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雨暗阁

　　从庭台到冰冷的湖水只是短短的一瞬，我却像过了漫长的一世。
　　往事的片段快速闪过脑海。儿时饱受饥寒欺辱，师傅的关爱到之后的虐杀他人。双目失明，遇到脂，投靠巢，在黑暗的小房里摸索着牵起小吴的手，与他们平静的生活，莫北杀上门来。小吴说：“爷，你将我舍下，小吴又如何活得下去。”
　　泪水涌出，我忽然发现总想着死的人，原来最不愿面对的便是死亡。心里有放不下的人，有事情是我想做却没有去做的。而现在却只能葬身在这寒澈入骨的湖底，一切的爱怨纠葛再没有了结的一天，也全无意义。
　　不甘心啊！身体早已无法动弹神智却在呐喊。
　　恍惚间似乎听到秋明隔着湖水的失声惊呼，而下一刻我已进入寂静无声的湖水里。

　　莫北丢下手上的衣物，冲到庭台上，却只见到彩洵一人站在横栏边，地上丢弃一把染血的短刀。
　　他一把抓住彩洵的手，厉声喝道：“畈伍呢？”
　　彩洵恍惚失神的看着莫北，忽然大叫：“那明明就是楚惜，你将他带来只想让我难堪好成全你们是不是？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却没想到你会让他假借他人的名义出现。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想要见他，便去那里寻他吧！”他冷笑着指着湖水。
　　“你！”莫北失声惊呼，举起他的手映入眼帘的却是鲜艳的血红“真是疯了……”
　　“让开！”莫北推开他，就往湖面跳，却被彩洵一把扯住。
　　他神情慌张的哀求：“不要走！”却仍旧被莫北推开了。
　　看着莫北头也不回的跳入湖里，彩洵面上楚楚可怜满是企求哀苦的神情渐渐淡去。只是跌坐地上，看着湖面上被雨水击起的点点纹路怔怔发呆，久久没有动弹。

　　湖水是如此冷澈，虽然已运功护体，却仍旧有些吃不消。更何况是身体已衰弱到极限的畈伍。
　　莫北奋力向湖底游去，却见到飘散在湖水中的殷殷血色而更为心惊。
　　他此刻心底除了悔恨便只剩下愧疚。明知道彩洵情况不稳定，仍旧让两人独处。明知道他刚刚病愈，却无视他的状况唤他前来。
　　说不出有什么不一样，总觉得过了这些年畈伍已全无在水榭之时的样子。他越发的爱笑，只是笑容里带着的东西却沉重的让人心生怜惜。他仍旧聪慧而固执的让人气结却失去了霸道与残虐。最让莫北震惊的，是他竟然会为了个小厮泪流满面。
　　越是相处久了，便越是觉得困惑，困惑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他。而当年强烈到恨不能将他拆骨食肉的恨意早就悄悄消失不复出现。

　　乌黑而漫长的发丝如藻类般飘散在水里，畈伍紧闭的双眸苍白到以近透明的脸庞被碧绿的湖水映衬的愈加明显。没有挣扎没有求救，似乎已逆来顺受的接受了死亡，看不到一丝生命迹象。
　　可恶！莫北咬着牙，用最快的速度向畈伍游去，情急之下扶着他的后脑勺便吻了下去，翘开他紧闭的唇齿，将自身的真气渡给他。
　　横抱不省人事的畈伍一跃而出，几个跳跃落在湖畔。

　　将畈伍小心的放躺在地上，秋明带着一众下人早已焦急的围上来。
　　“秋明，你带着几个人去看着洵爷。防他再做傻事，必要时可点他穴道，等我回来处理。”莫北沉声吩咐。
　　秋明不敢怠慢，领命退下。临去时仍旧不放心的多看畈伍几眼。

　　莫北单掌抵住他背后，顺着他微弱的脉动忽然催动真气。将他体内的淤阻气息的湖水排出。
　　畈伍喉头响动，终于吐了几口湖水咳喘起来。虽然仍旧昏迷，气息总算平顺多了。
　　莫北松了口气，身旁默立等候的下人训练有素的上前恭声道：“爷，已唤了大夫在轮火圆等候，请问是您亲自带去，还是由属下带往。”
　　莫北迟疑了一下，看了眼畈伍仍旧惨淡的脸。将他小心的抱起重重的说了声：“走！”

　　人影重重，莫北默默的站在床边。看着下人们来来回回的出入，端来热水与毛巾，将畈伍身上潮湿的衣物换下，擦拭他的身体。
　　那个从京城重金请来的神医，将一根根寸长的针刺进他皮肤，而他全无反应仍旧平眉顺目的躺在那里，如熟睡一般。

　　忽然间很想念他像小猫一般张牙舞爪的模样。那时的他发着高烧，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与触摸，只会将自己蜷缩起来，好象只有那样才会觉得安全。
　　就算最后查清下毒之人另有其人，下人们仍旧不敢接近他，而眼睁睁的看着不管，只会让他送命。
　　想着能解彩洵的毒只有他，虽然众人反对，仍旧将他带在身边贴身照顾。而他却并不领情，坚决的抵制外来的一切干扰，便是昏迷都固执的让人咬牙切齿。
　　终于忍不住出手。反抗，压制，再反抗，再压制。不敢动用武力，只靠自身的力道与他缠斗，而他不知道从那里来的气力竟让自己也满身大汗。看着他被压制在凌乱的床上，黑发被汗水浸湿纠结，呼吸急促，显得那么不甘心。而后却突然将面颊贴上我的胸膛，象极了年幼时养的那只无理取闹的猫，胡乱的发过脾气然后蜷缩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主人身上酣然甜睡。哭笑不得下却觉得有些可爱。
　　而此刻，看着他苍白的脸让人有种随时会死去的错觉。

　　莫北看着神医向他走来，有些情绪的想着：如果他说畈伍无法救治，我就把他这个自喻杏林神手的家伙从屋子里扔出去。

　　运道还算好的神医只是说：“伤是皮外伤，重在溺水窒息，幸得救治及时，命是保住了，只是醒却得好几日。再加之身体赢弱之下饱受伤害与风寒，调息起来便不是一日两日之事了。
　　“那没什么，只要他还活着。”莫北说的淡然，看着病床上的畈伍，眼神却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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