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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昭公十八年,春,二月初四。
下雨了。寒浃肌肤,清入肺腑。
孔丘望着马车外原本被风吹得四处漂泊的柳絮被雨滴打落又泞到了泥里,想了想,哼起了"昔我往矣"。
雨越下越大,据说应该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不守信用,刮得人肉痛。
史书上说斯年斯月,日有食之。
天色渐沉,疯了的锋利的风把原先安宁厚重的云扯成絮,薄如丝绸的云色诡谲得几近妖异。未几,云又聚拢来。如此往复。
风从虎,云从龙。今日便是孔丘的逢龙之日。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莫知我哀。”唱到这里,孔丘沉沉叹息。如愿以偿访了周室,名正终可以言顺。
然而……
几日前,孔丘访了周室。方踏入王城时,孔丘便模糊地感受到,洛邑,这座两百多年来一直作为王城存在着的城市,是沉睡着的。既然阖上眼睛就看不见,索性一直睡着。
可他孔丘醒着。
若有浓荫嘉树,自可以手为枕、逍遥长眠,但如今大厦将倾,又如何睡得安稳。尤其是听那个被称作老子的柱下史长篇大论的牢骚之后——孔丘一阵烦躁。吴钩看了,栏杆拍遍,终究无人会、登临意。连老子也不能。
“说不定他那么多牢骚只是因为图书馆人手不够,或者薪水太低了!”当孔丘发现自己在走消沉颓废的忧郁王子路线时,一阵尴尬——还是好好工作,努力让儿子成高帅富,然后看儿子走这种路线吧。八岁学小艺,明年孩子也得叫自己先生了。孔丘于是温柔地望向一旁睡着了的小童。
只见小孩吸了吸鼻子,缩成一小团,睡得仍然很安详。
自玉兰花谢,满山的树叶便如得了势,傲慢而不由分说地占山为王。雨打在又大又肥的叶子上声音很响,单是听着就能感受到树叶那昂扬的流淌的绿意。
史书说得没错,今年今月,且正是今日,日有食之。
天突然完全黑了,马匹恐是受了惊,长嘶一声向林间撞去。
"子路小心!"孔丘朝驾车人示意。
"咿~夫子,换您驾车了吗?"驾车人睡眼朦胧,迷糊着要扯着缰绳递给车厢里的孔丘。想来他已经睡了许久。这一扯,疯得更厉害了。孔丘一看不好,连忙爬出车厢,试图控制住马匹。
事实证明,孔丘空继承了巨大的身体,却没有遗传到父亲的勇猛,或许还不幸患有轻微夜盲,马撞树的频率竟比之前马自己跑还要高。
车厢如此频繁的与大树亲密接触,饶是瞌睡再好的人也该醒了。
子路算是完全回过神来了,他故作镇定地观察了一下恐怕是由自己失职偷睡造成的惨状,准备凭借天生的强健体魄力王狂澜将功补过,突然注意到黑乎乎的天地,手指戳了戳挣扎中的孔丘,干巴巴地小声问道:“我睡了一天啦?”
小童阿鲤一个鲤鱼打挺,睁开圆滚滚的眼睛,举起藕节般的小臂,甚有气魄地叫道“哈哈哈哈!子路叔叔,阿爸,等了那么久,咱们终于要玩开飞车了吗?待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听到儿子充满元气、匪气总之与忧郁王子毫不沾边的豪言壮语后,孔丘好脾气地如往常一般纠正道“是子路哥哥。”随后终于忍不住补了一句“滚回去坐好。”
……
日全食这种天文奇观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幸得以一观日全食的孔丘一行人因为悲催地遇上了心理承受能力实在一般的马,短短的宝贵的观察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好在他们当中没有天文发烧友。
天渐渐亮起来了。
孔丘逆光看见一个仿佛要羽化飞升的玄色身影就在疯马狂奔的路线上静立着,不远。
风吼马叫,咆哮春雨,万里愁云惨淡,黑云压城。
而那个玄色背影面朝太阳,好像已经等了很久,光明终是一点点重回大地。
孔丘看不清那抹玄色是人还是什么动物,只是不由自主使尽全身力气把马从这条路线拉开,子路愣了片刻,随即立刻决定钻回车厢,护住了孔鲤。
东君破云而出,金芒万丈。
孔丘和他的疯马撞在了一棵大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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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公十八年是公元前五百二十四年。
孔子一访老子时出现日食,孔子遂向老子问当时之礼是有记载的。历史学家们通过对古代日食情况的研究对孔子这次访老子的时间做出了推测,本文采信公元前524年的说法,当年孔子应是27、28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