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月光

　　我从睡梦里醒来，风从未关的窗子间来回穿梭。然后我就看见了他
　　——我的哥哥
　　小的时候窝在妈妈怀里，妈妈摸着我的头说：“阿和啊，将来找到哥哥一定要替我们好好疼他呀。”
　　我说好，妈妈，我一定会很爱很爱他。
　　妈妈说哥哥出生那天她是难产，很痛很痛呀，痛得她想一巴掌打在哥哥身上说你怎么还不出来！我就哧哧地笑。然后妈妈说哥哥在小木盆里，小木盆在小河里，小河不知道要流到哪里去。
　　我再没说话，我想我要找到我亲爱的哥哥。他生活的好不好，他有没有白糕糖吃，捡到他的人有没有欺负过他，然后我一定会很用心很用心地爱他，和他一起玩弹珠，请他吃白糕糖，把他带到妈妈面前说妈妈你看呀，哥哥，我把哥哥带回来了。
　　那么妈妈一定会很爱我。

　　“求你了，别在我睡觉的时候来好么，哥？”我抓着被子盖过头顶。
　　“你知道我很怕晒的。”他坐在我床边，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我肩膀，“我看见你男朋友了。”
　　他一说我就想起渡天的脸和他不信任的眼，心里绝望透了：“哥哥，你喜欢他么？”
　　“那小子心太傲了，我觉得你们是无法好好相处的。”
　　“这么肯定啊。”
　　“那小子都不信有我，我凭什么信他！”
　　“噗嗤——”像是突然开了窍，脑袋一时间清醒万分，“真好，我也不喜欢他。”
　　我这样对哥哥说，可是心里却像被小虫咬了一口，一按生疼生疼。

　　“杜医生啊——”
　　“不好意思，我不姓杜，我叫渡天，我姓陈。”渡天冷淡地看着患者家属。
　　“啊，陈医生，我儿子他怎么样了？”患者母亲红着眼睛泪水涟涟。
　　“你放心，他很好，住院观察几天之后没什么大碍就可以出院了。”
　　他接过护士送来的病历静静看着，然后拿笔签名，回过头对那妇人微微一笑：“您儿子在住院部，她会带你去。”渡天示意他身边的小护士，小护士忙忙回过神然后带着妇人离开。
　　这就是渡天的早晨。
　　而我的早晨，“你在这干嘛。”
　　我看他说早饭没吃完。
　　“去外面吃，里面细菌那么多。”
　　我说没关系。
　　“自己就是学医的怎么就是不爱惜自己身体，尽相信些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
　　我说陈渡天你真的这么空你去跟你的小护士调情好不好，求你不要说我哥哥好不好，别让我讨厌你好不好！？
　　于是他僵在那里，一张俊白的脸被气得七荤八素：“我真是看走了眼才会关心你这种混蛋！”
　　他生气了，我们玩完了。
　　哥哥说的没错，我们真是无法好好相处的。

　　梦里回到高三那一年，老爸出车祸，老妈在医院，我不顾全家人反对毅然报了医科大，然后被录取，然后遇见渡天，那年那日真的很难过很难过，身边似乎只有哥哥，哥哥说医生么那不是很好。
　　因为哥哥说好，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周末坐车回乡下，奶奶在家摇着蒲扇跟四邻八乡说话，见到我高兴地招手，然后很得意地对身边的婆婆们说这就我孙女，现在在大医院当医生了，医术很好，很多人找她看病的……
　　四周婆婆们都很开心，于是和奶奶一起坐在阿婆们中间，聊天。
　　阿婆们都很关心我的终身大事呢。
　　我说给哥哥听，哥哥就嘿嘿的笑。

　　近中午爷爷才从田坊回来，篮子里是成熟的玉米，我和爷爷坐在院子里剥玉米衣，捡玉米须，奶奶在里头热火朝天的做着饭。我抬头，头顶是树影明灭，我说爷爷我喜欢了一个男人，可是他就是跟我不合，哥哥也说不喜欢他。
　　爷爷的手顿了一下，却没抬头，只是问我那男的怎么样。
　　我想了想，咯咯的笑：“很好看的！”
　　“你是要来好看还是要来过日子的嘞？”爷爷笑的无可奈何。
　　我吐吐舌头：“我是两个都要的。”

　　午后，爷爷说有人找他下棋，我一时兴起也就跟着去了，两人约定是在凉亭里见面的，哪知对方也带了帮手来，是陈渡天。
　　我被深深惊吓了，但很快又清醒回来，爷爷说阿和你跟小天两个年轻人去玩，我和你陈爷爷要分个高下。
　　陈爷爷也笑的很欢快，小天别欺负人小姑娘家。
　　得嘞~

　　陈渡天走在前头，我跟在后头一言不发，我还是喜欢老家的小池塘，这个时候是满眼的荷色清光，空气里都是清淡的荷香，像极了朱自清笔下的“荷塘”。
　　“阿和，我们……和好吧……”他望着我，我看着他。
　　“今天天气很好啊。”
　　“阿和！”他咬着唇看我，眉心微皱，“我不说你哥哥了，行么？”
　　“渡天，我们大学就认识了，你一直很照顾我，我当时时常想那是为什么，后来你说恋爱我也觉得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到今天才明白，我们根本不了解彼此，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阿和！”他真的生气了，他的眉毛都皱成毛毛虫了，他的眼睛那么亮，像只愤怒的狮子。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哥哥？
　　“我喜欢你，阿和，这样还不够么？”他泄气了他妥协了他低头了。

　　很难过呀，心口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每一只都咬了一口，不流血却疼，时时刻刻提醒着，你心疼。
　　我告诉哥哥，哥哥说那其实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心里有他，这点不会假。
　　我告诉哥哥我说爷爷奶奶很想他很想他，我说该回去看看他们，他笑了笑有点苍白。这么多年我从没在哥哥脸上见过苍白，但是此时此刻确确实实存在，他说我是来告别的，傻妹妹。
　　我问他你去哪？
　　他说回家。
　　我说你家在这。
　　他说这是你的家。
　　我突然就哭了我说哥哥啊不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还没请你吃白糕糖。
　　他说那是小孩吃的，是阿和吃的。
　　他就没再见了，像小时候第一次出现一样，突然伸手，突然笑，突然说阿和你好啊我是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像是所有电影都该有完美落幕，哥哥走后我和渡天相处得很好，平稳而浪漫，温暖而安心。我去医院看爸妈，爸爸躺在轮椅里，轮椅靠在妈妈床边，妈妈看着爸爸睡颜，嘴里嘟呶嘟呶：“哥哥，哥哥，嘿嘿，哥哥……”
　　多少年的温暖安慰在这一时顷刻崩塌，哥哥，我的哥哥。

　　妈妈说你一定要代替我们好好爱他，我说好的好的我一定很爱很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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