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湖闲雁

　　“纪小子？”白黎又叫了他几声，但小孩儿却好似没听见一般，连眉梢都没牵动半分。
　　纪元风表情漠然，眼神虽然迷茫，但却直直的盯着林子深处。他迷糊地往前走去，脚步虽轻，却不能避过地上凸起的树根，走了两步就被石块绊了一跤。但他却不叫不停，爬起来仍继续林子里走去。
　　白黎这次好好打量了他一番，看小孩儿这样子，倒像是不知道在哪里着了别人的道了。
　　江湖上勾魂牵梦的招数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大多不过是借着某种迷药和引子催动，一时之间迷人心智。能做到如此诡异无声且又不易破解的，恐怕就没有几人了。
　　白黎拦住去路，仔细地抱起纪元风，小心不让他伤到自己。
　　小孩儿像昨晚一样，只略略坚持了一会儿，便停了挣扎。
　　白黎凝神观察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特殊之处。白黎等了半晌，周围也没有任何变化，更没有丝毫生人靠近的气息。
　　白黎皱眉。看来不管此人是谁，定是个行事严谨且手段高超的人。他又看了眼怀里正在清醒过来的纪元风，难办的摇摇头。看来这两日还真不能让这孩子离开他的视线。
　　过不多时，纪元风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大石头上，身边白黎坐得不远，正在闭目打坐。
　　“你……”
　　“你方才晕倒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白黎抢先问道。
　　纪元风吃惊地眨眨眼，似乎不太能相信的样子，“怎么会，我方才明明走得好好的，怎么……”
　　白黎睁开眼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不用担心，这种事对小孩子之中，是很常见的。”
　　“真的？”纪元风困惑地皱起眉。
　　“自然是真的。你每天晚上早点睡，也就好了。”白黎认真地道，“不过若是什么时候身体感觉不舒服，或者有些奇怪的感觉，一定要告诉我，知道了吗？”
　　纪元风狐疑地看了白黎一阵，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白黎心里叹一声小孩子真好骗，带着纪元风出了林子。
　　千梦和含阳在那村妇家中等得已经有些着急了，白黎进院子时，含阳正在小声地安抚千梦。看到白黎二人回来，俩小孩儿都有些生气的样子。
　　“我去给大家弄点加餐。”白黎将手中的兔肉交给村妇，装作没看见千梦谴责的小眼神。
　　“麻烦公子了。”村妇忙不迭儿地接过兔肉。她本来非管白黎叫大侠，后来白黎一再推脱，才改成以公子称呼。“公子您这可是从林子里弄来的兔肉？”
　　“是啊，那林子里东西不少，若不是怕耽搁过了吃饭的点儿，本还想在捉两条鱼回来的。”白黎笑道。“等我明日出发之前，再去弄点野味留下来。”
　　“公子，使不得！”这家老太太这是从屋子里走出来，连忙摆手道，“那地方还是不要再去为好啊。”
　　白黎一愣，问道“老人家，此话怎讲？”
　　老太太走过来，谨慎的看看四周，又看了看在跟前几个孩子，摇了摇头，似乎是不好说的样子。
　　白黎也没有追问，只是将晚饭拜托给那妇人，带着含阳几个在院子里蹲马步连基本功。
　　那妇人做饭的手艺不错，四个人都好久没出刚出锅的热菜了，整整一桌菜被吃得干干净净。三个小孩儿一个劲儿地夸赞，一时间整得那妇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饭后，白黎赶小孩子们去帮忙收拾碗筷，自己则走到院里去找那老太太。
　　那老太太见白黎出来，也没躲开，只是看着黝黑的夜色，露出一丝愁容。
　　“老人家，您下午说这林子还是不靠近的好。难道……此处有什么不妥吗？”白黎忍了忍，到底还是问出口。这林子离村子极近，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他这次顺手收拾了，也好过留下来危害乡里。
　　老太太叹了口气，摇摇头，“这林子里有东西，是老一辈就传下来的。村里现在的这些年轻人虽然不太信，但是也几乎从不敢进到深处去。公子比我们这些老百姓见过的世面多，但这种不干净的东西，还是不要碰为好。”
　　白黎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灯火温暖的屋子，屋子里不时传出几个小孩儿的笑声说话声，将头顶那弯冷月也暖了几分。
　　“老人家不必担心，我不会擅自冒险。您尽管说来，我只是当故事听听罢了。”
　　老太太见劝不住白黎，终于点了点头。
　　“公子您现在看我们这小村子似乎不大起眼，但几十年前这里更是荒的很。老身当年刚刚嫁到这里，还是个小媳妇。曾经也奇怪过村子离那林子这样近，为啥就没人想到进去弄点东西。就算没啥可卖的，打下来点肉也能让大家不至于过的那样苦。
　　“老身的婆婆当年告诉过老身，这林子里住着神仙。只是神仙隐居不喜人打扰，若是擅自闯进，定会遭到神罚。”
　　白黎听到这话弯了弯嘴角，有些无奈到底样子。
　　老太太倒没有见怪，也点了点头，“这话虽然荒诞，但婆婆这样说了，咱这样做媳妇的还能有什么意见？
　　“本来一切也就这样了，老身对那林子本来就没什么好奇心，自那以后更是将它抛之脑后。只是村子里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那年又赶上天灾，收成不好，村子里就更难了。
　　“宏儿他爷爷在村子里是村长，看乡亲们过得苦，每日都愁得睡不着觉。正赶上我那年又有了宏儿，宏儿他爹一咬牙，就想进林子碰碰运气，说若是能找到灵芝啥的，就能就村子了。
　　“宏儿他爷爷怎么也不肯答应他，最后宏儿他爹和村里几个年轻人偷偷约好了，竟然背着所有人，私自进了林子。”
　　“难道……”老太太摇头，“过了一天，天刚擦黑的时候，他们就回来了。”老太太一边回忆，一边露出叹息的表情，“那一次他们去了七八个人，回来的时候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不少东西。有野味不说，还有的竟真的采了几根奇形怪状的草药。
　　“村子里的人都乐坏了。那时候平日里连饱饭都不见得能吃上一顿，突然得了这么些好东西，就好像天上掉下来似的，根本没人能冷静下来。然后没过两日，村子就决定再去一次。”
　　白黎听到这皱起眉，他听出了老人家话里的悲伤，心里划过不好的念头。
　　“这一次不管村长和村子里的老人怎么说，村里的年轻人没一个愿意落在后面的。最后，村长拿着锄头站在村口以命相逼，才好歹将每户留下一个男丁。”
　　老太太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长久的停顿暗示了之后的结局，白黎心下黯淡，也不忍再开口相问。
　　“那时候家里小叔还在，这事儿又是宏儿他爹挑起来的，他自然得去。我们这些妇人坐在村口，都等着晚上的丰收。只是这次，我们一直等到晚上，也没有人出来。
　　“村子里的人这下都慌了，想要进去找人，但村里的力壮几乎都在林子里呢。谁也不敢再进去冒险。接下去的几天，村子里异常安静，什么样的话语都抑制不住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
　　“那些人再也没出来过吗？”白黎不忍地打断道。
　　“若真是那样，倒还好些。”老太太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恐惧，“过了大概十来天，住在村口的老张头一家突然被发现死在家里。死相惨得连宏儿他爷爷见了，都吐了一地。
　　“大家哪里见过那个，都说这是众人不遵组训，神仙降下的神罚。”
　　“神仙？哪里有这样的神仙！”白黎眼中闪过怒意。
　　“神仙也好，妖魔也罢，总之不是我们老百姓能对付的。叫什么还不都一样。”老太太久不见儿子，看到白黎这样怒冲冲的样子，不禁有些怀念地笑了笑。
　　“那接下来呢？”
　　“有人说看见村子附近有大型畜生的身影。后来村子里倒没死人，只是接连少了不少家畜。”老太太接着说，“村子里再也受不住更多的打击了，众人一咬牙，终于合力将那畜生给擒住了。
　　“只是擒住之后才发现，那所谓的大型畜生，竟是村子里十来天前进了林子的一个壮年。但当时那人的模样，已经没有人的样子了。见了我们也好似不认识一样，嘴里不说人话，只是吼吼的，眼里的精光好似野兽一样。碰着人，不是抓就是咬，力气还极大。
　　“村子里的人没有办法，只得先关着他。但不出两天，那人就不知怎么的死在屋里了。
　　“想到我儿子他爹恐怕也沦为那副模样，我……倒真希望他是真的死了。”
　　老太太这段故事很快就讲完了，但白黎却觉得四周却跟着老人家最后的一声叹息一起寒冷起来。
　　“公子啊，你年纪还轻，又带着几个孩子，还是不要冒这种险啦。”
　　白黎顿了一下，笑了笑没说什么，扶着老人家进了屋。
　　屋里千梦正比手画脚地给那妇人讲故事，夸张的模样逗得那妇人忍俊不禁。
　　见他二人进屋，那妇人赶紧给客人和婆婆让座。白黎摆了摆手，抱起千梦。
　　“三叔，梦儿在跟婶婶讲你的英雄事迹呢。”白含阳笑着说道。
　　白黎揉了揉千梦的脑袋，“这次讲的是哪段儿啊，你个小说书的？”
　　“是树树化妆成新婚媳妇逮采花贼的那段！”
　　白黎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咳咳……你瞎说什么？化妆成小媳妇的明明是你丁叔叔！”白黎瞪了一眼在旁边偷笑的白含阳，突然往周围找了一圈，“含阳，纪小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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