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絮

　　纪音走出学校大门时，时间已过六点。正好是五月中旬，天空还没像冬季时那样早早的暗下来，街道边的路灯只有如同摆设一样地呆立在那里。

　　「夜海市，还是老样子呢。」

　　抬起头往上看，高楼夹缝之间的天空是一片暗淡的深蓝。隐约看见薄薄的层积云在天上缓慢地飘动着。这样的天空不同于午后的苍蓝透亮，只能给人一种彷然若失的感觉。

　　本来只需四十分钟的会议，由于纪音在会议上公然睡觉，硬是拖了一个半小时。然后就到了这个令人厌恶的时间段——下班高峰期。纪音自知挤公交和地铁是绝对赢不过有多年经验的上班族，而打车只会在公路上堵得死死的。

　　看样子也只能走回去了。纪音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确认时间。正好是六点二十四分，家离学校大约是两公里的路程。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纪音的晚饭绝对会是在沿路的便利店买个面包凑合。

　　但是家里还有另一个人正等着自己。

　　如果是她的话，吃不到自己亲手做给她的晚饭，大概又会哭出来的吧。

　　纪音这么想着，无奈地叹了口气，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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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公寓里司空见惯的防盗门，纪音习惯性地看了一眼玄关处鞋子的数量。和昨天一样，只有一双式样简单的女鞋。

　　——那个男人，又有两个月没有回来过了。

　　七年前，纪鸣在收容所里分明用坚决的语气这么说着：

　　「我要给你一个家。」

　　但其实给自己的不过是一间屋子。少了亲人的屋子，绝对不能被称之为家。纪音是一直这么认为的。一直以来，自己所追求的，才不是这间空荡荡的屋子。从小对父母的渴望，对家庭的渴望，只不过是又一次被大人践踏了。

　　「即便如此，我也没资格怪他呢。」纪音自嘲似的笑了笑，换上拖鞋后径直往客厅走去。

　　双脚行走在木地板上，发出坚实沉稳的“咚咚”声。这样的声音无时不提醒着纪音，这个“家”是纪鸣给予她的，至少纪鸣没有让她一直是个流离失所的孤儿。并且给予了她良好的学习环境，以及七年来丰富的物质生活。

　　——那么，正确的做法就是应该感谢他吗？

　　纪音想了七年，却依旧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音。」刚一走进客厅，沙发上的絮就一下子扑过来环上了纪音的后颈。

　　熟悉的香味瞬间充满了四周的空气，絮正像只小猫般温顺地靠在纪音怀里。十五岁少女的身体，正值发育的黄金时期。但是在纪音眼中看来，絮依旧是初遇时那个身材娇小的孩子。

　　浅黄色的长发依旧是闲散地披着，明明没有特别护理，却仍像孩童时那样柔顺。絮软软的胸部紧贴着纪音的身体，正好抵在纪音至今为止仍像是飞机场的胸膛上。

　　「别闹。」

　　感受到身体间柔软的触感，纪音扶着絮稚嫩的肩头，将她轻轻推开。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随便扑上来，又不是小孩子了。」将黑色的提包放在沙发的一角，纪音这才注意到茶几上花花绿绿散开的信纸。

　　「你在干什么呢？」

　　「写好人卡。」絮抱起沙发上的抱枕，坐了下来。

　　「好人卡？」

　　纪音拿起茶几上摆放着的几个信封。各式各样的信封上，各不相同的笔迹署着不同的名字。

　　「From 初中部一年B班 Sue 这什么东西？」

　　「Love Letter，今天收到的。」

　　「又有？你还真是受欢迎啊。」感到不可思议的纪音将手里的信封翻了一面，粉色的外层上有着极为少女心形图案。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再看了一遍署上的名字。

　　「这名字，是个女生吧。而且还是个学妹。」

　　「大概是吧。」絮的衣肩不知何时松垮了下来，露出了絮半边白皙的肩头。但本人却依旧毫不设防，清澈的蓝色眸子由下而上的看着纪音。

　　——絮，你这样子是犯规的呀。

　　纪音蹲下身去，把絮垮露下来的衣肩往上扶了扶，眼睛却无意间注视到了絮颈下棱角分明的锁骨。食指顺着肩的线条而过，轻轻抚摸着那凸起的骨骼。

　　「好痒。」陌生的触感让纪絮本能地耸起了肩，脸上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望着纪音。

　　抬起头，对上那眼眸中清澈见底的蓝，纪音不由得愣了一下。

　　还是一样。和自己八岁时第一次见到絮的时候一样。像是无边无际的蔚蓝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一块没有被任何人使用过的画布。

　　但那眼睛有时也是空洞。没有感情的起伏，像是注视着这里，又像是看着别的什么地方，仿佛絮一直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眼前的一切不过是终会破碎的幻象。

　　「絮。」纪音一脸的认真。

　　「啊……」轻轻应答着，纪絮看着姐姐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脸庞，双颊泛起点点红润。

　　「你太瘦了。」

　　「啊……」一样的回答，但话语中分明夹杂着点点失落的情绪。

　　纪音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站起身来。不知为何突然充满了干劲地走向了餐桌旁的冰箱，从冷冻室里拿出来了一大块冻好的肉。

　　「不要每天都光吃蔬菜啊。成长期的小孩子就应该多吃点肉！太瘦了营养跟不上会长不高的！」不知道是把几条真理拼凑起来的话，听起来让人极度想质疑其合理性。

　　但纪絮只是顺从的点了点头，尽管她最讨厌的就是肉类。

　　其实多吃点肉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只要是音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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