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The Lost Piece Of Shadow

　　（一）

　　那些年。

　　所有人都记得那年夏天，帝光中学篮球部的樱花树下，那一抹水蓝色。
　　仿佛如今只要再回到最初的起点，一回头还能望见——温婉的光碎碎点点，落在少年身上，映衬着白色的校服，朦胧了画面。几缕蓝丝凌乱，贴着脸颊，描绘着少年沉静的睡颜。

　　彼时，时光停滞，岁月静好。

　　——那人就这样毫无预兆的闯进他们的世界。

　　——这是黑子哲也从不知道的开始。

　　（二）

　　今天摄影社的课题是动静结合，虽说有整整一星期的时间去准备，但黑子哲也还是很认真的每天早晨跑去附近公园里取景。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平平淡淡，专业课成绩中庸，存在感微弱如透明，身边没有什么说话的朋友，因为他们总觉得跟他说话说着说着人就不见了。

　　可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静如死水。

　　“咔嚓”画面定格于晨曦笼罩大地的那一刻，绚烂的光晕悄上眉头，抚平那温柔的蹙起。
　　黑子哲也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比较适合拍摄静景，而且是那种最普通的风景。

　　平凡又不失美丽——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这样评价道他。

　　（三）

　　离开了公园，黑子哲也沿着街道一路向前，他的右手边有一个小型篮球场。那里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转头望去，那些稚嫩的脸上有着和他们当年一样的快乐与专注。

　　又想到他们了呢……

　　感觉到缠着绷带的手在微微颤抖，指尖一片冰凉，直到深处。黑子哲也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想要离开，脚步却愣是未移动分毫。

　　“呼……”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蓦然视线中闯入一个火红色的身影——前任光，火神我大。
　　“哟，你们几个小鬼，又来啦”
　　“火神哥哥！”孩子们很惊喜，就是眼前的人带他们接触了篮球。
　　“上次叫你们的动作练得怎样了？来场5ON1吧！”
　　看着孩子们跟火神在球场上奔跑的身影，连站在远处的他都能被感染到那种愉悦的气氛，心情也终于平静下来。
　　“火神君还真是一如既往……”听说毕业后，和他们一样去了美国深造，也许以后会选择职业篮球吧。

　　有着很美好的未来呢。

　　那么自己呢？

　　未来又会如何。

　　低头，伸出仍旧缠着绷带的手，五指轻轻张开，黑子盯着手心看了良久，随即又无力的放下。
　　真是的，他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明明已经结束了。

　　够了，黑子哲也。

　　慢慢后退了几步，然后他拿起挂在胸前的相机，将镜头对准那抹灿烂的红。
　　“咔嚓”画面再次定格，却不只是风景。

　　闭眼，轻轻太息。

　　——曾经那也有他倾心追逐的东西。

　　——飞蛾扑火般，卑微的寻求哪怕一丝的光芒。

　　（四）

　　一月的最后几天，关东飘起了雪。

　　等黑子哲也从暗房出来时，地上已经积起薄薄的一层，踩在上面软软的。

　　“已经这么晚了……”这时候末班车怕是赶不上了吧。
　　于是他的步伐也渐渐放慢了。

　　在东京，一些商场下班关门时，都会播放音乐。今夜，一曲经典《致爱丽丝》，在雪花纷飞的街上清冷的徘徊。

　　而现在，整条街上只有他一个人。

　　自从进入大学，黑子哲也就从家里搬了出去，倒也没有选择在校住宿，而是在神奈川那里租房子。
　　他也说不清为何要选在离学校那么远的地方，也许比起东京的繁华，神奈川更添几分清静吧。——至于到底是为了图清静还是躲避某些人，这也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所以常常就有像今天这样因为在暗房洗照片而耽误了班车的时间。
　　“也许下次应该设置下闹钟……”他默默的想，视线渐渐移过那洋洋洒洒的落雪，定格于街道一隅。

　　这车很眼熟。

　　不，这明明就是……

　　身体先一步收到大脑的指令，黑子哲也迅速的转身，头低着疾步向前。

　　“碰”没走几步就撞到了人，差点摔倒，却被对方一把扶住，“啊，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抬头看，黑子哲也只是匆忙的道了歉，然后就又想跑开。
　　“投怀送抱啊小黑子真是热情。”
　　“……”
　　“不过能不能不要那么容易害羞呢？”

　　猛的抬头，他迎上对方戏谑的目光，莫名感到惊慌。
　　“黄濑君，请放开我。”一边挣扎一边也不忘带着敬语请求对方放手。黑子哲也已经无暇去想为什么明明应该在美国的人此刻出现在自己眼前，大脑一片空白之际只是执拗的拼命想逃脱对方越来越紧的怀抱——那跟此刻手臂上缠绕着不断收紧的绷带一样，带着一份疼痛几乎夺了他的呼吸。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这人会在这！

　　那澄蓝的眼眸渐渐泛起一层雾气，黑子哲也一想到其他人也有可能出现在这，就感到一种挫败感——为自己好像无论怎样努力也逃不开他们。

　　“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失踪好久的小黑子，看来拍完广告逃掉饭局果然是个明智的选择。”黄濑凉太垂头，轻轻靠在他单薄的肩膀上，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般用毫无逻辑可言的理由解释道，话语间可以听出他止不住的笑意。

　　黑子哲也不语，身体因为对方的动作一僵，暂时放弃了逃离禁锢的想法。

　　黃瀨君……黃瀨涼太。

　　默默的将眼前人的名字在心中念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如此就能代替那些许苍白的回忆。

　　“我明明已经回來了一年多了，小黑子居然不知道，太伤我心了”黄濑凉太可怜兮兮的说道，手臂环过对方单薄的身躯，一直往上，直到指尖死死缠住那鬓角的几缕水蓝，恍如当年。
　　“我会知道才奇怪吧。”
　　“别这么无情啊小黑子。高中一别已经快三年没见了吧，怎么说也应该好好叙旧一番。”理所当然的牵起怀里人的手，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就自顾自得将人拉进了车，“呐，所以我们去吃香草奶昔吧~”

　　（五）

　　你说那太过于悲伤，你说我不该倾心那种不详。

　　“所以我真的很难理解小黑子你怎么会喜欢那种花呢？”穿着8号队服的黄发少年无奈的看着他。“你看，向日葵郁金香什么的不是更好看嘛”

　　“也许是性格使然吧。”他说道，然后缓缓将手上的护腕换下来，“今天的训练就到此结束吧，明天我们班负责打扫图书室，会晚一点到。”

　　难得听到对方说那么长的句子的黄濑凉太微一愣神，然后笑得爽朗的拍了拍黑子哲也的肩，“没事啦我等你。”

　　我等你。小黑子。

　　“先拉着小青峰来一场1ON1也不错啦……”他的后面一句略小声，几乎是碎碎念了。

　　闻言，黑子哲也不由扬起了嘴角，然后迅速背过身。

　　总有一天，你会超越他的。

　　黑子哲也在心里说道。

　　（六）

　　那是整片整片的白色，映着高不可测的围墙。
　　墙下种着满满的彼岸，鲜红与纯白。
　　身着一袭死灰，赤脚踩在柔软的青草上，沐浴着阳光与微风交错，留下深深浅浅的影子——那是沿着时间的掌纹，划开的缺口。
　　缺口的那边，同样是一片静谧的世界和满满的白色。

　　你们不知道这是我重复了好久不断的梦境——在这么多没有你们的日日夜夜里。

　　我看见了曾经不堪的自己，伫立在时光尽头。
　　小心翼翼，怮哭不已。

　　——你说那太过于悲伤，你说我不该倾心那种不详。

　　可是黄濑你知道么？

　　我以为我遮住了光，

　　他们说那只是我的眺望。

　　（七）

　　冰冷的水珠沿着杯壁滑下，在桌子上留下一圈水渍。
　　轻吸一口，陌生的香草馨香从味蕾上绕开——这的确是黑子哲也当年常来的那家店，好像是M记吧。

　　“怎么一副久违了的样子，还是说我买的奶昔别具一格呐”坐在对面的人托着腮看着自己道。
　　“黄濑君，现在已经很晚了，还有什么事吗？”被强迫拖进车里任君带走的一路上，黑子哲也已经收拾好了心情。

　　对方无非就是想自己归队吧。

　　“小黑子不要一副刻意疏远的样子嘛，我知道你其实看到我很高兴的=V=”
　　“恕我直言，黄濑君光是广告通告就已经够繁忙的吧，更别说还有比赛。”黑子哲也面无表情道，对于对方的间歇性抽风已经习以为常，“好像NCAA也只出场了最后一场决赛。”
　　“啊啦原来小黑子一直有关注我啊好高兴233”
　　“……”
　　气氛一下子冷场了。

　　“诶好吧……我说小黑子……”见他许久不作声，对方终于收回嬉笑的语气，“彩虹队现在缺PG……你要不要……”说到这，黄濑凉太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虽然当初是小黑子主动离开的，但如果没有赤司的默许，怕是也不行吧。

　　“你们知道的。”黑子哲也又低头尝了一口，那逗留于唇齿的馥郁，甜腻得仿佛情人的低语，“我的手已经不能再打球了。”
　　“只要一直做复健还是有希望的！”黄濑凉太突然激动了起来。
　　“根本不可……”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总在比赛的时候说【你是在想着“我要赢”，但是没有考虑过“我是否能赢”】；你还说过【即使我们以100分的分差输了，可能最后一秒会有陨石落下，直射对手的休息区】；你说【只有轻言放弃是你绝对不愿意的】，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你就不愿意坚持一下呢？！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愿意？！”黄濑凉太飞快的打断了他的话，他看着他，目光如炬，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不是不愿意，而是已经不需要了。

　　黑子哲也突然感觉那绷带下的手臂开始隐隐作痛，脆弱不堪的神经带着一份利器摩擦的尖锐蔓延至胸口。

　　似乎疼痛的只是伤口。

　　谁说疼痛的只是伤口。

　　“所以……是赤司君让你来的么。”
　　“……”对面的人话语一顿，“这很重要？”
　　“要当一个说客也的确只有善于交际的黄濑君最合适了。”
　　“不是的小黑子……”只有对于你我从来没有伪装过。
　　黄濑凉太还想再说什么，这回却被黑子哲也打断了。

　　“我已经不能再当你们的影了。”

　　“况且你们已经有了那么出色的七玖君。”

　　“本来……”本来就不该有黑色……

　　“已经很晚了，黄濑君请早点休息。”起身，鞠躬。

　　是谁的谎言，

　　沉在深深的海底。

　　（八）

　　最后的最后，黄濑凉太只能沉默的看着那人彬彬有礼的鞠躬，绝决的转身离开。

　　然后下一秒，铃声响起。

　　他倦极了似的低下头，让一只手枕着头，另一只手拿起手机。
　　“喂……哦……是小绿间啊……”拉长的尾音带上了一丝哭腔被埋在臂膀间缠绕着说不出的悲怆。

　　“怎么办……他好像再也回不来了……”

　　Who says,
　　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
　　is the love between the fish and bird.

　　One is flying in the sky,
　　the other is looking upon into the sea.

　　Just like you and me.

　　我以为我可以做到至少挽留住你，

　　因为我做不到他们的淡然。

　　——黄濑凉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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