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

　　宋瓷这时候已经坐上了火车。

　　她拿到地址的第一天就细细盘算了去监狱的路程，最好的是做火车，再搭汽车去。

　　一个来回满打满算要一天的时间。

　　宋瓷还不敢冒险，火车只有晚上的一趟，六点零一刻发车，难得的准时。

　　毕竟住进来了些日子，她还是摸清了些事情的。比如，田嫂晚饭之后收拾完了就会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不再出来。

　　这样，她明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应该不会被发现。

　　虽是这样，她仍有些不安，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紧紧抱着包。

　　火车上乱糟糟的一团，空气差，也不安静。除非困极，否则没几个人会睡得着。

　　宋瓷不困，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模糊的景。

　　她在想，看见苏哲的时候该说些什么？还有，他现在什么样子了？

　　苏哲上了大学之前，他们还不曾有过这么长的时间，没见过一面，没讲过一句话。

　　宋瓷旁边坐着个有些年轻的妈妈，怀里抱着年幼的孩子，睡地很熟的样子。

　　“小妹妹，我想去一下洗手间，可以帮我抱一下宝宝吗？”年轻的妈妈思量再三，开了口。

　　宋瓷回过神，忙点头，把包放到一边。伸出胳膊。

　　年轻的妈妈小心翼翼把孩子放到宋瓷的臂弯里。轻声说，“谢谢啦。”

　　宋瓷笑笑，低头看孩子，小小的孩子，睫毛又长又密，小小的鼻翼扇动着，真是可爱啊。

　　片刻的功夫，宝宝的妈妈就回来了，接过孩子，又是连声的道谢。

　　宋瓷心里一阵微微的酸，她的小时候，妈妈是否也这样温暖地抱过她，也可曾用这样柔情似水地目光注视过小小的襁褓里她？

　　她离开她的时候，有没有这么一丝不舍？

　　她有时候恨自己那时小，没有记忆，记不清妈妈的模样，也记不清她为她唱的儿歌。

　　宋全最听不得她说的关于“妈妈”的字眼，每一次听了，总少不了发一顿脾气。

　　天将将亮的时候，她下了火车，坐上了客车。

　　靠着椅背，宋瓷终于在轻微的颠簸中，浅浅地睡了过去。

　　昏暗的灯，溅在墙上的血，还有她像是不认识了的少年，和他离开的时候冷静地有些漠然的脸。
　　“你和你那个妈一样，害人精！扫把星！”

　　“亏你苏叔和我还好心帮你办丧事，你就是这么报答咱们的，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响亮的一个耳光，宋瓷捂着脸，慢慢地蹲了下去。

　　车子停停走走，宋瓷就在这晃晃悠悠中，一个接着一个做着回忆过去的梦。

　　嘴里有股血腥味在蔓延，她只好和着泪一起咽下。

　　到终点站的时候，司机叫醒了她。

　　车窗上印出她模模糊糊的脸，眉头紧锁。她赶紧伸出手，使劲拍了拍。她不要苦着一张脸去看他，她应该微笑，告诉他，这只是暂时的，会过去的，就像他无数次这么告诉自己那样。

　　然而宋瓷千想万想没有想到的是，苏哲拒绝见她。

　　是的，他不见她，甚至一个理由都没有。

　　狱警看着面前呆住的小姑娘，有些同情，他安慰她，“犯人起初都是这样，有逆反心理，不能接受事实。要不，你下次在来吧，时间久了，他也许就想通了。”

　　宋瓷抬头看了看太阳，小小的一个，不刺眼，孤零零地挂在天上。四周围墙那么高，人呆在里面，像是只井底之蛙。

　　“你能把这些东西递给他吗？”宋瓷准备了好几天的东西，零零散散的，一些吃的用的。

　　“可以，但要先检查一下。”好说话归好说话，还是要公事公办的。

　　宋瓷递过去，道了谢，转身慢腾腾地往回走。

　　她知道苏哲的，她再待下去，他也不会见他。

　　妈妈对她说不要和苏家再有关联的时候，宋瓷并没有听进去。

　　苏哲对她是不同的，和苏家其他的人完完全全的不同，她根本没有把他和苏家联系到一起。

　　她不懂苏哲对自己的意义，根本不懂。

　　宋瓷回到家的时候，才知道家里已经乱作了一团。

　　钱伯远远地看见了宋瓷回来，小跑着过去，“小姐，快去医院吧，小少爷病了。”

　　小少爷？不就是叶伯尧么？

　　宋瓷心里也急起来，“怎么回事？”

　　钱伯没有去医院，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小少爷做晚上回来，说是那边老爷子同意了他回来和你玩一天，在屋里等你睡着了……后半夜，少爷发现了，脸和小身子都红通通的，赶紧送去了医院。”

　　宋瓷也顾不得什么了，她还以为她这次去是万无一失，竟不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护士小姐推着车子走进来，“叶伯尧小朋友，应该打针了。”

　　陆伯尧使劲往床一边躲，他还是小孩子呀，最怕打针了。

　　护士小姐失笑，“你哥哥陪着你呢，你抓住你哥哥的手或者胳膊，就不疼了，好不好？”

　　叶承伸出手，递给叶伯尧，叶伯尧表情比刚刚听到要打针还惊恐。

　　要不说小孩子最没良心的，叶承心里失笑，也不看是谁送他来的医院，又是谁陪他在这里呆了一天一夜？

　　宋瓷慌慌张张推门进来，“尧尧？”

　　“姐姐！”叶伯尧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随后想起什么似的，小嘴撅了起来，委委屈屈地说道，“姐姐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才来啊？”

　　叶承玩味地笑了笑，可不是得有什么大事情么？消失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看了宋瓷的房间，窗户大开着，窗台和外面的矮墙上还有脚印，做什么事情连正门都不敢走了。

　　护士倒是乐了，小孩子明显对姐姐比较亲，“那姐姐陪着弟弟打针吧？”

　　叶伯尧伸手拍拍小胸脯，“姐姐，我都好了，不要打针了。”

　　“急性肺炎，还没过观察期呢，”叶承坐在一边慢悠悠地说。

　　宋瓷走过去，“尧尧，原来你怕打针呀？”

　　叶伯尧赶紧摆手，他才不要姐姐认为他是胆小鬼，“我才不怕啦。”

　　“那让护士姐姐打一针，好不好？”宋瓷嘴上这么说，心里也对尖尖的针头直犯怵。

　　“好吧，不过姐姐要答应我三个条件。”叶伯尧心里机灵着呢，这罪他才不要白受。

　　“可以啊，“宋瓷坐过去，把他的小袖子卷起来，示意护士过来打针，”那你说，你都有什么条件啊？“
　　“这个嘛，以后再提啦，我现在想不出来。”

　　尖尖的针头戳进胳膊里，叶伯尧小小的眉头皱紧，他要做个男子汉，做个男子汉，不许哭，不许哭。

　　“哇……”忍了半天，还是破功了。

　　“尧尧，都打完了。”宋瓷赶紧安慰。

　　叶伯尧一脸的不相信，含着泪转头看了一眼，果然，针已经拔了出来，宋瓷一只手拿着棉签，小心地摁在上面。

　　“姐姐，胳膊痛。”叶伯尧有些不好意思。

　　“姐姐呼一呼就不痛了，”宋瓷朝胳膊那里吹了吹，“对吧？”

　　“姐姐，我想吃婆婆做的饭，今天哥哥只给我吃医院的饭，难吃死了。”叶伯尧说完，还怨念地瞟了一眼叶承。

　　叶承无法，从椅子里站起来，“我回去一趟，叫田嫂做一些。”

　　“谢谢哥哥！”叶伯尧仗着宋瓷在，左右会护着自己，也卖了卖乖。

　　宋瓷扭扭叶伯尧的小脸，看了眼有些不自在的叶承，他还是挺关心这个弟弟的嘛！

　　“少爷，叫司机带过去吧，这天都黑了。”田嫂把饭菜装进保温盒里。

　　“不了，我去去就回，辛苦你了，田嫂。”叶承接过饭盒。

　　“少爷，你真是，”田嫂也无法，除了前一个太太，叶承谁的话也不听，“小姐既然回来了，就让她看着一夜，昨儿你也累了一宿了。”

　　少爷也不让通知老宅那边，不然，哪里用得着他们插手照顾啊？

　　叶承打开门，声音不大，“没事，我就去送个饭。”

　　到医院的时候，宋瓷和叶伯尧已经睡着了。

　　叶伯尧嚷嚷饿，宋瓷削了个苹果给他垫了垫肚子，左等右等不来，宋瓷又累极，抓着叶伯尧的小手，枕着床边睡着了。

　　叶伯尧不敢吵醒姐姐，也干脆去会了周公。

　　叶承失笑，想了想，放下手中的饭盒，走到宋瓷身边。

　　病房里温度只有24,5度，穿着短袖睡，肯定会着凉。

　　他一边骂自己，管这么些事情做什么，一边拿过挂在椅子上的毯子，轻轻给她披了上去。

　　宋瓷本就浅睡，叶承进来时她就听见了，这会儿算是完全清醒了。

　　她坐起来，把叶伯尧的手放开，轻轻塞在被子里。

　　“饭在这里，我走了。”叶承只恨时间退回不到几秒前，他就可以把宋瓷身上的毯子抽走了，这时候也不能像什么也没发生吧？

　　“哎，”宋瓷追出去，“那个，叶承，谢谢你。”宋瓷纠结了片刻，到底叫不叫叶承“哥哥”。不过，苏哲大她近4岁，她都没有叫，这么一想，叶承和她差不多大，干脆，也直呼其名了。

　　宋瓷跑的急，差一点就撞到叶承背上，叶承转过身，宋瓷正好仰着脸看他。

　　他见她的第一眼，就注意到她的眼睛，亮的像是两汪水，很容易让人陷进去。只是，她和叶伯尧一样，都是那个女人的孩子，是她的孩子，就不可以让他们好过。

　　宋瓷第一次和叶承离得这样近，忽地有些不适应，赶紧退了一步，却不提防差点摔倒。

　　叶承拉了她一把，看宋瓷无处可藏的窘态，忽地觉得有些好笑，眯了眯眼睛，“有没有人告诉你……”

　　“什么？”

　　“你头发，很臭。”叶承说完，放开宋瓷。

　　宋瓷赶紧拉过头发，闻了闻，是有些味道，那是因为她坐了一天的车，一回家就赶过来了。

　　她看着叶承的背影，心里暗暗想，这人可真毒舌，可也不至于……明天尧尧出院了，她还是回家好好洗一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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