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炮灰人生

　　于是，这是剧情到了三打白骨精的时候了？

　　卫央蹲在土地庙前，双手笼进袖子，活似个东北小农民，全不见半点仙风道骨，任由猴子絮絮叨叨地朝他发泄着满胸的愤怒委屈。

　　好半天，猴子才长出一口气，怅然地做了总结，“我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想的，我们一路同行，相处了这些日子，他难道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我是那种随意朝无辜凡人动手的人吗？这一路上，我打杀的，哪个不是罪大恶极的妖魔，为什么他就不相信我呢？外人只说了三言两语，他就信了，就忍心把我撵走，丝毫不给我辩解的机会，甚至还念紧箍咒，真是，真是……”

　　卫央憋了半天了，幽幽地冒出了一句，“也许，他是嫉妒你？”

　　“……”

　　孙猴子苦笑半晌，摇了摇头，“你不要胡说，我师父他不是这种人，他是得道高僧，许是，许是见不惯我杀戮吧，在他心中，众生平等，便是杀妖，那也是造了杀孽，佛法不容的。”

　　无论孙猴子曾经的行为多么荒唐，但是谁都不能否认，他是一个尊师重道的人，前任师父菩提祖师不许他说出自己的师承，便直到西游结束，孙猴子也没有对外泄露一个字，现任师父唐僧，在路途中多少次对孙猴子发生了信任危机，可孙猴子也没有弃之于不顾，心中依然尊他们是师父。

　　卫央一动不动，心中腹诽，就因为这样，天道才只好选了你，你在佛门的作用，大约相当于怒目金刚，和尚们都是一群做了那啥还要立牌坊的，没有一个对外强硬的铁血代言人，这日子怎么过哦……

　　若真的众生平等，怎么在妖怪人形时唐僧对徒弟就诸多束缚，而只要那些妖怪变成了原形，唐僧就不再禁止孙猴子喊打喊杀了？

　　说来说去，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骨子里，还是把人奉作了万物之灵，而把其他生物当做了低等的异类，还得道高僧，我呸……

　　“那你在我这待一阵子吧，没了你，他也走不了多远，过阵子自然有人请你回去。”卫央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孙猴子一腔愤怒都倾诉了出来，也不气了，笑嘻嘻地跟他进了土地庙，他就知道，他这土地小兄弟，是个义气的。

　　不过，听卫央那笃定的口气，难道他知道点什么内幕？

　　果然，过不了几天，沙僧来了。

　　原来唐僧赶走孙猴子后，六耳猕猴就冒了出来，狠狠地耍了唐僧等人一顿，还抢走了度牒，扬言要自己去西天取经。这六耳猕猴同是天生天长的异种，不知从哪学了一身本事，并不输于孙猴子分毫，猪八戒哪是对手，被揍得哭爹叫娘，一行人凄凄惨惨，分外可怜。

　　恰好观音路过那里，听说了此事，便随猪八戒走了一趟如今被六耳猕猴占山为王的花果山，发现那猴子是冒充的，便收了那猴子，又指点沙僧来五行山请真正的孙猴子回去。

　　卫央无暇去思考观音是如何知道孙猴子在自己这里，只因眼前这两人都快拆了他的土地庙了！

　　被卫央好吃好喝招待了这些时日的孙猴子足足圆了一圈，和风餐露宿一脸沧桑的沙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还不打紧，主要是沙僧木讷啊，张口就是，“师兄，我来接你回去了！”

　　孙猴子一下子炸毛了，回去？回哪里？当初那么狠心把他赶了出来，如今轻描淡写地‘回去’，就让他回头，把他当什么了？

　　孙猴子各种炸毛，沙僧却不如猪八戒圆滑，苦着一张青皮脸，一点安慰的话都不知道说，反而最后被孙猴子逼急了，虎目含泪道，“大师兄，我原敬你是英雄，当胸襟广阔才是。便是受了委屈，可师父毕竟是师父，难道你还想师父给你道歉不成？如此尊卑不分，怎能成就大道？”

　　沙僧的一席话让孙猴子停下了无理取闹，若有所思地眯上了那双金光闪闪的眼睛。

　　卫央从来都知道，猴子不笨，甚至是及其聪明，甚至论人情世故，猴子也是个中翘楚，即使当年他把太上老君的兜率宫搅合得一塌糊涂，多年后，他仍然有本事从太上老君手中拗来还魂丹，还叫人家生不起气来。他手握满天满地的人脉，自己又胆大皮厚心细本领强，这天下间还真没有他搞不定的人物，这大约也是西方看重他的原因之一。

　　而沙僧的这番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太多了，多得卫央都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

　　孙猴子忽然嗤笑一声，嘲讽道，“谁不知道老孙心眼小？当初王母娘娘的蟠桃会，只因忘了请老孙，老孙便叫她开不下去，老孙的名声早就传遍了四海，你如今跟老孙说让老孙胸襟宽广些，这糊弄人的话，可不像出自木讷三师弟的口。”

　　沙僧脸涨得通红，捏着手里的武器，呐呐不成语。

　　卫央实在看不下去了，朝猴子淡淡地道，“不管有什么原因，你都该随他去——天命不可违。”

　　卫央重重地咬着最后五个字，说完袍袖一拂，扭头走了。

　　不管沙僧知不知情，这都是天道安排的，没人能违逆，当年的鸿钧老祖都无从反抗，何况一只小小的天生灵妖？

　　卫央不知道，孙猴子在背后盯着他的身影，皱紧了眉头，宛若裹着金光的黑玉眼眸中，闪过一抹凝重。

　　再次得到孙猴子的消息时，却是天上洒下了花瓣雨，神圣纯洁的仙乐飘渺缭绕，六界为之震动，宣告着佛门第一护法——斗战胜佛的诞生！

　　唯一和卫央印象中有些出入的是，斗战胜佛的证道之处没有选在山灵水秀的花果山，而是在他这小小的五行山上！

　　这死皮赖脸的猴子！！

　　“大约天道在我诞生时，就确定我的未来了，只是那时候我天生天长，灵智初开，实在不符合他的要求，所以才指点我去拜了第一位师父，先学了道家的本事，把道家最高象征……打得落花流水，激起我争勇斗狠、狂妄自傲的血性，然后再以佛家压我，让我不堪一击，给我形成一种——道门不如佛门的错觉，这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而唐玄奘，就是佛门派来引导我踏入佛门的人，为了引我入局，他们不惜让金蝉子转世投胎，可谓下了血本，如此机关算尽，难怪道消佛长，是天数使然，也是人力使然。”

　　卫央淡定地坐在蒲团上，他的对面，猴子正用少有的温和平静的语气评价他那被无形的手从头到尾操控的人生，而卫央居然没从他脸上看到任何代表不爽的蛛丝马迹，不禁暗暗称奇——猴子可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人物！

　　孙猴子仿佛读懂了卫央眼神中表达的意思，苦笑一声，“反抗，也要有本事才行，我现在更加能体会到当年大闹天宫时自己的愚蠢了，快意是快意了，却太不知天高地厚！”

　　卫央对孙猴子的话没什么反应，猴子不过是被操纵一世，而他，是生生世世，有谁能比他这不断穿越没有尽头的人生更操蛋？

　　他早就学会认命了，也许，偶尔还能苦中作乐？

　　卫央以为孙猴子也是认命了，否则，桀骜不驯的孙猴子是不会说出这番消极的话的，然而，三千年后，在东土抵御外来妖魔入侵的一次大战中，卫央听到了佛门斗战胜佛陨落的消息，当即摔碎了正把玩的琉璃盏！

　　孙猴子，最终只留给了卫央一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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