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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李建成将错误带出极西之地，那一片被结界覆盖的终年如春长满桃花的地方，李建成没有动手毁去，他甚至加护了一层结界，这个地方也许便是曾经让万千隐士追求的桃花源。
有那么多人在心里盼望着这个地方，那么不妨继续让这个地方成为他们的盼望罢。
错误将有大鸟守护的地方指给李建成看，李建成根据错误对大鸟的描述，猜测那只鸟应该是传说中已经消失的凤凰一族。
六合八荒将面临破裂，凤凰一族理当知晓此事，即便只剩下一只凤凰，依旧应该知道即将到来的危机，天地六族，神族虽然担着守护要职，并不代表着其他种族能袖手侧目。
李建成和错误告别乘风去往那里，错误望着离去的紫色身影，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莫名带了几分邪肆。
李建成去了那里却根本没见到那只凤凰，千里浩淼，只有一座石像矗立着。石像蒙了一层砂石，但依旧能看出，是个人像，远远的望着西方，那里是归墟。
西海之外，是为无底归墟，亿万年前长留山崩塌落成。
这个石像，衣衫古朴，同洪崖境的神族衣饰极为相似，难道和神族有关？
李建成拂去砂石，这个石像损蚀得并不严重，只微微有些损坏，依旧能看出，这个石像雕刻应当是个威武的男子，李建成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巡视了一遍这个石像，什么异处都瞧不出来。
石像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垂在身侧，手中似乎还握着什么东西，李建成瞧了瞧，似乎是个封印了的盒子，不过因为不知这个石像算是什么回事，但既然有凤凰一族离开妖界来此守护，定然是个极要紧的，李建成不愿随意乱动，他说到底是个后族少君，不想因为一时莽撞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引起什么波澜来。
因此，李建成只瞧了瞧，便乘风离开了，在这里耽搁了三四天，不知道玉津要急成什么样子。
临走之前，李建成捡起了一根金灿灿的翎羽，那根翎羽优美精致，长三尺，坚硬非常，李建成随手挥了两下，这根翎羽长度跟剑差不多，不光好看用着也称手。
李建成回神群山第一件事，便是去瞧从织魂灯中取出的精血，他怀着一颗忐忑的心默默的想着，可能李世民那个作死的循着气息回来了。
结果——那一团精血踪迹全无，凭空不见了。
李建成望着那一方青石劈成的桌子，那桌子上本来放置了织魂灯，织魂灯边上放了一只蓝田玉磨的碗，碗中盛着精血，现在织魂灯还在，那碗连带着血却不见了。
李建成望了许久，呆滞的眼珠子才转了转，转身之际，那方桌子悄无声息的碎了一地。
不远处，一个青年和尚微微抬眼向这边看了一眼，眼神似有悲悯，似有欣慰，见人影消失在远处，重新靠在石头上，似乎累极的合了双眼，一声轻叹消弭在空气里。
“帝君……”
李建成上了洪崖境，这是他第四次上洪崖境，他常年奔波山下，山上红尘之气十分重，因此他极少上洪崖境。
太华殿主殒后，玉津接管太华殿主之位，仍旧奉李建成为少君。
太华殿内许多人都是太华殿主时期活到现在，因此遇到李建成也并没有阻拦，只远远避开，他们沾染不得红尘之气。
李建成一路毫无阻隔的进了大殿，玉津似乎正在用水镜查看什么，见到他进来，匆忙收了水镜。
“少君？”
“从织魂灯中取出的精血不见了，你可见着有人上了神群山？”
玉津衣袖一挽，两个凳子并着一个桌子显在李建成面前，“少君请坐罢。”
玉津自己先拣了一个凳子坐下，笑道：“少君不必这般担心，这精血并不是别人拿去的。”
李建成跟着坐下，却依旧神色凛凛，“莫非是你拿了，那还要多谢你保管，现在我回来了，还劳烦殿主还给我罢。”
玉津挑了挑眉角，道：“少君何时这般客气了？那精血并不是我拿了，而是帝君亲自下神群山拿的。”
“帝君？他拿那个做什么？”李建成眉头一拧，十分疑惑。
“既然如此，我现在便去拜见他罢。”
玉津摊了摊手，“我能把你带到帝君住处，至于能不能见到，我就不知道了。帝君很少出来见人。”
“你先带我过去罢，能不能见到届时再说。”
玉津有些忐忑，“少君不会想着若帝君不出来你就闯进去罢。”
李建成站起身不置可否，只淡淡道：“我的东西，即便是帝君，也不能随意拿走。”
玉津揉了揉额角，“少君，帝君说，李世民的精血有对他有大用处，”玉津顿了顿，问道：“你会怎么做？”
李建成脸色一沉，袖袍一拂，沉声道：“我说过，我的东西，谁都不能动。”说完这句，语气又稍稍软了软，“帝君要恢复神力，我可以帮助他，我的力量同李世民比起来，要强大得多。”
玉津再度揉了揉额角，“好，我带你去。不过我希望少君您能——以天地为重。”
李建成神色动了动，压下心里的不安，“这，我自然知晓。”
两人一路过桥踏廊，又一阵分花拂柳，这才到了帝君的居所。
那一处居所很合神族的风范，古朴清贵，紫檀为门，青石做阶，旁边长着许多不知晓名字的树木藤蔓，一派欣欣向荣。
门楣上两字凭空悬着，古篆字体，二字为‘长流’竟然不是‘长留’。
大门紧闭，门前无人看守，玉津在十步开外单膝着地，拱手沉声道：“太华殿主玉津求见帝君。”
李建成挑了挑眉，也见样学样的喊了一声，“李建成求见帝君。”
两人等了许久，门内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李建成转头望了玉津一眼，玉津低头敛目，依旧保持单膝着地的姿势，后背挺得笔直，双目直视地面，恭敬又虔诚。
李建成便也一同跪着，且不说帝君是他的前辈，便是帝君为六合八荒护佑天地不知多少亿万年，便当得起这世上所有人神的跪拜。
“吱”
一声轻响很快被风声遮过，跪着的两人却机敏的捕捉到了，立刻抬起头望向紫檀门。
一个黄衣的少年把门推开一条细小的缝，小心翼翼的钻了出来，朝他们露齿一笑。
黄衣少年长得极为张扬，金黄色的衣衫金黄色的发，发上还别着十来根黄灿灿的翎羽，赤足站在青石台阶上，一笑愈发让人觉得张扬。
玉津见到是他，正准备说话，少年手指竖在唇上示意她噤声，蹑手蹑脚的走过来，蹲下身子轻声道，“帝君刚刚睡下，你们先跟着我进去。”
玉津也压低了嗓音，“帝君可好？”
少年摇了摇头，“不好，刚刚似乎有些反噬，所以才歇下了。”又转头朝李建成笑道：“这位便是少君罢，长得好生面善，吾是凤皇。”
李建成被少年的笑晃得有些眼花，点了点头，跟在玉津身后站起来。
玉津稍稍侧过脸，对他道：“他便是这世上最后一只凤凰，以前龙凤之战，他得帝君相救，因此一直跟随着帝君，后来帝君殒落，他一直守在归墟，七年前得帝君召唤，这才回来。”
“陆吾也守在归墟，不过后来出了变故，陆吾再也回不来了。”
“陆吾是谁？”李建成的确不知晓陆吾是谁，其实他对六族之事也知之甚少，他一直把自己当做神族守护天地的一把剑，而作为一把剑，他觉得并不需要知道太多东西，只需要知道目的就可，但是很显然玉津并不是这样以为。
只要是李建成问了，玉津便一点一点的跟他讲，无尽详细，唯恐漏掉什么，这次也一样，“陆吾是昆仑丘帝君座下神官，很久以前负责整个昆仑丘的安危，我也不知晓那是个什么职位，后来随着昆仑丘帝君一同去了长留山，长留山崩塌，他当时是留在里面的同长留山一起堕入归墟的，听凤皇说，他是遵昆仑丘帝君之命，等长留山帝君归位。”玉津对自己能想出这样一个说法把两位帝君区分开来十分沾沾自喜，一脸喜气的得意。
凤皇在一边听着，神色有些黯然，他俩共同守在归墟亿万年，帝君活着的时候，他们不熟悉，帝君殒后，两个不熟悉的人却只能相依为命，一个守在归墟之上，一个困在归墟之中，远远的偶尔会说起那些过往旧事，算是消磨时日。
而现在，帝君终于回来了，陆吾却没了，再也没有人会隔着满眼的黑水，徐徐同他讲，曾经的那个六族纷扰的天地了。
长流宫外一派勃勃生机，长流宫内却并非如此，游廊流水，石山月门，尽管同一般人家并没什么不同，李建成却觉得多了颓靡气息，并不如外面那般有生气。
凤皇领他们坐在一个石桌前，煮茶相待。
玉津压着嗓子絮絮叨叨了半天，喉咙早就干了，见到茶水立刻大喇喇的灌了两口，方才舒适的撩了撩裙角端正坐下。
玉津往四周打量了一番，颇不赞同道：“帝君宫里还是这般冷清，一个活影都瞧不见，凤皇，帝君当真不需要人服侍？”
凤皇无奈道：“帝君向来不喜喧闹你又不是不知道，更何况帝君成日里除了恢复神力，也很少有别的事情，我一个足够了。”
玉津由衷道：“真是难为凤皇了，不过掐指一算，帝君归位也有八、九百年了，虽然中间又失踪了许久，不过——远古到现今，跟着他的也就你一人，他若娶个帝后……”
凤皇一口茶呛在喉咙里，扶着桌子咳得满脸通红。
玉津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不肯相信道：“你……你们已经——已经成了？”
凤皇拍了一下桌子，“玉津休得胡闹，让帝君听见了他可饶不了你。”
李建成打量了一下凤皇，目光不动声色的滑过他的前胸，原来是个少女，好生英气张扬的少女。
玉津摇头道：“我不过是担忧，帝君那次应劫得早，刚刚成年来不及娶一位帝后，孕育一位小帝君，我们皆引为憾事，如今——眼看着浩劫重至，不想再遗憾，因此有这一说。”
一个声音自空中传来，“多谢玉津挂怀，玉津好意我心领了。”
玉津匆忙作了个揖，“帝君安好。”
凤皇、李建成一同见过了礼，却久久不见帝君出来，凤皇疑惑的顺着声音转了过去，李建成和玉津面面相觑。
良久，凤皇重新走了出来，“两位里边请罢，帝君、帝君……”好半天才找了个借口，“帝君怕你们在外面呆久了，伤了风。”
“……伤……风……”
两个娇贵的在外面呆一会儿就会伤风的神进了中殿，分别落了座。
凤皇也拣了一个座位，敛了张扬的眉目，道：“帝君吩咐若有事可由我转告。”
“……”早那么长时间干嘛去了？！不早说！
李建成咳了一声，“建成前几日取出旧人的一团精血置于神群山上，帝君好心替我收着，因此建成今日特意上得洪崖境来感谢帝君，也顺便来帝君这里拿那一团精血。”
李建成自认为虽然许多年没怎么和人客套，但是这一番客套话还是说得十分有水准的，既防着了帝君赖账，又全了帝君的颜面。
凤皇眨了眨眼，“可是那是……”
“私自拿了你的东西是我不对，只是东西已经毁了，很抱歉。”帝君打断凤皇的话，亲自解释道，声音沉稳却带着一股虚弱，看来神力的确很弱，“现在事已至此，我只能尽力补偿，只要少君开口，我定成全。”
李建成眼睛幽深，扯起一边嘴角，冷冷道：“补偿，帝君若有本事，那就赔我一个弟弟，这才算是成全。”
中殿一片沉默，良久，帝君才低声道：“你已出轮回，没有命格，别人的命格中也没你的位置，你，哪里有什么弟弟？”
李建成捏紧了拳手，“没有命格又如何，我说他是我弟弟，他就是我弟弟。”
帝君低低咳了两声，慢条斯理道：“不知你说的弟弟是谁？”
“李世民。”
帝君似乎在思索，过了许久，才一字一顿道：“我无能无力。”
李建成搁在桌上的手猛的一抖，脸上神色变了好几变，终归于一片平静，“帝君之意，是说他，再无生机……么？”
“确是如此。”
“若如此，七杀星为何还在灼灼闪耀？”
“他跟七杀星有何关系？”
“七杀星乃他命星。”
帝君声音带着笑意，道：“我也听玉津叨过，你弟弟活了一千四百多年，你见过哪颗星辰主一魂主这么多年的，七杀星主恐怕易过许多次了罢。”
李建成面色煞白，“那——怎么会？”
帝君低低笑道，“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都十年了，少君何必还如此介怀。”
李建成跟着他低低笑出声，声音却带着一股让人悲伤欲绝的沙哑，“介怀，我一直都介怀……再过一百年我也依旧介怀。”
“是么？少君居然是这样一个深情的人，真是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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