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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
【06】童年
盛夏阳光格外刺眼,透过窗外熙熙攘攘的树叶笔直地射入房间,我眯着眼强迫自己面对阳光,最终视线模糊得只剩下点点白光,一把拉上了窗帘。脊背紧贴着墙壁滑下蹲坐在地上,我看到一个落寞的影子。陆离说爱和恨是两重相同的极端方式,她恨你亦是爱你。我想雨柔是爱我的。一直都是。在她未经年事前,总是跟在我身后不停地喊我姐姐,那时她比我高,她弯着腰睁大了眼睛望着我,两只小手揉捏着我的脸蛋,嘟囔着嘴巴说:“姐姐你为什么不笑啊。”这辈子听到最多的提问就是你为什么不笑啊。我总是礼貌地摇头,我不想告诉别人我是面瘫,我不想遭到别人另类的眼光。我毫不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也最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生在盛夏的我是个被月亮守护的巨蟹座女孩,我在童年时期很敏感,尤其针对雨柔。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我会分析会猜疑会胡思乱想,从她对我不依不饶到视而不见再到恨之入骨,我都待她如初。因为她是我妹妹。唯一的妹妹。
除了弹琴、写文,我还喜欢看雨柔跳舞。我有时躲在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偷看,有时跑去监控室调练舞房的监控看。那是一只高傲的白天鹅,挥舞着洁白的翅膀,轻盈的脚步背后却是靠她日以继夜的练习。妈妈从小培养我们的兴趣爱好,以此确定未来的职业。我妈是一名成功的商业女强人,她的想法与世人截然不同,她说不想我们为金钱奔波,艺术虽然不能当饭吃,但总比赚钱机器好。我们从没上过幼儿园,六岁之前我每天都要练8个小时的琴,而雨柔则是练8个小时的舞。双手早已麻木,转身却看见雨柔晕倒在地,她脸色惨白,身躯颤抖,我下意识地看了眼她的脚,鲜血早已染红了桃红色的舞鞋。我背起她冲出去找阿姨帮忙。我心疼雨柔。但我无能为力。母亲决定的事永远不会改变。
雨柔从不反抗,她温顺得像一只小猫咪,可猫咪都戴着一层面具。雨柔受伤了,她没能完成当天的任务,妈妈活生生地把她从床上拽了下来,家法伺候。妈妈说我们家的世世代代的规矩,做错事就得跪在祖宗灵台前的一根细板凳上。那根板凳有半米高,却只有10厘米宽,这样跪的时候就不能往后坐。一跪便是4个小时。我紧紧拽着妈妈的衣袖,雨柔早已泣不成声。她还那么小。可妈妈的眼神是冷漠并且坚定不移的。我犹豫了。我甚至为自己找了借口。这是我最最痛恨的。我的软弱我的逃避。我本该为雨柔争取,我本该说不,可看到母亲的眼神我却犹豫了。就在我内心苦苦挣扎时母亲离开了灵堂。我心疼地看着雨柔。她停止哭泣。她茫然地看着我,“姐姐你为什么不笑呢?”我无奈地摇头。她又继续说:“姐姐你为什么不替我求情呢?妈妈那么爱你,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帮我呢?”我怔住了。为什么。我也在问我自己为什么。因为我胆小,因为我软弱无能。我低声说对不起。那年我们六岁,童年似乎就在那时结束了。
“你为什么说对不起啊?姐姐你能替我罚跪么?你能替我练舞么?我能和你交换么?我能拥有爸爸妈妈的爱么?”
她说这话我的心钻心般的疼。我愿意。但我不能。我无能为力。
她情绪变得激动,她抓着我的肩膀使劲地摇,“姐姐你笑啊,笑啊!看!像我这样笑。”她脸上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你笑啊!”她猛地把我推开,自己也失衡从板凳上掉了下来。我失声惊叫,我跑去扶她,她却甩开了我的手。“你走开!我不要见到你!走开…走…走啊!”她抱着头失声痛哭。我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滑进了嘴里,咸咸的涩涩的。我拼了命地咧开嘴,嘴里喊着雨柔。我看见她抬头,满脸的惊恐。最后我失去了知觉。
盛夏的末尾,童年悄悄离开了。我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透明玻璃上的人儿的头上缠满了绷带。唯独那双眼睛异常发亮。从那时起,雨柔对我没了欢笑没了言语。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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