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

　　“原来是这样。”贝锦仪走进餐厅，坐定后，向上一望，会意一笑，说：“玻璃顶棚。”

　　我点点头，说：“还记得那时候你们新生这届搞住房设计比赛，你的方案是，坚持要那顶层房子有个玻璃顶棚，这样白天采光充足，可以充作半个暖房，晚上关了灯就可以看到星星。我第一次找到这家餐馆的时候，看到这个巨大的玻璃顶棚，就想起你当年的方案了。你看，连结构都差不多。”

　　“师兄……”贝锦仪摇摇头，有些感慨地说：“那时候，我可是被老师狠狠地批了一顿呐。”

　　“他们也是没办法。”我不禁笑了：“我其实也知道那时候追求的设计方案主要是实用，并不追求美观，更别说还摆明了有浪漫情调。可我还是喜欢你的构想。”

　　“所以你还是投了我一票。而且因此和老师起了矛盾，差点丢掉了公费留学的机会，我……”贝锦仪说着，脸上的笑容有些凝滞，话却没有说下去。

　　“怎么了？”我问。

　　“师兄。”她顿了顿，望着我，说：“虽然这些年，我也没说过什么，可你当初对我的信任和鼓励，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那时候，大家都笑我满脑子胡思乱想，可你却对我另眼相看。”

　　“不只我，还有莫七弟。”我补充。

　　“那不一样。”她淡淡一笑，说：“他什么都向着我，哪怕我是错的。可你是真的因为了解而赞同，不是出于偏心。”

　　我听了这话，心内一触，望向她的眼睛。是一双安静而透彻的眼睛。

　　今天之前，我还从来没有和她单独面对过。这些年来，每次都是回国时匆匆一聚而已。——这一刻我忽然明白，她其实什么都懂。只是她并不喜欢什么都说。

　　“我说错了吗？”她问，笑容再度回到脸上。

　　“没有。”我承认：“你知道，我当年不会撒谎，如今也不会。”

　　“是的。”她喝了一口水，将烛台移到了一边，说：“这样才好。”

　　这顿饭吃得不快不慢，我们有聊无聊的又说起了许多在大学发生的往事。当然她还是很小心的回避了关于纪晓芙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笑了几次，她又笑了几次。也谈到了张无忌的事情。

　　最后，她还是提到了杨不悔。待我把事情尽可能的详细交代后。她问：

　　“你真是打算和她在一起吗？”

　　我无奈的笑了，说：“你说呢？”

　　“虽然今天就见了一面，不过她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她说着，叹了口气：“时代变了啊，那时候找比自己大个四五岁的人作男朋友，都要被人笑话。现在，呵呵，只能说我是过时了。”

　　——虽然这话没有提到纪晓芙，可我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她当年可能面对的境遇。不知是否心情再度被触动，我叹了口气，然而我还是将思路拉回到杨不悔——

　　“她还小。我并不清楚她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虽然她解释了，可我想，她还是太小了。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的感觉，可却未必懂得把握将来。”

　　“她小吗？”贝锦仪反问：“越是年纪小，越是执著。我看她这样的脾气，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你未免低估了她。”

　　“认真的”三个字在她口中被道出，杨不悔数小时前的那句话又在我耳畔响起——

　　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是认真的。

　　“认真又怎么样呢？”我不知道是自嘲，还是自警的笑了笑，说：“她还年轻，有一天，她会找到那个值得认真对待的人。”

　　“那你现在到底是——？”

　　“我希望她首先能好好完成学业。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杨逍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照理说，假如出国，他也应该让她去美国读书才是。可既然她在这里了，我……尽我所能，让她的留学生活，平坦一些吧。我知道，其实一个人在外，还是很不容易的。即使经济不成问题，可还是会碰到很多别的问题。”我把话说完，感到轻松了许多。

　　“嗯。这个，我就没有发言权了。”她笑了笑，说：“师兄，你这样好的人，叫人说什么好呢？”

　　“没什么可说的。其实，真的也没什么。”我说。

　　“好吧。我是想，你是没有别的想法，全是为了她好。别人怎么想也罢了，可杨逍呢？他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贝锦仪冷不丁问出这个问题，让我吃了一惊。

　　可能是因为杨逍现在离得遥远，也可能因为他同我过去存在过的纠葛，总之，我有意无意，都不愿多想到他。可如今看来，他的确是个不能绕开的存在。理智的结论当然是，他会反对。那么我就更不能让杨不悔一个人去面对她父亲……

　　“我会找到他谈一次。”我说：“我想他会明白的。”

　　“你要他明白什么？”贝锦仪叹了口气，说：“只怕到时候，你自己都不明白了，还怎么让他明白。”

　　“我自然明白。”我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否因为这话多少有些违心。

　　“顺其自然吧。”她说：“好多事情，其实本来也不需要一开始就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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