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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杖)
杨拓没有想到,师父会用这种手段,逼迫他就范。
一老一少两个兵士进入帐内,架起杨拓就往想外拖。杨素皱了皱眉,伸手制止:“别。拿了军杖来,就在这里打。”
两人赶紧扔下杨拓,三步并作两步往帐外走。杨素不紧不慢的吩咐:“记得拿讯囚杖。”两人呆愣愣的点头称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杨拓不是没挨过军杖。师父脾气暴躁诡异,有时他自以为犯了大过,师父却不骂不罚,有时明明是小事,却被打的皮开肉绽。是以杨拓在师傅身边一直神经紧绷,不敢有任何行差踏错。
这营中的讯囚杖,只有在审讯时才会用到。师父这样避着人吩咐,摆明是想动私刑了。杨拓轻轻颤抖着,除去绑腿,卸下两当铠,脱去短袖外襦,只剩下了单薄的月白色里衣。他抬起头,年轻的眼里满是哀求。
“弟子违抗军令,甘领责罚。只求师父罚过之后,能让弟子出使,弟子必不辱使命……”
杨素不置可否。
这一老一少好容易找来两根讯囚杖,急匆匆赶回主帐,掀开帘子时才震惊的发现,这褪去军装跪在地上的,竟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单薄少年。律法规定,男子二十一岁为丁,须入营服役,而眼前这位明显未到年纪。更为诡异的是,这小少年面对如此严酷的处罚,并没有挣扎求饶,见他俩入帐,只是垂下眼眸,安静的伏到地上。
自然,在杨素眼皮底下,容不得这两人一惊一乍。当下一人一边站稳,只等下令。
杨素不耐烦的摆摆手。
面对地上这个幼小的身子,两人四目相对,年轻的那个定了定心神,举起军杖——
“咚!”
两人顿时吓的脸都绿了。一般行军杖会备个条凳,让受刑者趴在上面。这样,即方便行刑,又不至于变成闷头棍,平白的冤打死人。刚才两人慌慌张张,只记得要拿军杖,却忘记拿条凳。杨拓身形瘦小,直接趴在地上,讯囚杖又很长,这第一棍,棍头抢地,竟是——没打到人!
年纪大的那个鼓足勇气瞄了瞄杨素。见他只轻轻挑眉:“这记不算。如再有手下留情,仔细你们的小命。”接着,他淡淡看着趴在地上的,像是死了一样的少年,冷冷吩咐:“你若是敢叫喊出声,本座必亲自动手,打断你的双腿。”
两人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杨太师。当即再也不敢耽搁,后退半步,举起军杖使劲砸下去。
“砰!”只觉得军杖很重,臀腿瞬间被压扁,胸腔里的空气一下子被挤出。“砰!”右腿根处的筋脉被齐齐炸开,震动窜到膝盖和小腿,窜到腰背和胳膊,半个身子都是痛的。“砰!”左边的胯骨本是悬空,一下被砸到地上,发出“咔哒”断裂声。
这一次,远远超出了往常。且不说是这么大的数目,平时行刑一般是出头棍,力量会被卸去两三成,而且施力均匀,不至于立刻形成淤血。讯囚杖本就比普通军杖粗重,这两人为了避免再砸到地上,竟记记都是闷头棍。
杨拓咬住袖口,被军杖砸的猛一抬头,衣服“撕拉——”一声,变成一条破布。下一杖又追至,杨拓迷糊之下,就一口啃上了胳膊。数杖过后,胳膊上留下一个洞,汨汨的淌着血。
转眼已过了十杖,每一杖都重重的砸下,再死死的压到臀腿上,最后狠狠的捣在肉里。抬起来的时候,杖上已经包裹了一层玄色。杨拓身后,出现四五个血洞,烛光之下,乍看是殷红的,细看却又带着晶莹的光亮,映在月白色的布料上,茫茫然像是天的眼睛。
军杖之下,跟本不是因为皮肤被抽破才流血,而是这杖下的肉,早已是直直的,被捣碎了。
在最开始,杨拓还天真的以为,自己熬过这顿打之后,也许有机会说服师父,让他放弃这个残忍的决定。只是,这身后追过来的军杖,这头顶压过来的严令,让他突然绝望的意识到,如果自己不屈服,师父,真的有可能把他打死在这里。
六十杖,已过半数。军杖最是残忍,严令之下,五十杖就可打死人。那两个兵士看这孩子浑身是血却没有吭半声,吓得腿也软了,下手也变得忽轻忽重,忽左忽右。
杨拓只觉得自己在一艘孤舟上浮沉。原来……生命的流逝,是这种感觉。
据说在人死亡的瞬间,会回忆起自己一生中的所有事。杨拓想到幼年时孤苦无依的自己,在萍水相逢的善良百姓的援手之下渐渐长大;想到童年时抑郁自卑的自己,因为体内灵力有时无法压制,误伤他人之后痛苦自责;想到少年时意气风发的自己,遇到了慈祥的义父,严苛的师父,手握轩辕剑,誓言要守护这一方土地的安宁。(注5)
然后,整个画面突然变得真实而躁动。
自己站在江边时。从寂寥无人的平原上,从滚滚远去的江水里,从响彻耳际的狂风中,却嗅到青锋染血,看到铁蹄轰鸣,听到哀鸿遍野。
刚才自己回营时。夕阳跌入极目尽头的群岚,挣扎着抛出万道红光,头顶的层层晚霞,远处的重峦叠嶂,脚底的粒粒黄沙,似乎都在夕阳的呻吟哀嚎下,一滴一滴的,渗出猩红。
自己麻木的挥起轩辕剑,一阵金光过后,万籁俱寂。
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为什么!
突然极重的一下打在腰上,杨拓松开嘴,却被接下来的一杖,砸出了半声细微的呻吟。
身后的杖击停了,杨拓一下子清醒过来:自己刚才……似乎……喊出了声!?
杨素带着威压的声音,从远处慢慢逼近,直至在头顶盘旋:“拓儿,你已受了四十八杖。还没有想明白么?”
杨拓嘴角扯了扯,似乎是想挣扎出一个冷笑。只是重刑剧痛之下,这个冷笑更像一个无声的哀嚎,沉默的控诉。什么叫做没有想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早已想明白了。
他用细细的胳膊支起身子,一阵猛烈的咳嗽后,嘴一张一合,勉强挤出一个脆弱的音节。
“……不……”
杨素冷笑:“本座方才已经警告过你,若敢叫喊出声,本座必打断你的双腿。你——是不信本座的话么?”说着,他从兵士手里拿过了军杖,一步步逼近地上的孩子。
“师……父,不要……求……”如同折翅雏鸟,恐惧和本能瞬间胜过了理智和意志,十二岁的孩子切切哀求着。
“嗖啪——!”“嗖啪——!”两条腿骨应声而断。
没有预期之中的惨叫。杨拓轻轻“哦”了一声,就陷入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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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5:杨拓的义父杨义臣,是杨素的师兄。《天之痕》中出场时已归隐,并不知道义子杀戮平民的背后苦衷,到死都没有原谅他(真实历史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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