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痛第二人生

　　本着客随主便的道理，鼬决定了封印的时间。我总觉得他选了残阳如血的黄昏正符合悲戚却果决的心境。
　　鼬一点也没有手软，当我不受控制地攻击他，他一脚踹断了我的肋骨。我被抛到丘陵的边缘，视线中是无边的树木和一轮夕阳，还有从额头上留下来的鲜血。
　　夕阳呀，惨烈又美丽的夕阳，笼罩着大地万物，以至于最终将之吞没。这个世界已经化作一片美艳与凄厉。不想再看到，我闭上眼，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却被尖锐的喇叭声吵醒。
　　一个激灵，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站在了十字路口的中央。
　　“你在干什么？快走啊！”出租车的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不耐烦地吼着。
　　我赶紧跑到了人行道上。
　　怎么回事？我环视四周。百盛广场的巨大招牌在夕阳照应下显现出玫瑰金的色泽。道路上大大小小的车辆缓缓地挪动，协管员使劲地吹着口中的哨子指挥着行人。
　　“借过。”夹着公文包的上班族从我身边疾步而过。
　　随着夜色降临，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购物广场前，享受光鲜肆意的夜生活。
　　灯一盏盏亮起，我有些茫然地眯起了眼睛。好久没有见过那么强烈炫目的灯光了……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我想要弄明白这个问题，却在理出一点思绪前就头痛起来。还是……不想了吧。
　　我穿过人群，拐向回家的道路。四周渐渐地安静下来，我进入了行人稀少的小路。路灯刺眼，灯光照耀的地带突然闪进一个人影。
　　我下意识地紧张起来。接下来却发现那人长发飘飘，熟悉的面孔让我觉得踏实。
　　“鼬。”
　　他点点头，走到我跟前，看上去有些焦躁。宇智波鼬很少，不，是从没表现出过自己的焦躁，所以我有些紧张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疑问句，他用了陈述语气。
　　“我的家。”
　　他并没有迷惑不解，只是用审视的眼光看着我，让我心虚。
　　但我并没有说错什么。我告诉自己。
　　“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他问我。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当我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头又疼了起来。“我想不起来……”
　　脸突然被一双手捧起。鼬掌心粗糙的皮肤从我的脸颊上摩擦过去。我看着他的眼睛，却好像望向了虚无。
　　他垂下手，而后撇过头去。
　　我感觉好像心里有什么被抽走了一般，万分地失落与空荡。
　　鼬看了看四周。我想他也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身经百战的忍者，突然之间被丢到一个从未知晓的时空，都会茫然的。
　　“鼬。”我动了动嘴唇。
　　“跟我走。”我对他说。
　　鼬没有点头，甚至没有再看我。当我迈开步子的时候，他不近不远地跟了上来。
　　我们都穿着忍者服，这样走在路上多少有些显眼。幸而这里行人不多，天色又暗。我们没有用忍足，要是飞檐走壁被这个城市里铺天盖地的监控拍到，那才叫惹祸上身。
　　轻轻的脚步声落在地面上。
　　我没有说话，鼬也不问话。一路无言走到小区里。我突然想起自己手中并无磁卡。而不能大张旗鼓地用忍术，我们就只能像收废品的一样，被保安挡在大门外。
　　不过……也不是什么忍术都用不了。
　　一个幻术丢给保安，他就开门放我们进去了。
　　走在无比熟悉又无比生疏的高楼间，我心中五味杂陈。
　　“就是这里了。”我仰头看门牌号，轻声说。
　　坐上电梯，关上门的一瞬间，我隐隐感觉到鼬身上的紧张气息。也难怪，第一次进入这样全金属密闭的空间，任谁都会紧张的。
　　然而感觉到他的紧张，我却放松下来。对于我来说，这是多么熟悉的温馨的地方啊。
　　这里就是我的家呀。
　　电梯门间的缝隙变大，记忆深刻至骨髓的门越来越完整地呈现在我眼前。我靠近它，我伸手想要摁响门铃。我想要打开它，想要回家，想要……嚎啕大哭。
　　事实上，视线已经被眼眶里的泪水模糊了。
　　然而，一双手握住了我的手腕。那么用力地握着，我一点也挣脱不开。我惊讶地抬头，鼬一如既往地微皱着眉，嘴唇紧抿，略显僵硬的脸部线条不肯透露一点情绪。唯有他的眼睛流露出忧伤与悲悯。
　　是的，悲悯。
　　宇智波鼬，你到底都知道了什么？我垂下手，无力的感觉从脚底蔓延上来。
　　温暖的气息拂过耳际。下意识地想要让这气息长久地停留在身边，紧接着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双臂膀环绕。
　　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不敢再抬头，也不敢睁眼。紧闭起眼，在黑暗里其他感官却更为敏锐。身体僵硬着，却感受到他那令人安心的温暖透过衣衫传递到我全身。
　　我想象过鼬的拥抱，却不曾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猝不及防，不留给我思考反应的余地，而我却任由这令人沉沦的美好感觉夺取我的思维。
　　在错乱的时空里，也许除了我们之外的一切都是不重要的。它们在消失，从我的感知里消失，我的世界里唯有鼬和他温暖的怀抱。
　　良久，他打破沉寂。
　　“我都知道。”他轻声地说。
　　他都知道了？啊，他都知道了：我是怎么死去又是怎么来到他的世界，我是怎么从他的世界又被抛回这里的。
　　我回来了，可是我却无法走过这扇门，无法回到我的家，我原本的生活。
　　我已经死去，这个美好的场景不过是我的幻想，我的执念而已。我已经死去，我已经不属于这里。可是我又究竟属于哪个世界呢？哪里才能成为我的归处呢？
　　还是，我根本就不能奢望归处，我只能孤独地游走在世界的边缘，在时空的夹缝间独行。
　　鼬伸手捧起我的脸，却没有拭去我的眼泪。“你知道该怎么做。”他对我说。
　　是的，我知道该怎么做。因为这是我创造出来的幻境，这是我为了给自己一个归属而创造出来的世界。没有实体，只有精神。我只要告诉自己，这个世界要消失，那么我和鼬就可以从这里离开。可是，当查克拉凝聚起来，我却迟迟无法发动忍术。我做不到。
　　就算这里并不是真实的，可是我依旧留恋。留恋到沉迷，留恋到不能接受离开。我没有勇气回到另一个世界。它只是一个幻术，可我希望它永远不要完结。一直到作为施术者的我死去，永远、永远地停留在这里。
　　“小遥。”鼬的表情凝重起来。“不要被假象迷惑。”
　　“假象？你以为的就是真实了吗？你凭什么说这就是假象！”我狡辩着。
　　“可你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实，我只是没有勇气离去。
　　“小遥。”他轻声地呼唤我的名字，低沉而柔和的声音震动着耳膜，让我全身都要颤抖。
　　然后，颤抖着，我推开他，后退了两步，又顺手扬起蓝色的查克拉。
　　鼬丝毫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一如既往地直视着我。我突然讨厌起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来。
　　他闭了闭眼睛，然后慢而坚定地朝我走过来。
　　我继续后退着，而他继续靠近，直到我的后背贴在冰冷的墙壁上。
　　查克拉熄灭了，我依旧不明白自己方才摆出进攻的姿态究竟意义何在。
　　我倚靠着墙，身体滑落下来。“对不起，鼬。我……”
　　他俯下身，双臂再度把我环绕。“所谓真实和虚幻本来就是无法确定的。”
　　“但是人必须为自己选择归宿。”
　　人必须为自己选择归宿。
　　那么我的归宿在什么地方？这里？木叶？还是无尽的黑暗？
　　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鲜红的写轮眼。从一个幻境跌入下一个幻境：木叶夏天的树荫下，那些熟悉的居民悠闲地走着笑着；幽暗潮湿的森林里，山中风的身体在阴冷的风里化为乌有；北乃的花园里，狗蛋摇着尾巴打着瞌睡……
　　我猜我的眼泪一定湿润了脸颊。那些人，那些过去，无一不在我的人生里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可是这一切又怎么可能成为我的归宿呢？
　　佐助奔跑过来的身影在斜斜的夕阳下被拉出一道绵长的影子。我伸手去拥抱他，他却从我身体穿过，我惊异地回头，看到他扑到鼬的怀抱里。我对上鼬漆黑的眼眸，从幻境中跌出。
　　鼬看着我。
　　我伸手结印，在最后一个印完成的时候，一切都开始消散，如同柳絮一般纷飞开来，越来越多的碎片从我眼前飞过，阻挡了我的视线。鼬的眼睛，面容，连同他的怀抱一起离我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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