忘。D在目不转睛的路过的同时,拨通了医救电话,然后漠不关心的离开。
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这便是他所生活的城市。
通过虹膜确认后,金属门打开时发出“轰隆”的声响。D收起了那把深蓝色的伞,甩了甩雨水。进入基地前会有一段10米的水泥路。一个老人坐在矮凳上,手里捧着的是今天的早报。对面墙上巨大的排风机发出“轰轰”的巨大的噪音。
D对着抬起头的老人颌首。算是打招呼。
他的脸上没有笑意。冷若冰霜。
“早上好,阿诺德长官。”
他伴着亲切的问候,裹着满身寒气进入了大楼。
踏入会议厅的时候,刚上任为局长的奥莉芙正端坐在会议桌的最前方,两侧坐着的都是他所熟识的神色凝重的人。而每个人面前都正放着一个蓝色文件夹。
“抱歉,我来晚了。”D拿下头上的宽沿礼帽,身子向前微微屈伸。如果是平时,正对面坐着的叶秋水一定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在冷嘲热讽几句。可现在对面是空的,木质座椅上的红漆照亮他波澜不惊的眼。
“好了,这几天,大家都很累,阿诺德住所离着又很远,迟到也是情有可原的。”奥莉芙示意D坐下,然后站起来,摇了摇手中的文件,对大家说,“这是这次行动的计划表,大家拿回去好好可以看看。”
“不过再打开之前,我想再强调一遍。这次行动十分危险。稍有差错,便会重演[菲尼斯之夜]的悲剧。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奥莉芙大声说道,然后一个个迎上同伴的目光,迎上那些或坚定不移,或厌恶仇恨,或一往无前,或沉痛复杂的目光。然后收回目光,对着面前的空气,露出欣慰的笑,柔声说道:“明天休息一天,多陪陪家人。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那么,散会。”
D跟着大家陆陆续续的离开。只留下奥莉芙一人在空旷微凉的房间里,放空思绪,目光悠远。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橙黄色的太阳在头顶静静的燃烧着生命。雨过的空气很新鲜,能够闻见久违的青草香味。D站在站台等公交,看见梧桐树叶抹了油般闪着绿光,晶莹的水珠静静的卧睡着。
公交车从远处缓缓的驶来。D上车后投下硬币,坐到了最后排。车上只有D一个乘客,这不奇怪。谁让目的地是纪伯伦墓场呢。
D将手机的一个耳机套在耳朵上,他的脸照在了带有指痕的窗户。他的目光是光滑的,透着坚持不懈,牢不可破的光,闪着诡秘黑暗的幽火。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他陷入了浅眠。
纪伯伦墓场位置偏僻,方圆十里生活着的都是贫民窟里的穷人和从外城来的流浪汉。开始的时候,他们努力工作,企图让自己能够过得好些。但现实的打压让他们对未来无望,只有那些眨着大眼的天真的孩子才对渺茫的未来憧憬。即使他们身着最破烂的衣服,每天都食不果腹。
D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残忍的社会已将他打压的柔软,无论放进什么容器里,都能紧密无缝的相贴着。
后脚才刚着地,公交车就飞快地转弯,跑了。疾驰是扬起的飞尘让他弯下腰咳嗽,但他却笑容满溢。这样贫穷晦气的地方才最适合他生活生长。
马路对面有一群孩子挤在树荫下,不安地好奇地看着他,眼里是碎光。真是怀恋的场景。不知小时的同伴如今又是什么样子,是否还能认出这幅模样的自己。
他将一袋新出炉的面包放在了对面的树荫下,对面的孩子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他起身头也不回的向纪伯伦墓场走去。3秒后,身后传来孩子们的大呼小叫,紧接着是混乱的脚步声。
他不是善良之人。可这不妨碍他像那人一样喜欢孩子,喜欢那群和他同等命运的孩子。
D用包裹在黑色漆皮手套的手指轻轻的扣了扣破旧木质门上的门栓,有木屑掉下来。透过蒙了一层灰的窗户,他看见里面正在擦拭花瓶的老人转过头来看向他,脸上是时光的沟壑。他向他微笑致意。
“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真不多啦。”老人低头翻动着一大串的铜质钥匙,那上面沾满油污,许久未洗,风吹雨打,终是变得乌黑发臭。老人眯着眼,嘴里满是时光的味道,“现在的人啊,生活富裕了,就不敬重死人啦。除了特定的日子,谁还会来这儿啊。”
终于找到了钥匙,生锈的门在推力作用下向后快速地划出一条细痕,看来这里许久都没有人气,空气中都带着一点潮湿森冷。
“到底什么时候,扫墓成为一种固定的仪式啦,不再是诚心诚意怀念亲友了啦。”老人发出这样无奈的感慨,转头对D说道:“年轻人,你要找谁,要我带你去吗?”
D摇头拒绝,向前跨了一步,声音清冷:“在这座城市被背德的伦理和虚伪的人道主义所束缚,失去原有光彩与温暖的时候。”
老人许久才反应过来,那是对他问题的回答。
岁月无声。
在踏入这里的那一刻,时间便被无限的拉长。有些墓碑长满了青苔,开出白嫩的花朵;有些墓碑被岁月侵蚀,早已不见故人的名字与往事。每一个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故事和孤独。或平淡或轰烈,最后都是这样的归宿,都在这个声音与阳光无法传达,回忆与思念无法传达的地方,度过余生。直到下一个轮回的开始。
石板踏上去时因湿滑发出水珠溅落的滴答声,这让D想起,在[菲尼斯之夜]悲剧发生之前,自己和那人在异国的江南河畔。青石板铺就的石桥被雨水润湿而呈现出黛青色来。河堤两旁的垂柳默立着静视因雨滴而漾起圈圈涟漪的河面。
那人撑着那把深蓝色的伞,像从故事里走出来,沉默寡言用一双幽深的眼睛说话。他们在桥头聊起未来,两人都带着真切笑意。如若时间永驻那刻,那便是一副充满诗意的画卷。
“我们大概有3年没见了吧,最近工作太过繁重。要不是奥莉芙提起,我都快忘了,”D笑着说,鼻子里好像充斥碱分子,很难受,“我们居然有3年没见了啊……”
“这3年,我们一直在追查一个组织,虽说不知与你的案件是否有关,但稍有不慎,便会重演你们的悲剧,可我还是想全力一搏,无所谓生死,反正我已一无所有。只是如今,隐退的战士重赴沙场,不知筋骨是否依旧硬朗。”D看着这些被岁月腐蚀的墓碑,沉默在光阴中晕染,寂静无声。
有些人断手断脚,却依旧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像我。有人,粉身碎骨,最后连坟冢都没留下。如你。
“今天一整天我都会陪你。现在时候还早,那么,跟你讲讲,这几年发生的事吧。”D转头看着眼前的这棵高挺的青柏,笑了一笑。
那么,故事从3年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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