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能爱我

　　叶米醒来的第三天，正好是周末，基本上专业课的考试已经结束，全校学生几乎都不约而同的睡了一个懒觉。按照医嘱，只要吊完两瓶点滴，叶米就能收拾东西回学校。

　　整个F大都因为一封信沸腾的时候，叶米刚打完一个小盹，被手机的铃声吵醒，却发现手机躺在离病床有一段距离的矮几上，大概是昨晚苏雪临走之前随手放在上面的。伸手去拿手机，怎么都够不到，仰头看第二瓶点滴也就剩下小半瓶了，大概二十分钟就能滴完，只好等打完点滴再打回去。可手机兀自响个不停，叶米只好摁铃麻烦护士进来帮自己拿手机。手机拿到手上还没来得及回拨过去，就又响起来，是卫思理，叶迷赶紧接了。
　　“叶米，是我，卫思理。”
　　“我知道，有来电显示呢。有事么？”
　　“小米，你真的…….”

　　还没等叶米挺清楚后面的话，病房的门就被一把推开，唐小蕊跑在最前面，苏雪和禹荷随后也跟进来，三个人各自手里都抱了厚厚的一摞纸，有的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站在病床前面直喘气，看向叶米的神情，满是忐忑，藏都藏不住。

　　叶米耳边嗡的一声响，不好的感觉再次在整个脑袋里炸开。

　　抬头，目光望向禹荷，禹荷只好上前一步，从怀里抽了一张纸递到叶米面前。纸还没有完全展开，叶米就看见上面赫然印着自己自己的脸，展开来，最上面写的是“苏斯何，我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接下来当中印了叶米的照片，只有一个微侧的上半身，整张脸却清清楚楚，可以看出是叶米出建筑系大门的时候被偷拍的。下面占了几乎半张纸罗列的却是叶米的资料，从出身日期、到就读的小学、初中、高中，再到寝室门牌号，都详细非常。叶米的眼睛盯着最后一行被特意放大的字
　　“高二下学期，当众向苏斯何表白，被拒。”

　　“都扔了吧，老大。”叶米重新躺回病床上，右手抬起来盖住眼睛，安静得仿佛已经睡着。

　　病房安静下来。
　　还是唐小蕊先开了口。

　　“小米，你昨天写的信，是给苏斯何的么？”唐小蕊在病床边挨着叶米坐下，看着已经被泪水浸湿一大块的枕头，朝苏雪指指洗手间的方向，苏雪会意，赶紧跑进去将浸湿温水的毛巾拿了出来。禹荷走到另一边，轻轻把叶米盖住眼睛的手移下来，又把湿毛巾轻轻盖在她紧闭的眼角。

　　“我确实给苏斯何……写了一封信，但不是这一封。”叶米的声音虽然仍然干涩微弱，听上去却已经恢复平常的温柔平静，就像她每一次做决定时一样。

　　他们认识的叶米，总是越坚定才会越温柔。

　　这一刻，学校里满天飞的流言蜚语仿佛都被静谧的病房挡在了外面。
　　时光总是这样，一边伶俐像刀，一边又温柔如水。

　　叶米躺在病床上，给她们讲起她的苏斯何。

　　讲她如何的，在八岁稚龄，就对他懵懂钟情；
　　讲她如何的，跨过这十一年时光，爱着一个少年。

　　而，也在这一刻，她终于决定，是时候放下她的曾今少年。

　　可命运的来来去去、兜兜转转又是谁说得准的。
　　很多时候开始是结束，结束又才是真正的开始。
　　命运的来来去去、兜兜转转的确不是某一个人就能决定的。

　　叶米也没有想到，在苏斯何回来的第二天，她就无意中碰到他四次。比起整个大一她绞尽脑汁、围追堵截才好不容易见到的四次，这天的“四次”，更像一场仪式，一场结束的仪式。

　　它划开你青春的伤口，往里面狠狠的撒了一把盐，然后告诉你，盐可以消毒，伤口会好得更快。
　　而你，只能欣然接受，并再三表示自己确实是那种免疫力差，伤口好得慢的人。

　　还好，伤口总有愈合的一天，不是今天，也会是在某一个明天。

　　昨天晚上起初叶米一直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好不容易睡过去又一直朦朦胧胧在做噩梦，真正睡死过去的时候已经凌晨三四点。早上起床时还有些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夕。寝室其他三个都出去晨跑了，估计昨晚听到她这边翻来覆去的动静，知道她没睡好，所以就没叫她。到洗手间刷牙，又浇了一脸冷水，才猛然反应过来，八点钟有胡老教授的国画课。赶紧收拾书包。一边扒拉头发一边往寝室楼下冲。

　　跑下寝室门前的楼梯却猛然跟一个人撞了满怀，摔进一个微润汗湿的怀抱，鼻尖被撞得生疼，手里抱的书也撒了一地。

　　叶米一边低头捡书一边道歉，却发现胡教授的国画书边角被划出一条大的擦横，用手抹了又抹，始终抹不平。胡教授是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书有一点点折损痕迹的，何况他难得肯把这么珍贵的书借给学生。叶米都可以想象到教授叉着腰，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看样子只能自己去书店找本一模一样的买来，再还回去，只是听说这本书在全国都很难买到。

　　正想得出神，却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得回过神来。

　　“你的书。”拿书的手指节匀称，白皙修长，让人看一眼就能记很多很多年，说话语气不急不缓，声音些微低沉，像厚重的大提琴拉出的尾音，余韵悠长，好听得不真实。
　　可叶米不用看也已经知道是谁。

　　果然是苏斯何。

　　叶米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逆着光看他，苏斯何的眉眼被阳光照得有些模糊，可身姿一如记忆中的挺拔，像成年的修竹，带着宁折不弯的力量，左手拿着网球拍，右手上躺着叶米的两本书，因为逆光，看不清神情。

　　叶米伸手接过书，不自觉站得更直：“谢谢。”

　　“叶米，你的鼻子没事吧？”

　　叶米一怔，却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却没有流一滴眼泪。

　　她曾经无数次想过苏斯何可能知道她的名字，就像知道曾经和他同班过的任何一个同学，更何况大家都说苏斯何有着几乎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她也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再次听到苏斯何对自己说这几个字，自己肯定会泪如雨下。

　　想象和现实确实是有差距的。

　　今天真的得偿所愿，也只不过觉得，再冰冷的少年也会长成温润翩翩的公子，只要他有了想要呵护的女孩。
　　那个女孩，是凌荦荦。

　　心境豁然开朗。

　　叶米向前一步，走近苏斯何，仰起头，第一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着她的少年，第一次望进他的眼睛，第一次对着他弯眉笑
　　“我没事。再见，苏斯何。”
　　说完，转身离开。

　　叶米知道，这一刻，自己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她现在才明白，放下，该是一种脚步轻盈的姿态。

　　女孩子的普普通通一张脸，刚才站在那里，起初眉眼现出几分不安忐忑，却也肩背笔直。眼睛不大，鼻尖尤其小巧，嘴唇很薄，整个人瘦瘦小小。可是，却有两弯少有的远山眉，只要一笑，就让本应该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显出无端的疏朗大气，像初日，催暖人心。

　　其实，苏斯何第一次对叶米这个名字有印象，是因为高中的生物老师于老师给他电话，问他那套从国外带回来的生物奥赛题还在不在，说生物培训小组新进一个女孩子，很有学习生物的天赋，而且比他收过的任何学生都要勤奋努力。后来苏斯何把卷子弄成电子版发过去，就把这事忘了。再后来于老师又打电话来，说女孩子也像他当年一样拿了特等奖，而且分数只比他当年低一分，在电话里把那个叫叶米的女孩子夸了又夸，连说以后要介绍叶米给他认识。

　　于老师是苏妈妈的老朋友，所以苏斯何认识他很多年。他为人严肃，只专心学术研究，对其他的事大都不感兴趣，很少夸人，也不常笑。苏斯何最近两次听到他开怀的笑，都是因为一个名字叫叶米的女孩子。

　　于是，就不知不觉有了印象。
　　很多事，都是从有印象开始。

　　苏斯何站在原地，望着女孩越走越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莫名觉得，他就要失去某些东西，这些东西，就像女孩脚上帆布鞋起起落落越来越模糊的线条。

　　中午和苏雪一起从食堂出来，叶米第二次看到苏斯何，苏斯何侧头听同学讲话，没有看见她。再后来又两次在图书馆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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