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

　　十六岁的宋瓷，顶着36度的气温，站在偌大的宅子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密密的一排梧桐，有些年头的样子，树干粗大，枝叶茂盛。宋瓷迎着光，看了看紧闭的大的吓人的门，眼眸闪了闪，迈着小小的步子，往前走。

　　“小姑娘，你有什么事情？”钱伯在叶家有些年头了，算得上个称职的管家。

　　他注意她很久了，来来回回地在叶家门前走了几趟。

　　宋瓷低头盯着脚上的白球鞋，鞋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她走了很久的路，赶了很多趟的车，可不能功亏一篑呀。

　　手在背后握成小小的拳，仰起脸，鼓起勇气，想朝慈眉善目的老人笑笑，那笑好不及展开，倏地因为干裂的嘴角，隐去了。

　　“我找我妈妈。”她眨眨眼，声音小小的，却坚定。

　　“你妈妈？”钱伯几不可查地打量了她，一身粉色的运动衣，很普通的那种，还有不少的褶皱，和，污块。蓄了有几月的胡子抖了抖，那笑在喉咙处窜了窜，终于还是没有出来。

　　这里可是富人区哪，哪家的孩子不是公主王子般的光彩熠熠的装扮，这孩子，怕是来错了地方吧。

　　宋瓷看出了他脸上的不可置信，怕他赶她走，忙出言，声音提了几个分贝，“我妈妈叫梅秋，她，她是住在这里吧。”后半句的声音还是弱了下去，她本来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底气。

　　钱伯的胡子终于大幅度地抖了抖，还来不及说什么，身后黑色的轿车开了过来，停在了两人的身边。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好看的脸。

　　嗯，是好看。宋瓷只来得及惊鸿一瞥，便不敢再看了。

　　“钱伯，什么事情？”

　　宋瓷觉得耳朵像是有一股细小的电流经过，麻麻的。这人的声音，还真是好听呵。

　　“少爷，这，”钱伯在宋瓷和问话的人之间看了看，犹犹豫豫到，“这个小姑娘说是夫人的女儿。”

　　“哦？！”

　　尾音上扬，看来不止是疑问。

　　宋瓷心里也鼓起了小小的疑问。

　　宋瓷和钱伯都立在一旁，等待下文。

　　“那，愣着干什么，让她进去吧。”

　　钱伯连忙应了下来。

　　宋瓷感到一阵迫人的视线，在她脸上转了几圈。她硬着头皮迎上去。那脸上，是什么表情？！厌恶么？不耐烦？还有什么，她还没来得及细细消化，车子就一溜烟从眼前消失了。

　　钱伯带着宋瓷，往大宅里面走。

　　这宅子里面竟比外面还有漂亮，居然还有个喷泉，可以隐约看见浮在低空中的一条细瘦的彩虹。宋瓷没心思细看，也来不及细看。

　　钱伯步子飞快，她背着发白的包，手攥着包带，紧紧跟着，怕一不小心走丢了。

　　屋子里凉气很足，宋瓷打了个寒颤，身上细细的一层薄汗尽褪了去。

　　“来，喝点橙汁。”田嫂去厨房榨了两杯橙汁，一杯送到了叶承的房间，少爷自小便爱喝这个，一杯则递到了宋瓷的手里。

　　她倒是挺喜欢这个小姑娘，辫子又黑又粗，皮肤也白，没涂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眉眼干干净净的、哪像现在外面那些个小姑娘哟，一个赛过一个的花里胡哨。

　　钱伯也不说是谁，看着倒也不像是少爷的客人。管它呢，这宅子太过安静，她倒是想多来些人，热热闹闹的才好。

　　宋瓷小声道了谢，双手捧着，小口的喝。

　　橙汁冰冰的，带着股鲜甜。宋瓷心头终于清凉了些。

　　田嫂看她有些局促，怕她呆在这小姑娘更不自在，扭着身子回厨房准备午饭了。先生和太太今儿个都回来，她可得好好准备。

　　宋瓷安静地坐在沙发边上，不离身的包放在脚边。

　　这里的地板都亮地反着光，茶几也是，放着几个好看的果盘，洗的干干净净的水果摆在里面，倒不像是让人吃的，像是艺术品。

　　宋瓷浑身的不自在，不知道要等多久，却也不敢问。

　　她到底是累了几天没有好好休息，却又不敢睡，像是在课堂上困极了却怕被老师捉到的学生，头一点一点，像是小鸡啄米般，却极力撑着。

　　“先生，太太，回来啦！”

　　宋瓷被田嫂这一声惊醒，身子立刻绷得笔直，看向来人。

　　她对妈妈并没有什么印象，毕竟两人隔了有十多年没见，她那时又小，没什么记忆。不过，她和她应该还是有些像的吧。

　　宋瓷看着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的女子，心里暗暗的道。

　　另一位，就该是这家的男家长了吧？西装笔挺，像是，嗯，电视里成功的商业精英。

　　“田嫂，我听钱伯说有客人。这是，阿承的同学吗？”那男人最先注意到了宋瓷。

　　田嫂把两人的包挂好，转过头，笑了笑，拍拍脑袋，“哟，我这一忙，还没仔细问。小姑娘，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说了，这是先生和太太。”

　　宋瓷慌忙站起身，“我，我是宋瓷。”她虽说给男人听，眼睛却望向梅秋。

　　“宋瓷？”叶棠棣皱皱眉，脑子里过滤了几次，不记得有这号人。

　　梅秋内心却掀起波澜，面色却尽力维持平衡，伸手拉了拉叶棠棣的胳膊，“棠棣，你跟我来。”
　　宋瓷看出了梅秋隐隐的不悦，却不知梅秋既是怪她没有先知会一声就来，也是怪钱伯在门口的时候不说清楚。

　　宋瓷有些慌，她愣愣地看着两人上楼，在拐角处消失。

　　田嫂安慰地朝宋瓷笑笑，“先生太太人都很好的，没事的。”

　　宋真敛敛神，才发现掌心出了满满的汗。

　　她不是不失望，妈妈虽没有让她立刻离开，说出什么不认识的话，却也并不热络。

　　片刻功夫，梅秋先下了楼，神色好看了些，“先吃饭吧。”她对宋瓷说，招招手让田嫂布菜。

　　叶棠棣对宋瓷淡淡一笑，转过头，说，“田嫂，阿承的饭菜递上去了么？”

　　宋瓷坐正，田嫂在她旁边放了一套餐具，“少爷今天下楼吃呢，我这就去叫他。”

　　叶棠棣和梅秋听闻，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宋瓷一看，也赶紧放下手里的筷子。

　　叶承怡怡然地下了楼，拉开椅子，坐到宋瓷的旁边，宋瓷的神经又绷紧了几分。

　　叶承吃饭几乎没有声音，吃的似乎也很少。

　　宋瓷也没怎么动筷子，只低着头扒拉米饭，她心还忐忑不定。

　　梅秋依旧没说话，倒是叶棠棣慢悠悠地开了口，“宋瓷，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今天就在这里住下吧。”

　　她听到旁边几不可闻的一声冷哼，立刻站了起来，不小心把自己的俱碗筷掀翻在地。

　　田嫂听到声响，立刻过来收拾。

　　叶承也站起身，往楼上走。

　　“阿承，不吃了么？”叶棠棣忙叫住叶承。

　　叶承漫不经心“嗯”了一声，脚下并不停。

　　“我不要住进来，“宋瓷站在桌边，手里紧攥着衣角，摇摇头，“我只是想请你们帮个忙。”她尽量放低姿态，不论是梅秋的不咸不淡的态度，还是叶承毫不掩饰的厌弃，她都不可能在这里住下去，她，只想让他们帮一个忙而已。

　　她没注意到楼梯处那个身影一顿。

　　“哦，什么忙？”叶棠棣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宋瓷。

　　“我在老家的一个朋友，他把人捅伤了，被抓了起来，大概要判好些年。但是都是我的错，可能的话，我想请您，让我代替他，坐牢。”宋瓷一字一句，希望能尽可能的表达清楚。

　　叶棠棣和梅秋的神色俱严肃起来，“你不要急，我和你妈妈会帮你想办法的。”

　　“谢谢，叶叔叔。”宋瓷终于小小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他愿意帮忙总是好的。

　　叶棠棣吩咐田嫂做了些小点心送到叶承房里去，这孩子，这些年和他淡漠了许多，对他竟比不上和钱伯田嫂亲近些。

　　他看出梅秋和宋瓷有话要讲，喝了杯茶，便回书房去了。

　　“宋瓷，你和我来。”梅秋起身，和宋瓷一起坐到沙发边。

　　“他，怎么样了？”

　　宋瓷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爸爸上个月15号晚上走的，丧事是苏叔叔和江阿姨帮忙办的。我们那时没有你的地址，和电话，没法通知你。”宋瓷没有说出的话是，爸爸说了不让她来。

　　宋瓷抬眸，看了看梅秋，她只是侧了侧脸，像是听着一段不相干的事情，神色平静。

　　“既然这样，你就在这里住下吧，我和你叶叔叔也商量过了，不说他如今没了，就是在，也养了你不少年，该是我们尽尽责任的时候了。”梅秋看了看宋瓷，叹了口气，“是苏家那个小子吧？”

　　“嗯，”宋瓷把自己带的那个包打开，拿出一沓资料，递到梅秋面前，“所有的材料都在这里了。”

　　已经庭审过一次，被砍伤的那家家人在省城有些势力，不依不挠，所以判的也太重了些。苏家不甘，决定再上诉一次。

　　来找她的主意也是苏家出的，宋瓷来之前已经做过无数的预想。现下既然他们愿意帮，她也不算白来了。

　　梅秋翻了翻手上的东西，面色愈发难看，把东西放到一边，“这件事你不要在插手了，我会安排你到安和高中继续读书。替罪的话不要再说了，也不要再和苏家联系什么。”

　　宋瓷张了张嘴，终究是没出声。

　　她能说什么呢？她又有什么身份说些什么？

　　“田嫂，”梅秋看了看宋瓷，叫来了田嫂，“你去把二楼东面那间房收拾收拾，宋瓷以后就住进来了。衣服什么的，你看着准备，对了，”梅秋看向宋瓷，问道，“你是读高二了吧？”
　　宋瓷点点头。

　　“行，我记下了，先这样吧。”梅秋站起身，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叶承你已经看到了吧，是你叶叔叔第一个妻子的孩子，你叫他哥哥便行了。你还有个弟弟，现在在老宅，今天晚上回来，就会看到的。”

　　梅秋不再停留，回了卧室。她有头痛的毛病，中午到了时间必须要歇一歇。

　　田嫂这下才理清了这中间的关系，早听说太太跟了先生的时候是嫁过人的，不想竟还有个这么大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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