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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如梦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肿的像桃子的鱼泡眼起来,阿吉给我敷着凉井水浸过的毛巾,捧着我的脸小心翼翼的样子。
等我敷了一会儿进屋用水洗完脸,光顾着照铜镜端详我的眼睛有没有消肿的时候,阿吉忽然快步走进来,我瞧见她隐隐愉悦的神色立刻抛下毛巾,我急道,有信了?
阿吉拉着我去了没人的地方,然后才掏出一个包裹,她说,你刚进去我就接到了信鸽,拿到了这个包裹。
我于是撕开外面的油纸,里面是左左哥哥写来的回信,那信写得很短,大意是西凉恐怕局势有些不稳,要我抓紧时间回去。我接着翻出来左左哥哥寄来的银票,足有两千两。
我握着银票,刚才还是为生计发愁的漂泊客,此时又变成了富豪一个,整颗心都踏实了。不过我也担心西凉,我问阿吉,你知不知道西凉到底怎么了?
阿吉蹙眉摇头,我只在街上听人说西凉那边要打仗。
我惊诧万分,要打仗?
打仗?在那个美丽辽阔的土地上燃起烽火狼烟?
于是我立刻做了决定,我说,阿吉,我们不能再拖了,要尽快找到赵奕回到西凉。
左左哥哥说的没错,我们一路从云州直奔京城汴梁,敏锐地感觉到了空气中隐隐的不对劲。我们这一路上几乎见不到了西凉人,因为阿吉的外貌特征实在明显,还受到了不少的盘问。无奈之下,阿吉也只得戴上面纱。
这期间我们不知道换了多少匹马,我和阿吉日夜兼程,终于在十日之后赶到汴梁。
京城。
我握着缰绳坐在马背上,我想着赵奕此时就在这座城池里,这座在西凉丹吉城千里之外的地方,我们许久没见了,我很紧张。
我忽然问阿吉,阿吉,你说,要是我们去了京城却找不到他怎么办?你说我们就算是找到了他他把我忘记了怎么办?
阿吉看着我那种慌张无措的样子,放低了声音用极温柔的语调轻轻道,不会的,若是找不到他我们就回去,我们还有西凉。
我听了她的话心中感动至极,我想着,对,就算失了他,我还有西凉,西凉还有等着我回家的人。
于是我打定了主意走进汴梁,带着我所有的期许和勇气,我带上满满的自己,我要从这里带走赵奕。
阿吉的意思是尽快找到赵奕,所以建议直奔他的宅邸而去,但是我却不愿意,我们一路赶来很是狼狈,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有着风尘仆仆的味道,我还想起赵奕平时极为整洁的仪表,于是我说还是先在客栈休整一下吧。
于是等我们都准备好了,天色也有些晚了,我和客栈的老板打听,这京城里有没有一户姓赵的经略使住着。那老板眯起眼睛好好想了想,然后一拍脑门儿说,对对对!在城东北兴安街似乎就有,你去那里看看。
我打心眼里感谢这老板,于是道了谢匆匆前去。
我当时看见那赵氏府邸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丢下阿吉,急急地去叩那朱红清漆的紧闭着的大门,我敲了半响才有人出来应门,那人见了我先上下打量一番才懒懒开口,有何贵干?
这要是在西凉,我准保一鞭子抽过去,不过那时我心里只想着赵奕,根本就没生气,还陪着笑脸问,是赵经略使的宅邸吗?我找你们府里的公子,名唤赵奕。
那人极不屑、极不耐地道,你找错了!然后就当着我的面狠狠关上大门,我看着大门转瞬就合了起来,脑子一时有些发懵。我以为是赵奕不想见我,或者是那人没有听清楚,于是又叩着门,很是用力,那人黑着一张脸开了门见我还在这里,也发了火。
“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敢这么粗鲁无礼?”
我重复道:“我找赵奕,赵钱孙李的赵,神采奕奕的奕!”
那人冷笑道:“没有!”接着又想关我的门,只是他没得逞,阿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冲他瞪着眼睛,于是我抓紧这个机会,冲着门里面就大喊:“赵奕!赵奕!你在不在?快点出来!”
那人急道:“瞎喊什么?”
阿吉却把他的嘴捂住,那人挣扎了几下,又哪里敌得过阿吉的身手?
于是我嚎了一阵,果然见里面走出许多衣着整齐的小厮来,那些小厮手持木棍驱赶我们,嘴里呼喝着,走走走,滚滚滚!
我急道,你们知不知道赵奕?
那些人充耳不闻,阿吉想还手,但是又想到这里是京城,是天子脚下,自己又没理,只好不还手,从门口退了出来。
我又问了他们一遍,这一回有人回答了,不过脸上是很是无礼的冷笑,那小厮嘲笑道,你找太子?找太子走错了地方了,我们这里是赵员外的府邸,那皇城里面东宫里才是呢。
他们说完了就回去,复又关上门,我才发现我们是多么的狼狈,因为这街上有许多人正驻足指指点点嘲笑我们的狼狈。
京城实在太大,也太过繁华,我们找遍了兴安街,却找不见赵奕的家,这里倒是有一户极大极豪华的赵姓府邸,但听说是中原皇帝的远方外戚,并不是经略使的宅子。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就在我被轰出去的赵员外的家里,一个极英俊极儒雅的男子,穿着月白色的长衫,脚上蹬着玄色金线绣龙的靴子,正坐在这府邸里某处幽静的茶室里下着棋。
他正拈了一粒黑子思量着,指尖摩挲那黑玉棋子,目不转瞬地盯着翡翠棋盘。有微微染上了暮色的日光透过朱窗撒进,照射在翡翠棋盘上,那棋盘便散发着温润滴翠的色泽。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年纪略小的年轻男子,男子闭着目,眉目间气息清澈,盘膝坐着的姿态优美隽雅。他的面前还放着一杯清茶,那茶袅袅而上的香气氤氲了他的眉眼,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略小的哪一个终于掂量好了这一枚子放在哪里合适,于是棋子落盘,声音如珠玉相击。
略年长的哪一个依旧合目,笑道,竟是落在这里,行了一步险棋。
他刚想睁眼执子,却隐隐听得一个声音传来,那声音若有若无,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那声音说是熟悉,却又透着陌生,听得他的心焦急起来。他一个失神,打翻了那盘棋,一颗颗圆润的棋子就着这个机会嘀嘀嗒嗒落了一地,蹦跳着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他的右手不自觉紧紧捂在胸口心脏跳动的地方,阿缊,这是什么声音?
名唤“阿缊”的那个年纪略小的男子蹙眉倾听了一会儿,那声音还在,但是渐渐减轻了。他奇道,我也不知道,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男子点头,然后挥挥手,郭孟,你去看看。
他看着郭孟恭敬退下,却觉得好像等了很久郭孟才回来似的,郭孟回来时神色如常,恭敬道,回禀公子,是外面有人找错了地方,好像是要去找太子的,竟找到这里来了。
男子凝眉不语,阿缊见他沉默半响,于是笑道,打发他们走了没有?
郭孟道,已经打发了。
男子终于开口了,声音略微的沙哑起来,可见着这些人什么样子?
郭孟道,我去时那两人已走了,听门口的小厮说是两个年轻男子,穿的也普通,没什么不同。
男子听罢接着沉默,然后起身缓缓道,阿缊,真是抱歉,弄乱了这一盘好棋,我改日再来罢。
阿缊依旧笑着,一手托着腮一手敲着桌面,笑道,可是出了什么人什么事?男子淡淡道,没有,只是我想回去了。
阿缊也起身行礼道,那我就不远送了。
男子点点头,带着郭孟离去,他路过那扇朱红的大门,心底泛起一种慌张的感觉,郭孟也停下脚步,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低声道:“公子,要不要属下派人调查?”
男子沉默半响,然后挥手道,不必。
说完两人转身离去,他从后门离开,看不见她在这偌大的府邸前也是久久地沉默,看不见她站在长街上,脸上浮现的苦楚。他们如同两只孤雁,在最错误的时间相遇,又在最错误的时间分别,他们各自在人海中起起伏伏,似乎在寻觅着彼此的身影,到头来,又只是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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