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龙门镖局

　　第十一章

　　许妈的怒气就像暴风雨那样，来的快，去的也快。

　　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许宸乐就被特批，可以进家门了。不过竹晓过来报信的时候，许宸乐正在百花楼里面吃饭，花满楼家的厨子手艺很好，尤其是浇汁活鱼这道菜，更是一绝。当时许宸乐正在展示神马叫做斯文且凶猛的吃相，看见竹晓后，差点被鱼刺给哽住，竹晓倒是见怪不怪。

　　其实许妈也只是怪许宸乐和家里一点联系都没有，并不是真的要罚许宸乐怎么样。哪有女儿出门，父母不担心的呢？

　　再说，许宸乐又不是朽木，哪里不知道许妈的用意，在她知道自己哪里错了的情况下，许妈也不是那么不开化的人。

　　在百花楼陪，好吧，是蹭了花满楼的饭之后，许宸乐还喝了一杯茶。老实说，对待朋友，花满楼真是没话说。从花瓣上采集下的露水，不能说有多难得，可是工序繁杂，但是喝碧螺春的话，这样的水是最能突出其香味的。配着这景色，这茶杯，实在让人很难放得下这杯茶。

　　而且，所谓夕阳轻抚着如情人嘴唇般花瓣的声音，以及，花朵悄悄绽放的声音，这些许宸乐感受不到。可是，许宸乐知道一点的是，花满楼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

　　他热爱花花草草，正如，他热爱生命一般。虽然人是瞎的，可是他心里却比任何一个人都亮堂，都充满阳光。他温柔、和善、谦虚，信任他人。
　　许宸乐觉得，正是因为这样一份心境，所以他比任何人都会享受生活。

　　不是其他的外物所造成的，而是自己。

　　在百花楼吃完饭，不用回家领略许妈“超凡”的天赋技能点，许宸乐照例向花满楼道谢，就准备回家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花满楼忽然问：“许姑娘，你还记不记得，你在桑榆镇的时候问我，石姑娘明明是无关紧要的人，为什么我要哭呢？”

　　许宸乐歪头想了一下，“啊，我是这么问过。”她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搞得现在记忆都有点模糊。

　　花满楼正坐在二楼的窗边，窗户打开着，金色的夕阳光辉洒在他的脸上，这让他的线条更加柔和，仿佛和温柔的夕阳融为一体。
　　他的声音和平和宁静：“我感到难过是因为一条生命正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她还那么年轻，就再也体会不到这个世界的美妙。”
　　“哦，难道不是因为她喜欢你，你还来不及回应她对你的感情，而她就死了？你觉得很可惜？”

　　面对许宸乐直白的话语，花满楼还是很平静地说：“也许，这也是原因之一。”

　　许宸乐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想了很久。
　　虽然和陆小凤没大没小惯了，但在花满楼面前这样的好人面前，许宸乐一般很老实。她问：“你这是不是……就是同情心？”

　　还没待花满楼回话，许宸乐就继续说：“那这算不算是自我满足的一种，按你所说的石姑娘的确很值得人同情，可是，不代表我要同情她。老实说，她死了，我并不感到难过。”

　　花满楼苦笑了一下，他不是个善于雄辩的人。
　　“的确，你没有必要感到难过。”

　　许宸乐坐在花满楼对面的板凳上。正是因为在花满楼面前分外老实，她一直在注意花满楼的表情。他是个很宽宏的人，又温柔，所以一直都是微笑着的。当花满楼的笑容变成苦笑的时候，许宸乐很快就察觉到了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许宸乐这个人，诚然有很多的缺陷。比如二缺，可是她不是蠢。

　　“……如果我没有同情心，那是不是意味着我是个坏孩子？”

　　花满楼一下子失语。
　　就这停顿的一秒，许宸乐拉了拉他的袖子，“是不是？”

　　花满楼挑起这个话题，其实只是不想让许宸乐变成一个滥杀无辜的人——那天的气氛，太让花满楼有这样的预感了。机器尚可修理，人的人格更是这样，是可以被纠正的，而花满楼不希望邻居的小姑娘变成一个冷血的人——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他摸了摸许宸乐的脑袋，说：“你当然不是个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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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就像许宸乐说的那样。
　　这样的询问，也只是自我满足的一种而已。

　　在五岁的时候，许宸乐曾经抓了一只野兔子回来当宠物养。许妈也认可了这个只会吃喝拉撒睡还有卖萌的呆蠢家庭成员。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在饲养之后的第十天，许宸乐忽然捏死了那只兔子。

　　许妈为此责罚许宸乐面壁思过一天。

　　事后，许宸乐拉着许妈的衣角问：“……妈妈，我是不是个坏孩子？”
　　许妈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好半天，她才说：“你当然不是个坏孩子。”

　　……这也只是，仅仅只是许宸乐的自我满足而已。

　　镜子里的世界与真实的看上去完全一样，可左和右，是完全相反的。

　　*

　　龙门镖局门口“暂停歇业”四个红字终于被撤了下来。许宸乐的尾指也养得差不多了，除了难看以外，就是弯曲的时候不灵活，许宸乐并不是很放在心上，毕竟是她自己削掉的，能再接上，就已是不可期盼的奇迹。

　　季节已步入盛夏时节。
　　酷热。
　　骄阳似火，炙烤着宽广大地。

　　龙门镖局其实也是在这样一个季节开业的。那个时候，大堂里面还有许多没有收拾掉的东西，那些全是许妈开的杂货铺的商品——嗯，全卖不掉的。
　　在挖了三个西瓜之后，镖局名终于被敲定，弄了个木牌，龙门镖局就正式开业了。

　　时间一转，又到了夏天，正好是龙门镖局开业四周年的大日子！

　　可是，镖局里，由于酷暑的关系，大家全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许妈：“这完全就是铁板烧模式嘛。”
　　毛毛：“铁板烧是神马？”

　　神马是许毛毛学的新词。因为许妈总是神马神马的说，许宸乐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了许妈——从此染上恶习。

　　许妈严肃而正经地答：“就是，拿个铁板来，上面搁点油，把你洗干净扔上去烤烤，翻个面再烤烤，撒点酱料的料理。”
　　毛毛也很严肃：“嗯，我知道了。”

　　竹晓表示很受不了这对母女。

　　竹晓问：“夫人，您不是先要弄个……呃，‘四周年庆典’龙门镖局有奖大放送的活动吗？还弄吗，怎么最近一点行动也没有？”

　　许妈已经热得不想说话了，许毛毛代替娘亲大人说：“我妈说‘热得毫无动力……’”
　　顺便还学了一下许妈半死不活的语调，结果此等神演技并没有得到赞赏，反而被赏了一个爆粟。

　　许宸乐揉了揉脑门子。
　　“娘亲大人，话说，最近好像我有个镖要走。”
　　“什么叫好像？”
　　“就是，我收到了信了……可是，五天前就到了，前两天我也‘热得毫无动力’所以，就搁置到了现在。”
　　“……”
　　“那、那我收拾一下。”

　　镖是很简单的票镖，就是金额有点大，上百万两的金额。许宸乐这次上路的时候并没有牵着绒绒，她觉得，按她对绒绒的溺爱程度，只怕它出门不消一个时辰就热晕了。她决定如果有必要的话，就在路上买匹马凑合凑合好了。

　　骄阳，酷夏，路上翻滚起来的热浪似乎都扭曲了人的视线。
　　许宸乐抄了小路，走在林间的小道里面。

　　其实，龙门镖局也是有镖旗的，面料还是从苏杭运来最好的丝，绣工也是请最好的绣娘来绣的。
　　图案还是花满楼赐的墨宝。花满楼是许宸乐眼中牛逼哄哄的读书人，文化人，字写的好看，书读的多。

　　就是旗帜有点小，半米见方，卷一卷可以轻松地收在怀里。

　　于是林间小道上，有个苹果脸的小萝莉背着包袱，晃着旗子，还哼了两下小曲，就差没一蹦一跳地去远足……

　　天气热得人难以忍受。

　　许宸乐擦了一把汗，眯起眼睛看前方，几乎觉得是自己热中暑产生幻象了。

　　前方道路的正中央，端端正正地坐了一个男人。
　　一个穿着紫红缎子大棉袄，满脸胡子的男人。这个男人正在绣花，细细的绣花针，一针一线对穿过红绢丝的布料，十分投入。

　　许宸乐瞪大了眼睛许久，一拍脑门。
　　“啊哈哈哈哈，这不就是娘说的脑子有病系列嘛！江湖这么大，果然神马人都有啊！我还太嫩了太嫩了……”

　　说着，她就从大胡子的身边走过去了。

　　绣花的大胡子手一顿，身体隐隐颤抖了一下，他转头叫住许宸乐，“你！”

　　许宸乐继续赶路。

　　大胡子：“难道你是个聋子？”

　　许宸乐转头：“你才是个聋子呢！”

　　——————————————【番外一：猜谜】 ——————————————

　　番外一猜谜

　　“立秋好啊，梧桐落叶，一叶而知秋。暑去凉来，秋天开始……啊呸！”许妈把手中的汗巾扔到地上，“坑爹啊！”

　　许毛毛端着小板凳，坐在家门口：“神马是坑爹？娘，你的爹我的外公是谁？”
　　许妈有点头疼，她揉揉眉心，解释道：“爹就是老子，这句话换过来就是——坑老子啊！”
　　“娘，不对啊。”许毛毛仍然端着论文答辩的严肃表情，“你不是老子，你是老娘。你应该说‘坑娘啊！’或‘坑老娘啊！’才对。”
　　“……”

　　然后许妈换了个话题。
　　“院子里的梧桐是掉了几片叶子，可这和人掉头发一样完全没有说服力嘛！热死了热死了热死了，说这天气有六十度我都信！”
　　“一度是多少？”好奇宝宝许宸乐又发问了。
　　“……”许妈默默扭过头，一拍脑门，“哈哈哈立秋不是有贴秋膘的习俗么？去做饭去做饭。”
　　说着，她就往厨房走去。

　　许宸乐的论文答辩脸瞬间黑了一半。
　　然后她也扭过头，小声道：“……坑爹啊！”

　　许妈走向厨房的脚步顿住了，嘴角抽抽了，就要吐血身亡了。

　　所谓贴秋膘，指的就是以肉贴膘。通常夏日太过炎热，大家平时都吃些清粥小菜，体重就会一减再减，啊喝水都会胖的就不包含在内了。所以乘着凉爽的“秋天”刚来之际，人们就炖一些五花肉啊排骨啊红烧肉啊神马的，来补一补整个夏天的损失。

　　“我要去百花楼吃饭。”许宸乐不怕死地火上浇油。
　　许妈扔盘子以示非常不满。可是，就许妈那点技术，即使极度愤怒时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力量，也无法砸到许毛毛。显然，许毛毛给她砸一下也不会怎么样，但许毛毛表示，为了锻炼娘亲大人在厨艺上的自知之明，给予她适当的打击是必要的。

　　青花瓷的盘子呼啸地飞过许宸乐的头顶，被门前的不速之客稳稳接住。

　　来者有四条眉毛，正是陆小凤。
　　他把盘子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得非常仔细，笑嘻嘻地道：“这碟子又怎么了？”

　　许宸乐见机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道：“陆小凤，真高兴你来了啊，你真是我的心灵之友！我娘很感激你平时照顾我，所以……她要请你吃饭！”
　　在说完‘所以’两字以后，许宸乐就一溜烟地跑走了，最后半句飘散在空中。

　　然后陆小凤也苦笑了一下。

　　他和许妈大眼瞪小眼，一秒、两秒、三秒……
　　“我找花满楼有事啊！”

　　也一溜烟跑了。

　　超强冷气降临龙门镖局。
　　许妈：“都—给—我—回—来—！”

　　……
　　百花楼。

　　还是二楼那个风雅的露台，同样的风景，同样的梨花木桌子，同样上好的碧螺春，还有同样好脾气的花满楼！

　　许宸乐抱着家里的猫，球球，光临百花楼。

　　花满楼已经很习惯许宸乐来此避难了。一个月总有那个三十天许宸乐都要来避难……说许宸乐是吃着百花楼的饭长大的也不为过啊！

　　一进来，许宸乐就轻车熟路地坐下，满眼闪亮星星地盯着花满楼：“花满楼花满楼，今天晚上吃什么？我听我娘说，今天立秋啊要贴秋膘！”

　　许宸乐前脚才来，陆小凤后脚就进了百花楼。他的脸还有点黑，看到许宸乐抱着猫还有心情问花满楼吃什么，就气不打一处来。
　　天下人都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哪里就有陆小凤。身为一名世人认可的吃货，每次吃到许妈的“天赋点”满点的料理，总有一种想去ＳＨＩ一ＳＨＩ的感觉。

　　陆小凤不禁道：“许毛毛，你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

　　这个词，还是陆小凤向许毛毛学来的，他对新东西总是充满了兴趣。而许毛毛呢，自然是跟许妈学来的。

　　许毛毛两眼一翻，难得厚道了一次。
　　“陆小凤你对我娘做的东西有什么不满吗？一个男人怎么能像你这么斤斤计较？学学花满楼嘛。”

　　被殃及的花满楼苦笑了一下。

　　“好吧，出个题目给你猜一下。”许毛毛瞬间转移话题。她牵着猫的爪子，让它双脚站立，“就这个动作，猜一个名词。”

　　“……”

　　即和许妈大眼瞪小眼之后，陆小凤又和许毛毛的猫大眼瞪小眼中。

　　时间渐渐流逝。
　　忽然，花满楼笑了出来，他摇了摇扇子。陆小凤叫他透露一点，花满楼只是说：“不可说，不可说啊。”

　　“你到底猜不猜啊……”许宸乐翻个白眼。陆小凤怎么可能认输，他举起一只手指，“等一下，再等一下，我肯定能猜出来的！”

　　许宸乐：“对不起我们这是限时猜谜游戏。卟卟——时间到！”
　　她指了指她的猫，道：“这只，叫球球。它立起来，不就是立‘球’嘛，蠢死了你。”

　　球球甩了甩尾巴，又卧了下去，它瞥也不瞥陆小凤一下，似乎也很鄙视他。

　　陆小凤：“……”

　　这谜题冷死了好吗！这才是真正意义的秋天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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