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七

　　戌时正，云归镇“醉不归”后院，闲置了有好一段日子的大书房内点起了灯。
　　烛影微晃。
　　祁福垂着头，眉眼不动，继续禀报着：
　　“……凤七姑娘去年清明落户云归镇小北村，因治好了村长家小儿子的肠痈，以疡医的身份逐渐被镇上人接纳。她是去年立冬来铺子里吃中饭和老爷碰上然后认识的，说是自家哑奴做的菜比楼里大厨的好吃的多，老爷猎奇心起便让那哑奴在楼里和大厨比试厨艺，对哑奴的手艺赞不绝口……老奴是申时五刻到的，当时凤姑娘不在，是那个叫阿大的哑奴开的门，他很谨慎，只接了帖子。长相和店里的伙计描述差不多，高鼻深目，眉角带疤，可以确定是蛮奴。”
　　“嗯。”
　　书桌后，祁枫把云卫刚送来的信拿到烛焰上点着了，放到一旁的小铜盆里。那点火光映在他琉璃色的瞳孔上，明灭不定。
　　“福叔也是老爷子身边的老人了。”
　　祁福只觉背上一凉：“老奴不敢。”
　　“你确实不敢！”祁枫声音一沉，“那凤七和老爷子结识了半年有余，平日里和铺子买卖也不少，掌柜的却到今日才识得人家奴才的面，禀报了半天却连人家主子的身份都说不清！”
　　祁福立时跪下，抬头欲辩，却被那冷厉的目光看得心惊：“老奴……”
　　祁枫不耐烦地站起身，挥袖打断，道：“这次南下回苏州府祝寿，就让祁忠留在铺子里。镇外那庄子还缺个管事的，福叔也该享享清福了。”
　　“时候不早了，福叔歇着吧。”
　　“……是，奴才告退。”

　　“孝历六年四月初五，凤七年十一，与其奴阿大始现于青龙国西部四方镇，治镇民李婆腿疾，愈……
　　“六月十一至归云镇小北村，治村长刘旺三子痈疽，愈……
　　“八月初二，凤七入醉不归，购“长醉”一坛。自此，每半月购“长醉”一次，少则两坛，多则十余坛……
　　“立冬午时，入醉不归餐，初遇祁元邦……相谈甚欢……
　　“孝历七年元月，有隼落其院，疑为海东青……
　　“凤七精于疡医之道。自六年四月至今，共治金疡十二例，肿疡八例，溃疡七例，皆愈。奴阿大身长八尺有余，眉目深邃粗阔，疑为蛮奴；哑，会武，擅疱、炮炙……

　　凭空而现的十一岁疡医，哑巴蛮奴，锦华山十五里外的四方镇，海东青......祁枫皱眉，老爷子这回交的小友可不简单。
　　转念一想，又摇头暗笑，也是，若是个无趣的老爷子也不会老惦记着。就算真的和锦华山里那位有关，云一和十三打听那主仆俩的行踪却至今无事……想来也是无碍的。
　　想到这，祁枫低声道：“云暗，一切照旧。”说罢，合上桌上的帐簿，起身灭烛。
　　烛光灭，一道黑影从屋内窜出，几个腾跃间便消失在远处。

　　七月初八，宜出行。
　　醉不归和往常一样早早地开了门。辰时正，一楼大堂里坐了个七成满，跑堂的伙计手脚麻利地上着菜。
　　平日里给凤七送酒的酒坊伙计得了吩咐，早早地候在门外边。远远看到凤七主仆俩，快步上去，把他们迎进店里。
　　“小七姑娘，阿大哥，早啊！忠掌柜昨晚上就吩咐我今早在这候着你们。我就觉着你们肯定得早来。这不，才辰时呢你们就到了。大公子的车队巳时才出发，小七姑娘可用了早饭？后厨里这会那蛋黄酥该出炉了。”
　　凤七跟着他走过大堂，穿行在后院的回廊里，“不用劳烦小二哥了，在家吃饱了才过来的。不过之前店里的掌柜不是叫祁福的吗？怎么又换了个忠掌柜？还有，”她顿了顿，又问，“你家那大公子怎的会在这铺子里？”
　　“这个倒不是什么稀罕事。”伙计低声道：“大公子从北边寻了些新鲜物事给祁老爷做寿礼，前些日子经过镇上，便歇在了铺子里。第二日，福掌柜向大公子请辞，说是要回家带孙子，只是想临走前拜别老爷。大公子见挽留不得，便允他随车队回苏州府，还许他回来后做镇外祁家的那处庄子的管家养老。前两日福掌柜就先上路了，现在铺子里做主的是忠掌柜。大公子的车队里有一批南下的货物来的晚了，才定的今天出发。”
　　“徐三儿你倒是知道得多！怕是说书的张先生也说不过你。”前方不远处拐角走出一个褐衣男人，对着那伙计笑骂了句，便朝凤七二人作揖，笑道：“凤姑娘，大公子在书房恭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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