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一场谈笑

作者:是齁死的不是撑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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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3)


      小心谨慎过了一个月,正是所谓的先帝遗诏被流传的沸沸扬扬的时候。江修又一次问我下一步。我微笑着,兵行险招。他一贯不赞同的兵行险招。
      我要出宫,这样才能更好地煽动百姓的情绪。才能让我写好的先帝遗诏变得更加可信,更加安全。
      二月初四,祭奠先帝的日子,照例是要出宫。江修和礼官坐在一起寒暄了一顿饭的工夫,才知道萧谋这次要一个人去。也就是说,我以正规方式出宫的可能已经没有了。要在二月初四之前,逼他让我出宫。
      水华宫里的人是死是活没有人会在意,要让外界注意到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是在每天来给我送水米时,出了事。
      我叫江修暗中帮忙,在水华宫门口坐了一天,终于看见一个小厮提着食盒过来,我佯装平日沉默的模样,静静看着他在我面前放下食盒。就在他准备如往常一样离开时,我柔声叫住他:“你也给我送了半年的饭菜了吧?”
      他顿了顿,立时加紧脚步,不敢多做停留。我拍拍裙角起身大大方方的说:“你别怕,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没有你的话,我八成已经死了吧。多谢这些日子的照拂。”
      他放缓的动作,躬身揖背说:“不敢。能伺候娘娘是奴才的福气。”
      “我已经失势,以后要么死要么疯,你又何必对我这么恭敬?”这个人,绝对不是一般的奴才,不然早在我说话的时候就一脚踹过来,警告我安分些了,也不至于吓得跑开。这也是为什么我叫江修暗中保护我周全的缘故。
      他颤了颤,万分犹豫的回过神来,扑通给我跪下:“主子不管到哪儿都是主子,奴才甘愿为主子赴汤蹈火!”
      “你还真是会说漂亮话。所有人都知道,我已然没有出了水华宫的可能,你何必小心翼翼?”
      “长公主!长公主只要还活着,就是奴才的主子!奴才愿为长公主效死!”
      “长公主”,这世上,除了江修,会这么叫我的,就只有蛟龙卫。
      “是陛下让你来的?”
      “是刘郎官吩咐奴才来的。”
      刘恢?真是帮了大忙了。
      “本宫要你帮本宫一个忙,日后,本宫会许给你一个好位置。”
      “多谢长公主!”他用力叩首。
      我打开食盒的盖子,摔了瓷盘,用锋利的一刃狠命向他刺去,登时血流如注:“快去,去找太医,去找皇上!就说我疯了不要命了,就说先帝遗诏被偷了!”
      这样一来,萧谋不来也得来。他好歹要知道遗诏去哪儿了。我让江修带着诏书离开,在宫里藏了一份假的没有加盖印玺的诏书。还有他带来的锦被衣装通通带走。而我,留在水华宫,放一把火。在火势大起来之前,我在柱子上撞破额头,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要疯,就要来场大戏。

      不出我所料,等我恢复知觉,已经身处大牢之中。
      这是我托江修办的事。萧谋知道我与安本清高昶有联系,但他不会知道这个联系就是太仆寺卿江修。所以,江修来办这件事还算合情合理。
      我要他状告当朝皇后,毒杀后宫嫔妃,善妒失德。我要他拿出大把大把的证据来,这当然简单,毕竟就是他替我下手杀了完颜卿和安婕妤。萧谋再也不可能让我住在冷宫,满朝愤恨,诸臣动荡,如若他不将我下狱,那便会被百官的唾沫淹死。
      我被关押,紧接着只要等我有了意识,就会被送审,按照律法,一旦定罪,我只有两条路,一是死,二是流放。如果被判死刑,那么只要不是在仪正行刑,凭借先前建立的民众基础,加上江修派遣的刺客应该可以成功脱身。若是流放,就是更简单找个由头逃掉就行了。
      朝堂上,他会鼓动一批朝臣在这件案子上持着绝不松口的态度,逼迫萧谋批复行刑令。我要让萧谋明明可以猜到我的计划,但却不能阻止。
      不知道这种感受和我当初被皇兄的死猛然惊醒的感受那个更尖锐刺痛些?
      萧谋,你太过残忍,我也并非善类。彼此彼此,只是为了仇恨,冤冤相报而已。
      皇兄曾问过我,如果一场戏,已经知道结局了,我还会不会看下去?
      我的回答是,既然买了通场的票,那又哪来半路退出的道理?
      哪怕被世人唾弃也好,哪怕和你反目也好,我只是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为了我自己心中难以发泄的仇恨,寻找一个不会愧对的未来。
      “喂,出来,皇上亲自审问。”狱卒恶狠狠地叫着我。我猛的仰头,他说什么?萧谋亲自审问我?不过,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吧。任由那些狱卒拖拽着丢进刑房,揉揉硌痛的手腕,我爬起来,却发现眼前只有他一个人。
      “皇上……万福。”我挺直脊梁,向他说着这么一句见礼。他的高贵,我要硬生生的打压,摆出一副比他更加高贵的姿态,告诉他,他不过是个篡权夺位的无耻小人。
      他的面色僵了僵,便一如往常的微笑着:“我还以为,你又会大病一场,出乎意料的坚强啊。”
      “我不敢病。我一病,皇上怎么审问呢?别人会说利用身体孱弱屈打成招的。”
      他咳嗽了两声,我听来,却好似不是缓解尴尬,倒像是真的体虚湿寒之症。他拿出金丝手帕掩口又轻咳两声,蹙着眉头看我:“你在担心,我会对你用刑?”
      “随你喜欢好了。”
      “随朕喜欢?你就不怕我在这儿就将你折磨至死,那时候,不知道谁还来得及救你。”
      是啊,我竟然没有注意这一环。如果不是他亲自审问的话,刑部的官员绝对不会让我受酷刑直到死,因为高昶和安本清会施压。但是萧谋,没有人能控制住他!他哪怕把我杀了,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人心不稳又算什么,民心不齐又算什么,只要我死了,没人能威慑他的皇位了,他就有大把的时间巩固他的地位,安抚百姓,平整朝纲。
      “萧谋,你不是说过,政事上最想要的,就是两字‘清辄’吗?去除专断暴政。那么皇上你如今审问重犯没有任何人旁听侧审,不久有违这两个字吗?!难道你连这样的理想都可以放弃吗!”不管怎样,我努力做着最后的挣扎。
      “清辄?卿,你为什么不敢说静沚呢?是因为你不敢再奢求有一湾静沚了吧?”他上前攥住我的手腕。
      “我从来没有奢望过静沚!在你身边,我永远也不可能得到静沚!”我拉扯着手腕,吼他。
      “如果我给你定罪,让你痛痛快快的死了,你不就能得到静沚了吗?”
      我看他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却不由得一个寒噤。他这样说着,分明是不可能让我有个清净地,哪怕是死也要永世纠缠。
      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放我死了的,定然是最恶毒的死法,让我忍不住求饶,忍不住放下身份。不顾一切求饶。
      “卿,你记得,这个世界上不是你孤身一人。”他抓过我,完全不理睬我对这句毛骨悚然的话语所做的挣扎和反抗,“放心,那些人会慢慢一个个去陪着你的。”
      我用力推开他,反将自己逼到墙角。他趁势上前一步,手掌猛然覆上我的口鼻,一阵窒息裹挟着异香。让我仿佛遭受了当头棒喝。
      “你知道这个味道吧?鲜卑藏风御贡的酒的香味。掺了北狄剧毒的味道。”
      我怎么可能会忘了这个味道!
      “你放心,直到明天,你行刑时都不会死。但万一,朕是说万一,你被什么人劫走了,朕就不保证什么时候你会毒发身亡了。朕想,你已经够明白了吧?”
      我挣脱开他的束缚,喘息着说:“很明白。很明白。”
      “卿,这个毒,当初是我给你解开的。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直到解毒方法了。”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难道还能保我不死吗!等我被押到刑场,马上就会去死了吧!”
      “这是为了防止你不能被押到刑场。”他的笑容一如往昔,儒雅和煦,却仿佛已经从心底最深处层层冻结,连我的身体,都已经被冻得僵硬。
      萧谋,他当真不是一般人……他自小在阴谋中生存至今,哪里会惧怕我的一点点小小心计呢?
      没有上刑,毫发无损的回到牢房,心中却如同一团乱麻,拼命想理出个头绪来。他这次,是真的要我的命了,不管我跑或者不跑,都已经是必死无疑了。跑的话或许还能多活些日子,但谁能知道这毒药什么时候发作呢?
      明天就是行刑的日子,他的动作倒是快得很。所有的步骤都已经为我准备好,只是不知道他要为我安排一个什么样的罪行?

      “罪犯卿,谋逆皇室,祸乱后宫,赐剥皮,于仪正执行。钦此——”通传的官员俯视着我,不屑地笑着,“还不接旨谢恩?”
      剥皮,仪正,你当真是要断了我所有后路。
      我站起来,看着那个不谙礼数的官员,笑的他不知觉后退:“不知大人,是要活剥还是……”
      他颤了颤,努力保持着自己的面子,冷笑道:“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堂堂前皇后的玉体,真是……”
      我倒吸一口凉气,“无耻小人。刚好本宫也还能看清楚大人,死后定要与大人交流一番才尽兴啊。”
      “仪正属宫墙之内,有九龙真气镇着,怎允许你这等亡魂造次!”
      我靠近一步,勾动唇角:“造不造次,又怎么是大人说的算的呢?”
      “拖,拖出去。给本官押上刑场!”
      “大人监刑的大恩大德,静仪永世难忘!日后到了地狱之中,还请大人做个伴啊!”我狂笑着任他们带往仪正。一路平顺无阻。恐怕这次,江修也难救我了。
      生死有命吧。即便今天就这么死了,又能怎样呢?我和萧谋总要有一个败退,是我的话,他的天下就稳固了。或许,这么一番周折,我求的不过是个死,是能不以他的女人的身份去死,好让我能够坦然面对地下亡兄。
      走出阴暗的大牢,却发现连老天都不愿给我一缕阳光。
      下了囚车,是那条长长的路。九百九十九步,我们曾一起走过的路,那个时候,典刑台上是莫氏一家,凌迟鞭尸之刑,让我看的心惊胆战。但是这次大约,不会有人再像我一样汗湿中衣。也不会有人再握住我的手,暗暗支撑。但是,我想,这一次,我的心已经足够坚硬,坚硬到自己支撑自己的地步。亦或者,那些亡故的人,会给我力量,温声告诉我,他们在那边等我,等我。
      重重枷锁,深深镣铐,使我步履缓慢。身后谁用力推了我,使我一个不稳跌在地上。枷锁硌住手腕脖颈,我低咳了一声,旋即被人拖拽起来。
      “走!真拿自己当长公主了,这么娇气。”身后一句痛斥,我心头却没来由的一暖——“长公主”,这个人,是自己人!江修当真厉害之至,仪正中也有安插人手!
      我心中沉定,慢慢走完剩下的路,上了典刑台。往监刑台上一看,刚刚稳下的心神,霎时又紧张起来——萧谋!他亲自来了!
      他当真是不肯放过我,一步也不落下的防止我逃出生天。
      刑吏过来拉扯我的囚服,我瞪了他一眼,骇的他不敢动手。
      “怎么?动手啊!”他的声音慵懒的传来,我已经听不到半分情感的温度,哪怕是冰冷的恨意都没有。
      他要纵容这些人,为了行刑,褪去我这只够蔽体的衣衫?我羞恼:“萧谋!我不是窑姐儿!”
      “深夜会见刺客,你难道是清白的吗?!”他起身大声吼着,又跌回椅中轻轻咳嗽两声。
      我笑着,退后一步:“你是想让你遭受背叛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吗?你想用可怜来稳定天下吗?皇上,你当真功高盖世,为了国,可以舍弃家。”
      “家?朕的家早叫你毁了!”
      “皇上的家,是自己毁的,是完颜卿,你挑选入宫万般宠爱的完颜卿。如果靥儿还活着,如果安鸾没有做替罪羊,不会到这一步。是你,亲手断送了一切。你不仁,倒怪起我不义来了。”我摇晃着看着那傻愣愣站在一边的小吏,摆摆手,“你不是要脱我的衣服吗?皇上都下令了,来啊。皇上当我是窑姐儿,想来也是缠绵过花柳巷的。他都不在乎,你又怕什么?”
      披头散发,面容枯槁,又带着一抹阴惨惨的笑意,八成,他是被我这厉鬼一般的模样和泰然赴死仿若随时回归复仇的样子吓到了,手颤巍巍抬起来,却迟迟碰不到我的衣领。
      “动手啊!”我高喝了一声,他又缩回手去,我没有耐心,“动手。你想让皇上砍了不成?你也打算剥皮褪骨吗?那位大人,不是说有生之年能见到我的玉体,真是幸事吗?!动手!”
      萧谋的目光转寰,在那官员身上一带而过,立时左右围上,挥手一刀毙命。
      那个小吏见到这一幕哪敢再动手,扑通给萧谋跪下求他饶命。萧谋狠狠摔了茶碗,挥袖驱逐众人,亲自操刀上了典刑台。
      偌大的仪正,只有我们两人。他紧紧握着刀,看着我。我微微一笑,褪下了衣衫,转过身背对着他。
      所谓剥皮,要在背部隔开破口,然后像蝴蝶展翅一样将皮肤展开,讲究的是皮肉分离,一点不拖沓,没有半处破损,整张人皮完整无缺。
      刀刃抵住脊背,冰凉入骨。我靠着刑柱站着,没有逃脱之路,也没打算有逃脱之路。
      尖端刺破皮肤,贴上骨肉,滚烫,冷透,还有钢铁与皮肉摩擦的干涩。
      “你没有剥过人皮吧?下刀好拙,太深了会不好分离。”我咬住唇,低声说。
      谁料他的刀锋又深了几许:“深,才会疼。不好分离才是折磨不是吗?我还没听过你因为疼而尖叫呢。今天就让我听听吧,最后一次了。”
      他抬手,换了一把钝刀,拖拉着那原本划开的伤口,不眠不休的疼痛,那是撕扯而并非刮割。我咬牙,可还是不住的颤抖喘息,全身绷紧,分毫动弹不得。
      “疼吗?”他扬着嘴角问。
      “当……”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刀猛然往下劈去,脊背一阵绽开的灼痛,说到一半的嘴来不及咬住下唇,痛呼破口而出。
      他的指尖冰冷,摩挲着那道伤口外翻的皮肉,惹得我一阵颤栗,脚下没了力气,扑通跪地。
      “可算听见了。”他兜住我的肩膀,将满手的鲜血蹭到我的唇上,仿若最鲜艳的脂粉。
      “你卑鄙……”发出的声音破碎,连我自己都已经分辨不出。他的手指突然刺入伤口,分割开皮肉,让我又是一阵失力。他看着我的模样,哑着嗓子说:“那些救你的人在哪儿呢?”
      我心中一窒,用尽力气扯住他的领口,扑上去狠狠咬住他的肩头,他一愣,甩开我,揉揉肩膀,到底无伤。
      “你欠我的,哪怕到死我也要你一一偿还!”
      天空忽而一声闷雷,我一颤,仰头,恰好接住第一滴雨水。
      二月天,好冷好冷。
      暴雨说来就来了,将我淋了通透,他站在那里,神色莫辨的看着我。龙袍衣角的水滴落在我面前,绽开,消亡。
      “卿。”他蹲下身,抓起刀,就要狠狠刺下,“要是我们这一生不曾相遇该多好!。”
      是啊,从四岁我们相遇开始,就是错。
      我看着刀尖一点点逼近心脏,感谢他给我一个痛快,闭上了眼。

      “铮……”忽而有刀剑相撞的余响,我抬眼,雨水模糊中,他手中尖刀已被挑飞。
      暴雨淋漓,那个黑衣身影莫名熟悉。
      “锋!”我没想让他动手,一旦出了问题被抓,他的身份就会暴露。但是要说这深宫内闱,也就是他能潇洒进出,来去无影,横扫羽林。
      他丢下一身衣服,一剑扫开萧谋,桀骜开口:“你还真是啊。自己的女人也能这样对待。”
      “这和你有关吗?”他睥睨。
      “皇上!你活该众叛亲离!”江修回头看我一眼,“马上就离开,稍等片刻。”
      剑锋直指萧谋,暴雨之中,连雨滴都藏着冷冽的杀气。他倏忽跃起攻击,萧谋手无寸铁,晃身推挡,一直退到高台边缘,慌忙顿足。江修趁此猛的一刺,他旋身躲过,抓住江修收手不及的片刻,在他背上用力一击,险些将他推下高台。
      江修回旋,挥剑劈手,挑落他龙袍胸口上镶嵌的一枚宝珠,将将没能伤及他。他急退两步,抄手拾起尖刀掷去,江修举剑格挡,却还是被划伤臂膊。萧谋正欲动手,忽而一阵咳嗽,拖缓了动作。江修趁此握紧剑,猛的向他心口刺去。
      我心头忽然没来由的惊悸,一晃神,竟已挡在萧谋身前。江修面色大变,奋力收剑,只在我肩头留下一个微小的伤口,安静地淌出血珠。
      这一番动作,牵扯背上伤口,不由跪地喘息。江修抓起我的手臂,趁着萧谋怔愣的片刻,大步飞奔出去。恰好仪正之外,羽林赶来,却也奈何不了他飞檐走壁,恍惚之间便没了踪迹。
      我们一路逃到丰水,上了他早准备好的蓬舟。暴雨忽然被隔绝开,身上越发的冰冷。他递过一杯热水,我握住水杯,温暖让周身无力。
      “伤口,我给你看看。”他怒意未消的说。
      “你在生什么气啊?我还没怪你来的这么晚。”
      “我来得晚,是因为安插进去的人被杀了!萧谋设了埋伏!真是可恨,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那就一了百了了不好吗!”
      “我……”我怎么能告诉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就那样不顾后果的挡了上去,“他手上有解药。”
      “什么解药?你中毒了?”
      我叹了口气:“他为了防止我逃脱坏了他的帝业。”
      “什么时候会毒发?”
      “不知道。”
      “什么毒?”
      “他说是当初鲜卑藏风下的毒,九日毒发。但是我感觉和那次不一样。那个毒很烈,上次中毒我几乎是马上就失去意识了。”
      “不管是什么毒,只要尽快的夺取这个天下,解药什么的不是就会很容易得到了吗?”
      “他一心让我死!从我进了大狱他就猜到全盘计划。按理他绝不可能放我们走。”
      江修挑挑眉头:“按理,你也绝对不会救他一命。”
      “我……我那是为了我自己。”
      “算啦。”他摆摆手,不喜欢这种麻烦的争辩,“赶快处理你的伤口。看样子很深。放着不管会死人的。”
      “我自己来就好。你出去。”
      “外面在下雨哎。而且是背啊,你自己怎么处理。”
      我躬身去够放在案上的药,却一下子失去平衡,跌了下去。他张臂揽住我,我却被他这么一扼,猛然呕出一口浓血。他的手臂忽然瘫软,我抬起头,见他蹙眉,面色如土。
      “刀!他的刀上有毒!”
      他的手撞上桌子,胡乱握了一瓶药,磕出几粒药丸:“这个,能暂时缓解一下。真是,竟然着了他的道!”
      我用力吞了药,忽然心里通透澄明,笑起来,哭起来:“他杀不了我,他要真心杀一个人,我绝对活不到现在。”
      “怎么,你不忍心了吗?”
      “这和我忍不忍心有关系吗?没有回头路了。非要你死我活。他下不了手,我就必须下手。”
      “长公主,卑职愿随时效命。”他玩世不恭的说着这么一句恭恭敬敬的话。

      逃出来的第二天,是二月初三,雨过天晴,追兵还没有到,我们策马奔向皇陵。明天,萧谋便会来祭拜。到时,满朝文武都会到这里来,江修也要混进去,那个时候,是宣布遗诏的最佳时机。临走前,江修和刘恢暗自联系一通,以确保行动顺利。

      二月初四那天,天气就像多年前皇兄驾崩一样。陵错,也是在这天的清晨,朝阳初生时死去的。
      这一天,仿佛已经成为一个铭刻在生命里的印记,不可能遗忘,不可能抹去。
      我在大臣恭立的地方,提前放置了一个木盒,里面有关于遗诏的东西,不管那人是否会声张出来,都会使在世上沸沸扬扬流传月余的谣言变得更加可信。
      果不其然,到了丧时,百官朝拜,户部尚书捡起了那个木盒,惹得他周围一片非议。我们躲在暗处,可以看到萧谋的目光凌厉扫过,我忽而觉得他似乎与以往不同,细细分辨,竟发觉他面色苍白,形容枯槁,身形瘦削。那身龙袍已然松落。
      他的眼神忽然转向我,我一惊赶忙躲好,却听他说:“缉拿逃犯!
      霎时,羽林军团团将我们围困,我环顾四周,竟然没有一个是蛟龙卫!是啊,他若是知道谁隶属蛟龙卫,又怎会允许他活下去!
      我从怀中掏出圣旨,高举,大声说:“我有先帝遗诏在手,谁敢不尊,就是违逆君主,祸延九族!萧谋!休得放肆!卫家乃皇室正统,你一个外姓王公,篡权夺位,其罪当诛!本宫被你所蒙骗利用,时至今日你竟还要杀本宫以掩盖罪行!殊不知,皇兄早料到身后一切,留下诏书!诸位大人,想必早听到皇兄留有遗诏的传言了吧?那并不是谣传!朱红大印就在这里!”
      我展开圣旨,让他们可以看见那个大印:“皇兄的玉玺早已随葬墓中,所以这封诏书是皇兄生前所留无疑!”我目光转寰,在近前找了一个羽林,将遗诏递给他,让他读。他犹豫不决,这时,江修煽动百官,竟连萧谋都没能拦住。
      “萧……萧谋乃乱臣贼子,觊觎皇位多年。朕深感忧虑,唯恐身后不定。时皇子年幼,难当大任,萧谋霸权篡位,灭除诸王已是必然。权衡之下,朕着令,敦肃静仪长公主继承皇帝位,暂理朝纲。待皇子成人,另做打算。皇室微薄,还望众卿尽心竭力,为我大朔尽忠,为我新帝尽忠!朕,拜谢!”
      四下哗然。我亦是暗自捏了把汗。
      若非卫氏尽诛,我也不会将自己写在帝位上。虽然有陵错当幌子,但是如今陵错也早夭了。
      “老臣有话要讲。”安本清苍老的声音穿透人群,霎时安静下来,“这江山,是卫氏皇族拼了多少血,多少汗打下来的。几位先帝都待老臣甚厚,臣曾立愿誓死效忠。萧谋,深受皇恩,却谋取朝纲,实乃不忠不义之徒。往日,老臣顾念长公主乃卫氏宗亲,顾念萧谋,也算的卫家人,未曾多言。但是今日,萧谋诛除卫氏,甚至危及长公主,危及自己的结发妻子,实乃无情无耻之辈。老臣,不得不说,这样的帝王,又怎能服众!若日后,都要让这样的人登上皇位,大朔如何!百姓如何!臣宁愿一死,也不愿看到生灵涂炭的那一天!先帝爷,微臣来了!”
      安本清高喊了一声,便要撞上墓碑,左右慌忙拉住他,他却仍旧不依不饶,我只好朗声说:“安大人!若静仪能遵照皇兄遗愿登临大位,还请安大人扶持!”
      他这才镇定下来,对我行三拜九叩大礼:“臣,誓死追随陛下。”
      安本清,是朝堂之上的权威,是萧谋也不敢擅动的人物。贯来耿直不通人情,一旦他倒戈,那么我便赢了一半。
      “臣,也愿誓死追随陛下!”高昶,做了第二个推动者。
      江修也跪下,仆地恭敬道:“臣愿追随陛下。”
      一时间,安党之人跪了大半,萧谋身形摇晃,怒吼:“你们是要造反吗?!”
      “萧谋!”我大声呵斥回去,“造反?!诸位大臣是在匡扶正宗,你才是造反的人!诸位!今日臣服者,朕,愿抛却前嫌,加官进爵,大赦天下!”
      “放肆!”
      “放肆的是你!朕问你,先帝卫队,蛟龙卫何在!”我越发跋扈,端出帝王的架子,以便让更多的人臣服。就好似我真的是卫家正宗。
      他哑言,一口气提到胸口扼住不出,好半天竟弯腰吐出一口鲜血。
      “来人,赶尽杀绝!卿,你休怪朕容不下你!”羽林伺机而动,宫刀猛然挥起劈向我的颈间。
      轰隆——
      忽然一声旱天雷,震慑住所有人。
      我回神,扬手一个巴掌掴在那羽林脸上:“先帝显灵!天之所向,谁敢忤逆不遵!天谴,这就是天谴啊!”
      天,是千军万马都不能忤逆的力量。我,便是拥有天的神力的天子!
      有些人,天生就要奴役别人,有些人,天生就要被别人奴役。感谢皇兄,给了我可以奴役别人的地位和胆魄。
      记得,卫浦歌当初利用人们的迂腐,隐瞒了甘木,说他乃神兵。没想到今天,我也要利用人们的迂腐,毁了萧谋。
      一时,满朝文武过半数都向我跪拜,余下的,大约都是萧党了。我正踌躇,忽然听到一阵整齐的军靴声。
      “长公主!卑将护驾来迟,望长公主恕罪!”
      刘恢!是刘恢带着蛟龙卫而来。
      “长公主,昨日,萧谋不分青红皂白将卑将及众兄弟投入大狱。蛟龙卫张沧不服,竟被殴打致死!卑将忍无可忍,带着众弟兄逃出,才知长公主受此大难,故来护卫长公主周全!”
      “殴打致死?!”我望向萧谋,“你手下的人,心肠就和你一样歹毒。”
      我作悲凉状,兀自悼念一阵,说:“厚葬那个兄弟。刘郎官,你们都是忠烈后人,怎能受这般屈辱。他日,朕定然为众弟兄,平冤。只是今日,还望刘郎官助朕一臂之力。”
      “还请下令!”
      “这儿的诸位大臣,不臣服的人,便有萧氏逆党的嫌疑,我要刘大人帮我将这些人,连同萧谋投入大狱。还有这些羽林军,不服从者,一律如此。”
      蛟龙卫立时行动,一时间又有许多人朝我跪拜。
      “启禀陛下。为免战争,卑将斗胆联系了收归中央的宛南王旧部,据悉他们已经向这里行军!”
      “好!没有战争,没有杀伐。我要的是和平。你们,只要把萧谋给我捉住。”
      “卑将遵命!”
      满朝文武皆向我朝拜,山呼万岁。我看的目光却游移到萧谋身上。他微笑着看着我,眸光几许悲凉孤凄。我禁不起那样的伤,慌忙回头,收拾着残局。
      心不在焉的主持完仪式。我坐上萧谋来时乘坐的銮驾。他被刘恢绑缚着押在车里等候我多时。
      相顾无言。
      “你明明赢了,不高兴吗?”他忽然开口,打破沉默。
      我将头垂的更低,“我很高兴。喜极而泣。”
      “卿——”
      “别这么叫我。”
      “完颜卿已经死了,你还在执著什么?即便她没有死,这也到底是你的名字。卿,以后,你要自己照拂自己了。你身子弱些,身边的御医不能离。朔翙宫那个地方和暖,但会把人养得娇弱,你要多去御花园走走,再过些时日,就该开花了,会很漂亮……”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想感动我让我放了你吗?”
      他温和的笑着,眼眶却红了:“若我还是定王公,以后定然还有和你这样絮絮叮咛的时间。只是,我到底已经什么都不是。卿,我知道你不会原谅,但是,我还是要说,我对不起你。这辈子的帐,我只能还到这里了。下辈子,你肯定已经不愿意见到我了。其实,你不用担心,我这样的人,一定是入不了轮回六道的。所以,就让我把能说的,就在这一世说完吧。”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动摇!”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他,还是说给自己的。当前形势,他必须死,可是我,真的能下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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