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开了

　　天开了
　　九月，向来宁静的校园里异常的热闹。叶攸提着简单的行李，一边看着校园地图，一边四顾观察环境。明宇学院是所私立高校，或者说贵族学校。这里一学期的学费相当于普通高校四年的学费。原本，以他的家境，和这类贵族学校是没可能产生什么交集的，可是一个月前他莫名其妙地收到录取通知书。明宇学院不仅录取了他，还提供了极为优渥的奖学金——足够他读完四年衣食无忧。
　　“同学，你是来报到的吧？”走到十字路口，迎面一个高个子男生突然凑上前来问道。
　　“呃，是的。”叶攸微怔，看到对方胸前别着 “志愿者”的胸卡，于是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跟我来吧。”那个男生微笑着接过他手中的行李，“我叫李渊，你是哪个学院的？”
　　“新闻学院。”叶攸简短地回答，下意识地往旁边闪了一下,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这个男生虽然笑得灿烂，但不知为何他直觉地有些排斥这个人。
　　“喜欢这个学校吗？”李渊仿佛没注意到叶攸的冷淡，径自找着话题聊天。
　　“嗯。环境还好，就是天气阴了些。”叶攸淡淡地说。因为财力雄厚，这个学院占地极大，校园三面环山，一边临水，担得起曲水流觞几个字。
　　“嘿，你要习惯！这里一年四季都是阴阴的，好像从来看不到阳光。”李渊耸肩，不以为然地说。
　　报到手续很简单，拿着录取通知去办个签到，然后领寝室钥匙、课表、教材就完事了。很快找到寝室楼，叶攸接过自己的行李，向李渊点头致谢。
　　明宇学院的寝室只住两个人，叶攸的室友已经先他一步入住了——那是个沉默的少年，坐在床上看书。过长的刘海掩住了双眼，叶攸只能通过他嘴角浅浅的弧度来推测，他算是和自己打了个招呼。
　　“我叫叶攸，新闻学院的。你呢？”叶攸放下行李，主动开口。
　　“管理学院，高节。”那个少年抬起头，慢慢说道。“刚才那个人，你以后不要再搭理了。”
　　“呃？李渊吗？”叶攸讶异地反问，“为什么？你认识他？”
　　高节摇头，淡淡地说：“接近他对你没好处。”见他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书上，完全没有聊天的兴趣，叶攸纵有一肚子狐疑，也只能识趣地三缄其口，不再追问下去。

　　迎新晚会一向被各个社团视为招新前的热身。为了在晚会中出彩，各社团都绞尽脑汁，抓紧时间排练。叶攸性格偏静，所以军训结束后，他一般都呆在寝室里看书。
　　有人在窗外轻轻叩着玻璃，叶攸呆了一下，起身打开窗，看到一张有点面熟的脸。
　　“这种热天闷在室内做什么？走吧，我带你去看滑轮社的彩排！”刚和老乡聚餐回来，路过这里，李渊想起那个新生，一时兴起就跑过来看看。
　　叶攸想起高节的话，下意识地推辞，但拗不过他的热情，只好拿了钥匙走出去。
　　天色已经擦黑，叶攸和他刚走出寝室楼不过十米，迎面碰到高节拎着两瓶开水回来。“你要去哪里？”
　　“我带叶攸去看滑轮社的彩排。”李渊喝了些酒，有点大舌头地抢着回答。
　　“你忘记我跟你说的话了？” 高节没理他，微扬起下巴看着叶攸，声音里带了几分薄恼。
　　“可是他再三叫我……”叶攸甫出门闻到李渊身上的酒气时，已经觉得有些后悔。被高节一问，更尴尬得不知如何回答。
　　“走啦！”李渊不知道两人站到一旁小声嘀咕什么，借着两分醉意，凑上前拉叶攸的胳膊。
　　“我没带钥匙，叶攸，把你的寝室钥匙借我。”高节寒着脸，嘴唇抿得紧紧的。
　　“哦。”叶攸赶快从口袋里拿出一大串钥匙递给他。
　　高节低头捣鼓半天，把剩下的钥匙串塞回给叶攸。
　　“你小心那家伙。”走远后，李渊回头看着高节的背影粗声对叶攸说。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过结？”怎么这两人都叫自己小心对方？叶攸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我可不想和那种人有什么关系。”李渊哼了一声，“那家伙在学校里的名声不太好，和他太靠近的人总是会出事。”
　　“他不是新生吗？”叶攸呆了一下，疑惑地看着李渊。
　　“他是去年入校的，后来休学半年，所以今年仍读一年级。”李渊似乎有点犹豫，“去年刚开学没几天，他的室友不知道为什么上吊自杀了，后来搬了一间寝室，没过多久，新室友又在河边失足溺死。然后这家伙也突然请了病假休学，哼哼，谁知道怎么回事！”
　　凉嗖嗖的寒意爬上背脊，叶攸情不自禁抖了两下。“是巧合吧。”他喃喃低语，像在给自己打气。
　　“天知道。”李渊的口气不佳，“那种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脾气不好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意有所指，叶攸却不敢随便接话，只好摸摸鼻子低下头。高节家多有钱他不知道，看他的衣着和日常用品，应该是家境不错。至于脾气，说句良心话，除了寡言少语外还真看不出什么大问题。巧合，肯定是巧合！他暗暗在心里强调，努力让自己心安。
　　“难道我们来早了？”校门前的大广场上，没有什么玩滑轮的身影，李渊有点奇怪地掏出手机看时间。
　　这家伙是不是喝多了，摆了他一道啊？叶攸下意识地看看四周，夜色沉沉，除了几盏路灯，根本看不到什么。奇怪了，就算滑轮社还没来，广场上也不至于一个人也没有啊。想起之前曾来过几次，这里总有三五成群扎在一堆的学生各玩各的。心里有什么念头模糊的闪过，太快，不及看清，叶攸隐约觉得不对劲。
　　“那边有石凳，我们过去坐着等等吧。”李渊向广场对面跑去。
　　跟着跑了几步，叶攸忽然听到“叮”的一声，好像有东西从口袋里簸落出来。“嗳！什么掉了？”他停下来，一摸口袋，果然没有找到钥匙串。
　　“我先过去占个好座位。”李渊还惦记着呆会儿滑轮社的彩排，挥挥手独自往前走去。
　　今天的夜色格外浓重，似乎还腾起了一层雾气，路灯的光晕朦朦胧胧，照不清眼前的地面。叶攸凭着先前听到的声音，大概猜出钥匙失落的方位，蹲下来慢慢在脚边摸索。
　　大约左右摸了几米，指尖触到个冰凉的东西。叶攸心中一喜，抓起来凑到眼前，果然是自己的钥匙，可是，不知什么时候，钥匙串上多出一块小小的金属牌。来不及多想，他站起身，顺手塞进兜里，回头寻找李渊的身影。
　　“小心！”回头的刹那，叶攸只觉得全身的血倏时凉了起来。他看到李渊的左面不知从哪里拐出一辆车，没有开着车灯的车。
　　时间突然缓慢下来，就像电影里的蒙太奇镜头一般，那辆幽灵般的车悄无声息地滑过，李渊的身子呈45度角斜着飞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弧线，然后像断线的纸鸢一样慢慢落下来，溅出一蓬殷红的血花……
　　温热的液体溅到叶攸的脸上，他有点茫然地伸手一摸，粘乎乎的，带着铁锈的气味。是血！他回过神，嘶声大叫起来。
　　令警方不解的是，案发现场找不到任何车辆经过的痕迹，但李渊身上的伤口和现场的血痕，加上叶攸这么个目击证人，又都证明的确是发生了车祸。调查数月后，一直没有新的线索，这成为一起悬案。
　　“你事先就知道会出事吗？”半靠在床头看书的高节听到叶攸的话，慢慢抬起头。过长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让那张俊美的脸看起来有几丝诡异。
　　“我警告过你，不要接近他。”
　　“李渊死前，说过一些关于你的事……”叶攸咽了一口口水，鼓起勇气直视高节，忽然发现自己虽然和这人同住一间房，却从未清楚地看过他的脸。
　　“关于之前两个人的离奇死亡？”高节嘴角一勾，浮起淡淡的讽笑，“你相信吗？”
　　“我不知道。”叶攸的表情有些迷惘，“可是，如果传说是真的，那天出事的应该是我，不是吗？”
　　“也许会是你，如果你离开前没有碰到我。”高节伸长胳膊，把桌上的钥匙串拿起来，修长的手指拈着一块金属牌，“记得这个吗？当时我问你借钥匙，给你挂上去的。”叶攸点头，这段时间他一直恍恍惚惚的，倒是忘了问这个事。
　　“你是拿奖学金进来的吧。你道，学校为什么会提供这么优渥的资金招收一批特招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攸觉得高节笑得冷酷。
　　“想不通吧？其实刚开始我也想不通。”高节将整个身子往后一倒，平躺下去，额前的刘海顺势倾向一侧，露出他的眼睛，还有双眉间一抹鲜红的火焰样的痕迹。一直觉得高节是俊美的，但头一次看清他的脸，叶攸还是不免惊诧于他精致细腻的五官。
　　高节指着自己的眉眼，淡淡地说：“这胎记生来就有，原本没什么特别，但去年上了一次武夷山，回来后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阴阳眼？”叶攸下意识地冒出一句。
　　“差不多，虽然我看不到什么鬼怪，但是我可以感觉到。”高节揉着眉心，“去年我第一个室友上吊前，我的额间痛了很久，火烧一样的炙痛。换寝室后不久，那种感觉又冒了出来，然后第二个室友也死了。后来我办了休学，一方面是回家休息，另一方面也查找了许多资料。”
　　“你发现了什么？”那种熟悉的凉意又爬上叶攸的背脊，他颤着声音问。
　　“你注意没有，这个学校几乎从没有过阳光。我查校史时发现，当初建校时征用的土地是一片乱坟岗。建校后每年都有学生死于意外，这些年来，收到的学生越来越少……”高节拖长了调子，斜睨着叶攸。
　　“所以校方为了掩人耳目，不惜花重金吸引一些普通家庭的孩子过来就读，以维持一定的升学率。”叶攸喃喃自语。
　　“我曾在一本老的地方志里看到过相关的记述，其中还有两句偈语：‘九九归一，大凶化吉’，我猜也许是注定要牺牲99条生命才换得来这块土地的平静。”
　　“99条生命？”叶攸打了个寒颤，“要死那么多人？”
　　“现在不用了，”高节深深看了他一眼，“李渊是第99个。”
　　“本该是我吗？”叶攸静了半晌，突然问道。
　　“你和李渊一起出现时，我看到你们任何一人都觉得头痛，但李渊只要一离开，这种痛感就消失了。如果李渊注定要死，他唯一的逃生方法就是找一个替死鬼。这种过程我无法阻止，所以，我把从武夷山上求来的开光佛牌挂在你钥匙上。总算……”
　　向来阴霾的天空好像裂开了一条缝，温暖的阳光洒落下来，驱散了所有令人不快的气息。
　　高节的眼光落到窗外，叶攸遁着他的目光看去，“咦？天开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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